《我娶了别虫的雌君》高相泉

2、霍焰

　　“报名的几家布料商，唯一能和你竞争的只有布朗伯爵。”

　　梧直说到“伯爵”两个字表情有些微妙，向衍曲也意会地笑起来。

　　向衍曲继承了雄父公爵的爵位，可是压了伯爵两头。而且他看了这些家布料的样品，他对他家的货物和价格都很有信心。

　　向衍曲把垂落在脸颊两边的长发压到耳后，他问梧直：“那，梧直，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

　　他倚在沙发靠背上，身体微斜，仰面露出恬静雅丽的五官，眼睫浓密的小鹿眼看着梧直。

　　向衍曲当然是懂人情世故的，初来乍到的他信任也依赖他在虫族的第一个朋友。

　　但是他很清楚，梧直不可能是对仅认识三个月的朋友倾囊相助的虫。

　　梧直有些诧异向衍曲的直白，也有些满意他的识趣。

　　“你在首都的生意我要入股，我帮你拿下军区的项目，你给我分成，我也能给你介绍其他客户。”

　　这正中向衍曲的下怀。

　　他独自一虫在首都，唯一能仰仗的只有钱财和爵位。如果那些首都的土著雄虫抱在一起排挤向衍曲，还真能给向衍曲添不少堵。

　　梧直家中在首都有些许虫脉，能帮衬不少。

　　但向衍曲不信梧直绕这一大圈只为了分他的红。

　　可是没关系，他向来秉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人生守则。至少眼下梧直是他的朋友，那和朋友合作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我传讯给我的助理，让他今晚拟好合同发给你，可以吗？”

　　梧直欣然应允，他对自己这趟去南方的收获感到十分满意：“这段时间我会和你一起准备好投标用的材料。”

　　这时办公桌上的通讯器响起来，梧直摁了外放：“阁下，霍焰上将来了。”

　　梧直：“让他进来。”

　　梧直挂了通讯，对向衍曲说：“他是后勤部的部长，我让他带你去逛逛他们的库房，你可以实地比较一下他们用的布料。”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轻叩三声后推开。

　　霍焰站在门外并没有直接进来，他向梧直敬了个军礼：“梧直阁下。”

　　他的余光扫过室内，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向衍曲，瞳孔微微一缩，那明显又是一只雄虫。

　　相比较军雌健壮的身材，黑发黑眼的雄虫身量更为纤细，眉毛弯而浓密，却不让虫觉得凶悍，相反很有生命力和亲和力。

　　眉毛下的五官也无法挑出毛病，一双瞳孔亮而黑，鼻梁挺翘，殷红的嘴唇因为上一秒还在和友人谈笑而张着，隐隐露出整齐的牙齿。

　　霍焰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雄虫，他不禁面色一烫。意识到他的失礼，他赶紧移开视线，盯着地板又喊了一声“阁下。”

　　只是这次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梧直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难得好心地没有出言讽刺，只是移开眼装作视而不见。

　　梧直拧开水杯抿了一口：“这位是向衍曲阁下，有意竞标你们后勤部的项目，劳烦你带他去你们仓库逛逛。”

　　在霍焰喊阁下的时候，向衍曲已经起身了。

　　向衍曲的鞋跟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他走到霍焰跟前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霍上将。”

　　向衍曲声调不高，像悦耳的清泉。

　　还从未被雄虫如此礼貌地对待，霍焰咬着下唇，僵硬地伸出手。感受到手心被雄虫温凉的手指触碰过后，就飞速地抽回手背到了身后。

　　片刻沉默，觉得不妥的霍焰又别扭地把手放回前面，指尖死死揪着裤子两边不放。

　　霍焰：“很高兴认识您，向衍曲阁下。”

　　他只在说话的时候抬眼看了向衍曲一眼，又很快地看向别处。

　　向衍曲在雄虫中已经算是很高，又穿着粗跟短靴，只比霍焰矮了半个脑袋。

　　他惊艳地看着面前高大的军雌，他在霍焰推开门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深深吸引。

　　霍焰从军帽下露出几缕卷曲的发丝，正是向衍曲最羡慕的那一种天然卷。他的五官很深邃俊美，让向衍曲联想到地球上的雕塑。

　　霍焰垂着天然泛红的眼睑，纤长的睫毛在皮肤上映出浮动的光影。锋利的眉毛耷拉着，没有丝毫起伏。

　　常被虫背地里叫做煞神不是没有道理，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格外阴郁瘆人。可向衍曲不觉得，他无端觉得这么巨大的一只虫在他面前，显得那么惹人怜爱。

　　“啪！”

　　一声脆响打破两只虫之间诡秘的氛围。

　　梧直放下手中水杯，他有些不耐烦：“你们想在我的办公室待到天黑吗？”

　　他的声音刺耳毒辣，霍焰的脸皮烧起来，他正想向梧直道歉就察觉袖口被虫重重一扯。

　　霍焰一低头，就看到冲他眨眼摇头的向衍曲。

　　向衍曲一面讪笑地冲梧直挥手道别，一面扯着霍焰往门外走。直到门被关上，霍焰也没机会再说一句话。

　　“梧直骂虫超凶的，我们赶紧走。”

　　两只虫走在宽阔的走廊上，向衍曲还是无意识地紧紧贴着霍焰的手臂，裙摆和霍焰的军装长裤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他笑着佯装害怕，悄声和霍焰抱怨。

