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流》叶物

21、1972 一

　　今年宁市的雪实在是很多，入冬以来，已下了好几场，宁河冻得邦邦硬，几处有名的冰场，早早就人头攒动。

　　这年头娱乐项目少，尤其到了冬天，能玩儿的地方更少，溜冰就成了小年轻们最喜欢的事儿，冰场上年轻男女特别多，小流氓们尤其喜欢在冰场出没，追着漂亮女孩儿吹口哨。

　　这天早上练完功，茹争流正要撤的时候，申东方小跑几步追上来，笑呵呵说：“今天有空没？一块儿去溜冰啊？”

　　茹争流：？

　　她仰头看了看申东方，为何有东哥一副舔狗模样的错觉？

　　申东方还是笑眯眯，腻着嗓子问：“有空没？我请你，咱们去文化宫那边那个场，你不是早想去了。”

　　茹争流听他腻歪，头皮有点儿发麻，试探着问：“小谷去不去？”

　　申东方斜眼看了还在那儿收拾哑铃的谷从跃一眼：“他？他不去，就咱俩。嘿嘿。”

　　茹争流：？

　　茹争流低头意思着说：“今天啊……我和文汇她们约……”

　　申东方拿大手把着她脑袋，颇像乔丹单手抓个篮球，把她脑袋磨向自己，很霸气地说：“师妹，我找你有事儿。”

　　茹争流看看他，在心里比了下，申东方这有一米九了吧，自己就比他裤腰带高半头，应该看不上自己这种小豆丁，保不齐真有什么事儿：“师兄，你有事儿就说嘛，不用这么麻烦。”

　　申东方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圈儿，才说：“咱们师兄妹也没好好交流过，今天师兄带你出去玩儿，顺便说说事儿，嘿嘿。”

　　茹争流只好点头。

　　他俩走后，谷从跃直起身，望着俩人离开的方向很久很久。

　　下午两点，茹争流一出凤羽街，就看见申东方穿着将校呢军大衣，大咧咧跨在锰钢自行车上等她。

　　此时，锰钢自行车，大转铃，大链套，跟2023年的低底盘敞篷超跑一样炫酷，谁要是能有一辆，那骑出来真是回头率100%。

　　这样好的自行车，当然不是申大中这种普通钳工能买得到，这是人家申东方当大哥凭本事自己挣的，至于怎么挣的，那挺不好说。

　　申东方一看见茹争流，立刻摁了摁锰钢车那锃亮的铃铛，发出一串叮铃铃清脆的响声，引路人侧目，同时招手大叫：“争流，来来来。”

　　茹争流突然就脸红了，觉得他像个炸着毛儿的大孔雀，丢人。

　　文化宫溜冰场今天人不算特别多，对茹争流这种初学者很合适。

　　申东方拉着她的手滑了几圈儿，茹争流十分开心，边滑边在心里感慨：有个健康的身体就是好，要搁上辈子，想都不敢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算申东方的地盘，时不时就遇到个小弟，一看见他立马过来招呼，大哥长大哥短。申东方知道茹争流不喜欢这些事，就放她自己去滑，应酬完了再去追。

　　茹争流倒是很享受自己滑，这种自由自在不受身体限制的感觉棒极了。

　　没多久，冰场进来一男一女，那男的国防绿裤子，黄将校呢大衣，死带儿口罩，这身打扮在当时很出风头，他叼着烟先往场里看了看，一眼看见申东方，眼睛下意识就眯缝了下。

　　那女的问：“怎么了？”

　　男的把烟掐了：“没什么。”

　　这时女的也看见茹争流，下意识缩了下脖子，把绿植绒帽子往下压了压。

　　男的说：“你等下，我打个招呼。”

　　女的见他看着茹争流过去了，心里发急，追着问：“你看见谁了？”

　　男的很不耐烦：“申东方在那儿。”

　　女的一听这话，不追了，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茹争流滑过瘾了，速度降下来，对申东方说：“师兄，你有什么事儿说呗。”

　　申东方酝酿了下，笑嘻嘻，正要说，斜刺里滑过个人来，并到他们旁边，跟申东方打招呼：“东哥，你也在啊。”

　　申东方看见他速度就慢了下来，跟茹争流点头示意让她自己先滑。

　　茹争流看他脸上不太好看，而且那男的一看就是个混子，也不爱搭理，自己滑走了。

　　这人名叫吴国伟，原本大小也是个大哥，前不久和申东方茬架一败涂地，连人带地盘都被收了。现如今心里虽有不忿，到底还是号人物，得输得起，遇上申东方还叫声哥。

　　俩人滑到场边，扶着栏杆，吴国伟给申东方递上一颗烟。

　　申东方接过，借着他举上来的洋火儿嘬着。

　　抽了两口，吴国伟往茹争流那边看了一眼：“新带着的？”

　　申东方狠狠抽了一口：“那我师妹。”

　　吴国伟也死命抽了一口：“哦。”

　　俩人都以为抽完手里这根烟就可以分道扬镳结束社交，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女声：“呀，这不是东哥，国伟你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俩人一回头，一个挺水灵的姑娘，发育得很好，绿军装红围巾，围巾巨长，两条刷子辫，在植绒帽子下头一晃一晃。

　　吴国伟看见她过来就不高兴，但当着申东方的面儿，还是介绍说：“这是茹小冉，我带着的。”

　　申东方又猛抽口烟，冲茹小冉略微点了个头，正要走，茹小冉拿上目线看着他，黏糊糊说：“听说东哥功夫特别厉害，还不会走就能扎马步，有机会让我掌掌眼呗。”说着还拿手捏着衣角，脸上泛起两抹绯红。

　　吴国伟把脸沉了下来。

　　申东方皱了下眉：“没那么夸张。”又冲吴国伟扬下巴，“国伟和我不差上下。”说着就要走。

　　茹小冉往他那边滑，好像要跟他告别，一个不留神，脚下冰刀一撇，整个人往他那边倒，申东方没办法，只好伸手扶住。

　　茹小冉站也站不稳，死死抓着申东方的手，连连道谢，申东方也不好把她甩开。

　　这时候，茹争流一个V字刹，停在他们面前，抬头看看茹小冉：“你也来滑冰啊。”

　　申东方就有些奇怪：“你们认识？”你认识不少社会人儿啊。

　　“她就是我爸再婚，那个阿姨带来的女儿……就是原本姓卫改姓茹的那个。”我不在乎姓什么，显然你在乎啊，在乎就好。

　　茹小冉的脸黑了。

　　申东方恍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俩女孩儿都气鼓鼓，但显然气鼓鼓的原因不一样：俩人年纪差不多大，茹争流得仰着头看人家。

　　于是憋着笑，对吴国伟点了个头，带着茹争流滑走了。

　　申东方走后，吴国伟黑着脸看茹小冉：“我让你过来了吗？”

　　茹小冉慢慢向前滑，不搭理他。

　　吴国伟紧跟两步，拽住她胳膊，使劲儿把她扯过来，恶狠狠说：“你什么心思别当我不知道，这就想攀高枝儿了，我还没死呢。”

　　茹小冉甩了两下没甩开，吴国伟一个巴掌甩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