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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招摇酒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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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摇山脚下的这片土地一日比一日热闹,但招摇酒肆的规模始终还是原来那么大,老板连张桌子都不添。
我拎着一坛自酿酒挨桌闲侃。
讲盛世,讲从前,从胡玉楼千金一台的歌舞,到碎叶城兜头兜脸的沙,讲我那个在军中的兄弟荀闻鼓,还有那个当年和我相约长安再聚的华山小道士。
“嘿——那小道士可不得了,”我夸张的挥了挥手,“他卜卦的本事是自学的,怀里揣着一本周易,说这就是自己的祖师爷。有一年我跟着商队往南去,恰巧他也在,拎着个桃木剑,腰上挂着个铃铛,那一路是呼风唤雨,他只要抬头瞅瞅天上,就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什么时候下雨。”
“那不就成了神仙了?”同桌的江湖人端着碗,碗里的酒还是满的。
“可不是么——”
我换了个方向坐着,“有一回我们往河西走廊去,迷了路,在沙漠里怎么也走不出来,商队里的人都慌得什么似的,就他气定神闲。领头的问他,你不怕吗?你猜他怎么说?”
我故意卖了个关子。
“说啥?”旁边那桌的人问。
“他说,我刚才卜了一卦,放心吧,没事儿。结果我们又走了一段路,果然就到了一片绿洲。”我刚想把酒坛子惯在桌上,但看了看勉强拼起来的木板,只得改了力道,放得轻手轻脚的。
“……再后来他就投军了。”我站起身抻了个懒腰。
“你们知道他投军的由头么?”
“还能有什么由头——”有人说,“难道打的不是武举的主意?”
我说,“还真不是,他是看上营里的将军了!”
那抱着枪的小郎君听到这儿抬起头瞅了我一眼。
“道士投军竟然是因为看上了将军?诶老板——”隔壁桌的江湖人隔着老远就冲着老板嚷,“你们修道的都这么任性的吗?”
老板是从华山上下来的,从前也是个仙风道骨的道长。
老板没理他,我只好打圆场,“要不然老板怎么放着道观不待,偏跑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开什么酒肆?”
“也是,”那人点点头,“那后来呢?你那个道士朋友投了军以后呢?”
我闭着眼睛想了半天,“他投军的第二年就上了战场,洛阳沦陷以后又去了潼关。”
那小郎君眼睛一瞬不瞬的将我望着。
“可是潼关也陷了,潼关若是守得住,若能守得住……”有人感慨。
潼关没陷之前,人人都道安史成不了气候,当年天子尚能亲率大军打仗,如今国难当头,自然也会如当年一般,只要他振臂一呼,还愁打不赢安史?
但谁也没想到,潼关陷了,天子跑了,留下偌大一个长安城,被安史率军烧杀抢掠,活下来的人也像是身处地狱——如果有地狱的话。
“当年守潼关的将士大多没活下来,你朋友——”
“他啊,”我笑着说,“他比较幸运,捡了条命,不过后来他没跟着去护送天子,”我顿了顿,“他出家了。”
“啥?”
“他一个投了军的道士,居然又跑去剃度了?”
小郎君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狐疑。
“普度众生呗。”
我往外走,“他要是老老实实诵经倒也好了,偏偏闲不住,去了睢阳。”
这一场对话止于一场雨。
雨势特别大,将本来就不甚结实的酒肆直接压垮。
老板不知从哪里扛来一根圆木,指挥我将这根圆木固定在梁上,客人们大多都在底下帮忙。
这让我想起来很久以前,我们一群人围在一块空地上七嘴八舌的商量盖一处恢弘胜过花萼相辉楼的地方。
后来当然是没有建成,我们忙活半天,最多也就搭了个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