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平安夜

3、第三章

　　那年他同母亲回兰都访亲，拜见过薛家尊母，她们两人有事详谈，于是他被小婢引至客房等候母亲。
　　他等了太久，倚在窗口倦得都要打起盹来。后院里却传来了阵阵清脆的笑声，窗上坠着的三四个铃铛竟无风自摇了起来。他忍不住懒洋洋地探出头去看，掩映在苍翠竹林背后，有个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在那欢呼雀跃，一团欢喜：“钓到了钓到了！”
　　那是个八九岁大的垂髫小女，一身火艳的红衣，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抖动着纤长的翠色竹鱼竿，长线下坠的却是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她钓的是几只纷纷飞舞在水池畔的彩蝶。竹竿随着她的嬉笑一抖一抖，那束鲜花也在彩蝶一旁翩翩起舞，轻轻点到那潭死水中央，顿时有涟漪层层地荡漾开去，天边的霞光也徒然柔亮了起来。
　　他还在想过去的事，现在的薛乐燃小姐却不乐意了，探出手来用竹弓弓尖轻点他的额头，嘟着嘴要骂，却忍不住嘴角的笑意：“这么久不来看我，我看你可就是蠢拙之人！”
　　顾君行有些忍俊不禁，伸出手想抚摸她长长的乌发，又终究是觉得太过亲密，默默地收回了手。
　　遇见她，是他这些年来念念不忘的情。
　　怎么会忘却，在心里安放了这么多年，早结成情结。
　　乐燃呀。他在心底轻叹。
　　眼前娇艳的女子轻笑起来。薛乐燃眨眨眼：“说，有没有想我？”
　　“自是……没有。”顾君行转口，却看着乐燃微微笑了起来：“乐燃小姐艳冠群芳，莫说是我，自有人心心念念地牵挂。”
　　薛乐燃受了奉承，自然笑靥如花，瞧见了他耳朵上的月牙耳环，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呵，这次竟然没忘记带耳环……这可是我小时候送你的呢，都旧了。”兰都有古习，男子须左耳佩饰耳环。
　　“我明儿再送你一个，你想要什么，翡翠、木雕、还是贝壳？”
　　“听凭乐燃小姐做主。”
　　话音未落，只听有声传来。
　　是酒葫芦相撞的声音。
　　石桥下不远处，在弥漫着薄雾的江面上有一个人涉水而行。
　　非常轻，非常灵动。那人提着一柄小巧的红灯笼，脚尖轻点，便荡开几丈而来，火舌依旧明亮，不曾有过丝毫摇荡，来人的姿态也宛若舞蹈般轻灵，唯有那对酒葫芦轻轻地碰撞在一起，发出细小的声音。顾君行看出那人轻功高超，心中起了戒备，默默地将薛乐燃护至身后。
　　渐渐地近了，顾君行才隐约看出是个高挑的女郎。
　　她一身浅黄色的布衣，在月光下透出迷离斑驳的味道。长长的鱼竿在她的肩头微微晃了起来，楚腰间竟系着两个硕大的青葫芦，随着她的飘动，轻轻地撞在一起，发出“叩”的轻响。她停驻在水面上，抬起头，看着顾君行。
　　薛乐燃同她生着同一双迷魂的眼。若乐燃可称作是金雕粉饰的牡丹，她便是邻家小院的芍药。相似的面容，一样的美丽，她却清新淡雅，不如乐燃的艳极逼仄。不施铅粉，也素淡惑人。一双消瘦薄肩，一件微微泛黄的衣袍，一头微青黑发用玉步摇挽成垂云髻，这便是她的全部。
　　她仰着头看着顾君行，眼眉上扬了几分，嘴角上挑了几寸，不过如此，便是微微带笑的模样。
　　“你、你可是把我也忘了？”颇有些呢喃之意。
　　薛乐燃冷哼一声，闪至君行前，遮住女子的目光：“你到底偷听了多少我们的话！”真可恶！
　　顾君行瞧见她刁蛮模样却忍不住带笑，然后才将视线转向衣饰朴素的女郎，却看见她眼里闪过的落寞。他忍不住向她伸出手，轻声道：“上来吧，二小姐。”
　　薛家的二小姐，薛扶风。
　　今天下三分，兰都为三势之首。兰都地处名山之下，人杰地理，地广物丰，却以女为尊，女尊男卑之俗亦维持了千年至今。薛家是兰都大家，薛家家母位高权重，仅有二夫共侍，也唯女二人。大小姐即薛乐燃，二小姐即薛扶风。
　　乐燃瞧着，不满地哼了一声：“别上来了。”随即又拉过顾君行道：“走吧，我们下去乘船，回薛家。”

作者有话说

　　二号小攻出场~薛扶风也是攻~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