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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赴狸记 ...

  •   腊月的上京不是特别冷,至少没有那么烈的寒风。
      今日是大雪的第二日,来吃饭的人没有那么多,略有些空荡的大堂里传出兹拉兹拉的木柴燃烧的声音。大家围着火炉唠嗑时不时的传来大笑,孟取和江语晨带着江安幸在后院堆雪人。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飘落,肉乎乎的江安幸被于她亲爱的娘亲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孟取姐姐套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
      “娘亲,我能不能脱几件衣服啊。”江安幸抓着江语晨的大氅晃了两下。
      “不可以的我的宝贝。”江语晨满脸假笑的拍了拍自家闺女的脑袋,伸手抓了一把树杈上的积雪,然后用冰凉的手捏了捏江安幸的小脸蛋。“闺女,娘亲跟你说,这么冷的天气不好好穿衣服的话是会被冻掉手脚和牙齿的,到时候你不仅拿不了东西也跑不动,好吃的也吃不到,这可怎么办呢。”
      江安幸被糊弄的一愣一愣的,然后指着穿着几件秋衣的孟取表示疑问。
      江语晨微笑着对女儿说:“你孟姐姐身体素质好,咱不跟她一样。”她理了理江安幸的虎头绒帽,示意自家闺女去玩。然后一扭脸凶神恶煞地朝着穿着清凉的孟取走过去,兜头给她罩了一件狐裘。
      孟取正在运行自身经脉,自从来了上京,她每日都在修行。最开始避着他人选在深夜,后来有一次被江语晨撞破,她也就不避着江语晨了。
      气息稳定下来,孟取睁开眼问江语晨:“什么叫身体素质好?”
      江语晨虎着一张好看的脸翻了个白眼:“夸你身体好,寒冬腊月的穿个单衣就往外跑。”
      她大概也猜到孟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但也从来没问过孟取的来历和身份。
      “你就不怕我是在做什么不好的勾当么?”孟取也曾经踟蹰着问过她这个问题。
      “哦,所以呢?”这是江语晨给她的回复。
      “人生在世,一切不过际遇,遇见你是我的际遇,遇不到你也是我的际遇。你在做什么那是你的际遇,跟我关系不大。”她顿了顿说“更何况你也不是那种杀人犯法,无恶不作的人。”
      孟取抓过酒杯灌了一口杏花酿,脑子有些烦乱。
      说到际遇。
      她的际遇难道就是进入景亦山再逃离景亦山。匆匆忙忙活了十多年,连活什么都没理明白就稀里糊涂波折了两大圈。
      月光下的江语晨又是那副温和柔弱的样子,她喝的有点多,可能是因为酒有些烈,她眼睛里亮晶晶地盈满了泪。
      她后靠着柱子,一条腿踩在长椅上,另一条腿不自觉的轻晃。
      “人生的际遇啊。”她感叹了一声,又切了一声“太荒唐了。”
      孟取不知道她在感叹什么,沉默着没有说话。
      飘散的雪花落到她的眼睫上,孟取眨眨眼想把它抖下去,谁知那片雪花卡的结实,尝试了半晌都没有成功。
      她手里抱着江语晨塞给她的手炉,突然生出一种“要是这样过下去也挺好”的感觉。
      远处的江语晨和江安幸吵吵闹闹的打起了雪仗,将屋里烤火的几人也引出来,不一会后院像是炸锅了一样漫天雪球飞舞。
      上京,齐府。
      “快着人去请太医。”
      “我的儿啊。”
      满院子的下人进进出出,没有人在意齐敬厢房旁的树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不两天,全上京都传遍了齐家大少爷得了怪病的消息,据说齐家请了全上京最好的大夫,但是都没诊断出得了什么病。
      “你说这好好的人怎么会日益虚弱,这齐家家少爷可是正值壮年。”一个人边嗑瓜子边说。
      “嗐,这齐家的少爷早年可是寻花问柳的常客,谁知道是不是沾了什么风流病。”说话那人摇头晃脑地饮了口酒又故弄玄虚地说:“我可是有在齐家当值的远戚,听他说这齐敬就是从去年年末开始身子逐渐衰败的。”
      “那不是……难不成那女子真是妖精。”旁边人反应极快地捂住嘴,他瞥了一眼旁边桌的客人又说:“当时还说这齐家少爷倒是钟情,原来是这回事。”
      他俩靠的和孟取近,孟取正张着耳朵全神贯注的听着八卦和市井传闻。就听身边的江语晨哼笑了一声。
      齐府。
      齐敬的床前跪了一地的大夫,齐将军坐在旁边的梨花凳上,看着齐夫人抓着齐敬的手流眼泪,他冷哼了一声,威严的开口道:“早便说过,这败家子就该扔去军营训两年,省的成日在上京捉鸡逗狗,寻衅滋事。”
      齐夫人擦了擦眼泪对自家相公说:“只是些小打小闹,又不碍事,你我做父母的不就是为孩子寻个平安快活么?现如今儿子生了病,你不想着找大夫来医,反倒说些让人寒心的话,你这父亲是想作甚。”
      齐将军叹了口气,他怎会不心疼自家的孩子呢。她这夫人端庄温柔,家里上下都被她打点的井井有条,唯独在这两个儿子身上过度溺爱。
      朝中的幕僚面上夸他儿子仪表堂堂,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嗤笑他养的两个儿子成日只会喝酒玩乐。
      他看着床上面色灰暗的长子,对郎中开口道:“各位还是诊不出病因么?”
      底下的人沉默着对视了一眼,为首的那个开口道:“公子脉象如常人,只是略有些虚弱,我等无能,是在诊不出公子是患了什么病。还请将军再请高人来看。”
      齐庚川摆摆手,管家上前引走了郎中。
      “爹,娘。”齐竭对齐家夫妇行了个礼,快步走到齐敬床前“七日了,大哥还没醒过?”