　　他的身体温热柔软，浓密的头发随着主人活泼的动作扫在霍焰肩头，霍焰紧绷身体，大气也不敢出。

　　“梧直阁下只是……梧直阁下说得对，我们应该抓紧时间工作。”

　　霍焰的声音和他的虫一样硬梆梆的，说完他就后悔了，他身边的可是一只雄虫，他怎么能让一只雄虫抓紧时间工作。

　　他在心中担忧会不会因此惹怒了雄虫，可下一秒又听到向衍曲打趣的声音：“只是随口抱怨一下啦，你是不是那种背地里一点别虫的坏话都不会说的类型啊？”

　　霍焰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他有一种发觉自己被捉弄的羞恼。

　　他确实不会说虫的坏话，勒德常常和别虫说，霍焰是一只非常正直善良的虫。可他自己不这么觉得，他觉得他只是坚守了他的底线而已。

　　这条走廊快要走完，霍焰隐约听到有虫的脚步声。

　　他猛地跨一大步，和向衍曲隔开两只虫的距离。

　　身边的热源突然抽离，向衍曲有些困惑地看向霍焰。霍焰对上他黝黑的眼眸，竟有种负罪感。他压了压军帽，低声说：“阁下，雄雌有别。”

　　好吧。向衍曲懊恼地低头，他忘了，他和霍焰不是同一性别的虫。

　　他诚恳地向霍焰道歉：“对不起，我太失礼了。”

　　他今天在脖子上绑了一条丝巾，蝴蝶结戳到下巴上痒痒的。向衍曲不由得伸手去挠，在他调整脖子上的蝴蝶结的时候，耳后的头发也垂下来在两边飘来飘去。

　　霍焰心中一动，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手帮向衍曲把那几缕头发撩上去了。

　　向衍曲：……

　　刚说完雄雌有别的霍焰：……

　　霍焰磕磕绊绊地说了一遍又一遍对不起，小麦色的皮肤又红又烫。

　　嫌痒的向衍曲已经索性把一整条丝巾取下来缠绕在手上，鲜艳的丝巾在他身侧晃呀晃，他对着霍焰璀然一笑：“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向衍曲说他怕生，所以霍焰带着他绕了几条平时不会有虫的小道。

　　一路上向衍曲表现出对军区极大的好奇，不停地询问霍焰各种问题，霍焰这次恪守“雄雌有别”的成规，全程目视前方，回答向衍曲的话又短又生硬，看上去生虫勿近。

　　向衍曲其实并不是天然热络喜爱社交的人，他只是对霍焰心生好感，想和这位可爱的军官先生多拉进一些距离，才竭力没话找话。

　　他都觉得自己烦透了。向衍曲在心里嫌弃自己。

　　于是在又一次霍焰只是对他闷闷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复，彻底结束话题的时候，向衍曲彻底闭上嘴保持沉默。

　　今年二十五岁的向衍曲先生在二十五年人生结束后，新开始的第三个月虫生里遇到了此生他第一个心动对象。

　　并惨遭滑铁卢。

　　雌虫的五感都极其敏锐，感知到身边雄虫明显沮丧的情绪，霍焰心中顿时一慌。

　　他知道他表现得古板无趣，肯定会遭到雄虫的厌弃。

　　但是，霍焰偷偷去看身侧的向衍曲，却立刻得到雄虫一个善意的笑。

　　霍焰仿佛被烫到似的偏正视线，心如擂鼓。

　　他觉得自己真是贱到底了，就因为一个雄虫拥有良好的修养和品性，他就开始对对方产生不该有的遐想。

　　这是对对方的一种冒犯，也是自己的不检点。

　　霍焰咬着下唇的牙齿用力，在心里告诫自己：他马上就要结婚了。

　　做一个伯爵长子的雌君，对于他这种贫民窟出来的虫来说已经是高攀，他应该对此感到知足。

　　霍焰自嘲地勾起唇角，他已经在心里这样上千上万遍地重复告诉自己，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对现实感到痛苦和绝望，这或许就是身为军雌的命。

　　后勤部的库房在军区一个偏僻的角落，门口也只有两个军雌值守。

　　霍焰从守卫那里接过出入登记表递给向衍曲，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他们投向向衍曲的灼热视线。

　　“请您在表上签下您的名字。”

　　向衍曲打开笔盖，眼睛扫过登记表上的目录，下意识地询问：“不用留我的联系方式吗？”

　　霍焰看着雄虫在纸上留下流畅工整的姓名，“唰唰”的笔声像径直签在他的心脏上。

　　向衍曲没有得到回答，抬头疑惑地问：“嗯，霍上将？”

　　霍焰蓦然回神：“抱歉阁下，雄虫没有强制规定。”

　　为了防止雄虫受到雌虫骚扰，雄虫在各个管制地方都可以选择不留联系方式。

　　向衍曲没有想到这个方面，他只以为霍焰把他当成了蛮横任性的雄虫，尽可能地去迎合他。

　　向衍曲心中有点委屈，认为自己看上去明明很好相处，根本就不是那种会随地撒泼的雄虫。

　　但他还是在名字后面写下他的通讯号码，好脾气地说：“多写一串数字而已，您不必担心我会生气。”

　　不等霍焰辩驳，他已经合上登记册越过霍焰交到了守卫手里。

　　“谢谢，辛苦你们了。”

　　霍焰所有话都被噎了进去，他只能警告地看了捧着登记册的军雌两眼，迈着大长腿跨进库房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