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流》叶物

9、1970 九

　　接下来的每一天，茹争流都等着这群人，一看见他们就跟着跑，能跟多久跟多久，直跟到跟不上为止。

　　这群小伙儿一开始看见茹争流还嘻嘻哈哈，颇有些看不上的意思，到后来发现这个女孩儿说到做到，竟然真的一天不落跟着跑，渐渐也把她当同伴，见她跑不动，还带着一起跑。

　　日子一天天过去，茹争流从能跟着跑800米，到能跟1500米，慢慢竟就能一直跟着，一直跟到他们练功的小树林里去了。

　　这小树林在西郊，过了宁河那道弯儿就一直往西，这边原本有座大庙，这小树林就是庙产，现如今这庙早就没人管了，小树林更没什么人去。

　　小树林里被踩出一条小道，小伙儿们轻车熟路跑进去，小道尽头就是那座荒废了的大庙，庙门前一大片夯实的黄土地，散落着各种石头墩子、杠铃、哑铃、磨盘……还有一堆茹争流认不出来的健身器械。

　　小伙儿们一到这里，就四散开来，各自拿起一样器械，吭哧吭哧锻炼。

　　茹争流目瞪口呆：啊？难不成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健身房？

　　嘴还没合上，庙门吱呀一开，有个人拖着一张藤编圈椅走出来。

　　茹争流一抬头，俩人目光正好对上，竟然还是个认识的。

　　这些小伙儿一看见这人出来，纷纷停下动作，自动列队站好，一个个背着手挺着胸，像等待领导检阅似的。

　　这人疑惑地看看茹争流，对她点了个头，算是招呼，扭头小声问那个健壮小伙儿：“怎么回事儿？”

　　健壮小伙儿嘿嘿笑道：“就是我跟你说过那个，小谷救的，天天跟着跑，今天跟过来了。”

　　这人点点头：“你们自己练着。”说着把圈椅往场边一放，稳当当坐下，点手唤茹争流过来。

　　茹争流刚要过去，只见满场小伙儿两两结伴对打起来，上下翻飞闪展腾挪，间或“哈”“嘿”叫喊，一下呆在原地：什么情况？这是这个世界和武侠世界的时空裂缝吗？

　　好半天，她才醒过神来，晕乎乎走到这人面前：“申、申叔叔。”

　　这人是727厂一个钳工，名叫申大中，在厂里没有十年也有八年，听说是转业的老兵，茹争流有时候会在食堂看见他，却从未说过话。

　　平时看见他都是穿着劳动布工作服，衣服上总有大块油污，身上一股机油味儿，现在穿着白色对襟小褂，黑灯笼裤，看起来干净利落，很精神一个帅大叔。

　　申大中看看她：“过来看看？”

　　茹争流眼睛又黏在那群对打的小伙儿身上，还是很难相信自己看到的，结结巴巴说：“您、您就是传说中的那种、那种，世外高人？”

　　申大中眼睛笑成一条缝：“我们就锻炼身体，那个，保卫祖国。”

　　茹争流脑袋里的灯泡突然亮了，目光灼灼盯住眼前帅大叔：“申叔叔，我也要保卫祖国，教我吧！”

　　申大中无法阻止茹争流来群众的地方锻炼身体保卫祖国。

　　茹争流天天来蹭，跟着申东方谷从跃他们一路跑过来，看他们站桩就跟着站桩，看他们举哑铃就去旁边塌了的庙墙那儿捡两块砖头，呼哧呼哧跟着举。

　　慢慢就混熟了，有人闲了还教她两招。

　　这个场子，其实是申大中的练武场，申东方是他儿子，谷从跃是他干儿子，其他小伙儿放以前，那得算记名弟子。但是现如今没人敢说自己开场收徒，那算四旧，只说是在一块儿锻炼身体，和宁河边跳忠字舞的老头儿老太太们一个意思。

　　每天早上这些小伙儿从家出来往宁河那儿跑，到拐弯那儿就凑齐了，再一起跑到西郊小树林，这时候差不多六点，练上一个小时功夫，七点散场，申大中去727照常上班，遇上礼拜天，就能搞个专场，师兄弟们比斗一番。

　　茹争流有幸赶上他们比武，申东方谷从跃无疑是里头段位最高的，俩人对打时不怎么肉搏，对着来回转，只看上半身，仿佛静止，脚底下已经嗖嗖嗖转了多少圈儿，黄土场子都快划出沟来了。

　　茹争流问大庆：“他们怎么光转圈儿不打呢？”

　　大庆眼神儿都没从俩人身上挪开：“你懂什么，谁先动手谁就落了下风，这是望气呢。”

　　茹争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