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魔法之王》安资斯坦

1、第1章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睁开眼看到的一切都很陌生。

　　他坐在一张硬得硌人的椅子上，手臂撑着那条窄细的金属扶手来托着自己的下巴，手肘被咯得微微发麻，小臂则僵硬而又酸痛——他之前大概是在这张一点不舒服的椅子上打了个盹。

　　这张椅子是金属质的，在房间的惨白灯光下发着冷且硬的光。他站起身，才发现这硬的要命的椅子上居然一点能带来柔软和舒适的垫子毛毯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就像拥有这椅子的人就是冲着它的不舒适和不让人沉湎才买的似的。

　　他在灯光下注视了那张椅子几秒，突然觉得头有点疼。

　　于是，他又把目光移向房间的其他地方。

　　这个房间，也跟那张椅子体现的主人的生活风格相合，透着股惨白的冷和硬。

　　它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是雪白的，连地面贴的地砖，都是能反射出人影来的雪白。至于那几盏钉在四方墙壁上的灯，照出来的光线也同样都是渗人的惨白——不过，奇怪的是，他在墙壁上倒没找到灯的开关。

　　那些被雪白墙壁和雪白天花板映得格外明亮的白光就这么照下来，把房间里的那长长的一张金属长桌和靠着两侧墙壁的两排摆满了各色玻璃制容器的金属架子也照得发亮。至于那张长桌上的玻璃球、酒精灯，以及擦得干干净净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仪器，也自然都蒙上了一层冷硬的白光。

　　……这是个实验室？

　　他不确定地做出推测。

　　原因是弥漫在房间空气里的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以及他穿在身上的一尘不染的“白大褂”。

　　但他的头发——他透过干净明亮得能反光的金属桌面看见自己似乎是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他的头发，却长得出奇，还只用一根红绳子松垮地系起来搭在身后。

　　实验室里是不可以这样露着头发进来的吧……

　　他感到困惑，又有些不理解自己的身份了。

　　透过那些反光的地面、金属的桌面和玻璃容器的表面，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样貌——银色长发、灰眼睛、薄嘴唇，戴着没有度数的眼镜，面容年轻却又冷漠得近乎刻薄，显出一种金属和雪山般的冷硬气质。

　　…我以前，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他有些不太确定。

　　这张脸，似乎太过鲜明和出众了。就算放在什么前沿科学刊物或者时尚杂志上，也只会让人觉得合适……他以前，真的是这么一个引人注目的模样吗？

　　他抬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又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上居然还戴了副手套——材质不明，但似乎很不容易沾染灰尘，并且还奇异地不影响手指对外物的触感。

　　什么鬼…？

　　他忍不住微微翘起唇角僵硬地笑了一下：我到底是怎么做到让自己看上去既专业又不专业的啊……

　　桌子上除了那些奇怪的仪器和工具外，还凌乱地散着一堆纸质的文件资料。

　　他想，也许他可以从那些文件资料里找出一些关于自己的信息。

　　于是，他走过去，翻动那些纸质的资料，发现它们大多是些铅笔画的草图、列的公式和打的草稿，还有为数众多的盖着各种印章的公文类资料。

　　剩下的，就是一个被压在文件堆下的备忘录了。

　　他抽出了那份备忘录。

　　上面，用黑色签字笔潦草的写着几行文字——

　　【公历1901年6月15日，晴。实验很快就会成功，但我不确定在那之后我的大脑会不会受到影响。因此写下重要的几件事提醒实验结束后的自己。

　　1.老师的死亡已经被确定，塔底属于他的那盏灵魂之灯已经熄灭。如果有人还不肯相信非要找上门来，就带他们去塔底看那盏灯。

　　2.宣布死亡消息的日期确定为6月18日中午十二点整。消息只需在魔法界传播即可，桌上的通讯球已经编码好了程序，记得按时发送。

　　3.魔法之王的名号将在那时被空缺出来，那些守旧派巫师也许会来找麻烦。不必在意他们，做得过分了就把他们绑去祭铁路或者填海。

　　4.如果教廷派人来了，就反问他们老师的死是否和他们有关。

　　5.与马洛斯先生的见面约在7月1日上午9点，记得在那时赶往西城区的金海豚酒馆。

　　6.所有的重要资料在通讯球内都有记录和存档。

　　最后，虽然不太可能，但还是请记住你的身份——你是卡什·维勒·马尔萨斯，各国境内尖顶组织的创建者与领导者、西兰共和国国家科学院物理分院的首席院士、革新派巫师们的领袖、上任魔法之王唯一的传人。你的友人很多，你的敌人也同样多。别让他们找到机会。】

　　“……卡什·维勒·马尔萨斯……”

　　他默念这个据说属于自己的名字，放下那份备忘录，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巫师的领袖…科学院的首席院士……”这真的不是他起猛了出的错觉吗？

　　巫师和科学家的身份，还能重合吗？

　　他忍不住走了下神：还有那个被提了好几条的“老师”…是他的老师吗？那个“上任魔法之王”？而且已经死了、死亡还似乎会引起不少麻烦？

　　信息还是太少，迷点还是太多。

　　但，容不得他弄清楚，那颗放在桌子上的玻璃球便发出了一阵金光，打断了他的走神。

　　他走过去，拿起那颗用一只手就能拿稳的玻璃球。在反应过来前身体就已自动熟稔地在玻璃球里的那几颗正发着光的星星一样的小点上划了一下。

　　一道影像便随即跳了出来。

　　“先生。”影像中是一个也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看到他时似乎有点紧张和畏惧，对他说话的态度很恭谨：“我接到一层大厅人员的通知，那位血腥安娜来了。”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年轻人因此误会了他的沉默，变得更加惶恐起来。

　　“我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入西兰境内的，西兰的政府自十一月的那场事变过后就一直处于混乱状态，没有政府配合，我们现在没能力对巫师在西兰的出入境做统计和监视……请原谅我们的无能，先生。”

　　最后，年轻人的声音都似乎在颤抖了：“我们需要通知政府吗？血腥安娜作为坎特雷的女王，她不通过外交接触而私下进入西兰境内势必是不合法的……”

　　“……不用了。”或许是怜悯这可怜的年轻人，又或许是因为他实在见不得别人这样慌张惶恐的模样，他终于开口了。

　　“你也说了西兰政府现在是一片混乱，就算通知他们也没什么用，不过是徒增混乱罢了。”他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个影像中的年轻人会一幅如此害怕他的样子，但既然对方害怕他，他也就不能扮演一个温和宽容的好领导来引人怀疑了。

　　所以，他保持着冷漠平静的表情：“让她直接来见我，多余的接待全都免了——别太引人注意。”

　　“是、是的！先生！我这就去安排！”

　　年轻人立刻慌慌张张地挂断了通讯。

　　“…………”

　　他再次怀疑自己过去到底是个多么恐怖的上司，才能把手下的人吓得这么厉害。

　　不过，从那张便签上写的“有人找事就把他们绑去祭铁轨和填海”来看，恐怕他的确应该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人吧。

　　“…人如外表的刻薄啊……”对着手上玻璃球映出的自己的面容，他再度走了神：“卡什·维勒·马尔萨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