      齐夫人叹了口气,又落下泪来。
      齐竭在外是个混不吝的,对自家父母却是孝顺。
      他面色忧虑道:“听闻望客来的掌柜的有一奇药,前几年救活了一个将死的娃娃,不如我们上门去请,看看那掌柜的能否有好方子救救大哥。”
      齐夫人眼前一亮,侧过身对齐敬说:“快差人去请,只要能救人,无论多少金银我们府都应。”
      齐敬看了一眼齐庚川,见后者点了点头,忙应下去办事。
      她们说的那一桩事是几年前江语晨救了一个高烧多日的孩子,当时有家夫妻在襁褓中的女儿总不退烧,夫妻俩找了很多郎中都无济于事,只能去郊外的庙里求香,路上却遇见匪人打劫,夫妻俩拼死送出女儿,刚好遇到了刚穿过来迷路的江语晨。
      她永远记得那对夫妻临死前的样子。
      “她自后就没有名姓了,只要平安即可。”
      她没有告诉江语晨这个临终托孤孩子的名字,或许是怕她长大后疑惑自己的来处,也或许怕这个半路遇见的女子会介意一个冠着他人姓的孩子。
      于是江语晨用了她最后的一只药,救了这个半路捡到的孩子,给她取名叫江安幸。
      “掌柜的,我们家夫人请您去给我们公子把脉,现在情况有急,您看能跟我们走一趟么?”那家的管家要讨好地将手里的银子递给江语晨,说:“这是将军府给您的定金,报酬您定。”
      江语晨只是挂起来一个礼貌的笑,随后满脸可惜地说:“您高看我了,我只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妇人,成日抛头露面,大字都识不得几个,也只能做些糊口的生意,不过仅仅有些小聪明罢了,怎敢给人看病确诊呢?”
      那管家扯着满脸的皱纹皮笑肉不笑的瞥了一眼里屋,“掌柜莫要自谦,您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将病入膏肓的幼儿救回,全上京的人谁不知道您的医术高超,菩萨心肠。不过今日怎没看见那个娃娃,不知近来可好?”
      孟取不动声色地朝着那个管家的方向挪了一下。他刚才那番话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江语晨眸色一沉,心里问候了将军府几百遍,面上只是叹口气盈盈一拜“我自感没什么能耐,不过若是能帮得上,那自然求之不得。”
      “大人稍等,我前去准备些东西便跟您过去。”
      里屋的江安幸还乐呵呵地抓着秦魏程的头发编小辫,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筹码。
      江语晨套上披上大氅,从匣子里掏出来了个小盒子面色深沉的递给王一,“我跟他们去了,他们应当不会为难你们。这个东西你们留着防身,不必担心我。”
      客栈里的人都知道她的能耐,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几个年轻的伙计仍担忧她的安危要跟着过去。
      江语晨没有答应。再怎么说也只是去看个病,带着这么多人过去像是要打架似的。
      孟取理了理衣服,说:“我跟你去。”
      江语晨没理她,提着箱子朝门口走。
      孟取立刻抬脚跟上去,编了一脑袋麻花的秦魏程揉了揉江安幸的脑袋也跟了过去。在没人看见的角度他手腕一动给这间屋子加了一个小小的结界。
      上京有妖这件事他略有听闻,只是在这呆了许久也没感知到妖气。秦魏程迈开步子追上江语晨,不出意外的话,齐敬的怪病和那妖脱不了关系。
      更何况,一个被剖丹的人怎么会不到半年的时间内恢复的这么快,孟取这个人,大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她两个女子不太安全,我也跟过去比较放心。”秦魏程对着满脸担忧的张伯说“不必担心。”
      齐府。
      “少爷这般症状大概多久了?”江语晨一边检查一边询问。
      “昏睡是从半年前开始的,最开始少爷只说是身体乏累睡几个时辰,后来时间越来越长,到这一次少爷睡了七日还没醒过,我们也请了郎中太医,无一例外的只是说少爷气血不足,精气乏弊,调养调养就好。”
      “公子的身体并无大恙,之前可不小心伤到过头部?”江语晨皱着眉检查完,她虽然不喜这个纨绔混蛋,但是医者仁心,放任他去死江语晨还是做不到的。
      “自打少爷开始疲乏,就很少出门,平常也有我们跟着,是不曾有受伤的情况的。”
      正这时七日未醒的齐敬猛然睁开眼,他直勾勾地张开双手,面若癫狂,嘴里喊着:“美人莫走。”
      齐夫人赶忙扑过来抓住的手,喜极而泣道:“我的儿,你可算醒了。”
      齐敬眼珠不转的盯着床顶,过了一会才机械僵硬地扭过脖子,对着齐夫人癫狂地笑:“我瞧见美人了,世上竟有如此精巧的人。”齐敬的眼睛黑的像墨似的,一片死气,身子却疯狂挣扎起来想要起身。
      只是还不等起身他便两眼一翻栽了回去。晕的太快,脸上吃人的疯笑还没收回去,显得他无比骇人。
      江语晨看着一脸震惊小厮,后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口说“先前少爷醒来就只如同睡醒了,从不这样。”
      “我的儿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齐夫人两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屋子里瞬间七手八脚的去扶齐夫人。
      只有孟取和秦魏程站在窗户旁。
      在孟取眼里,这个齐公子浑身上下的生气稀薄的可怜,尤其刚才惊醒的那一瞬间,他身上大半的生气竟然凭空消失了。
      秦魏程也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了一眼窗外颤动的枝桠,眸色沉了下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赴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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