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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截肢【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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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棺像是经过工匠的雕琢,表面光滑,闪着泠泠光泽,从下往上至少有三分之二都笼罩在寒气之中。棱角分明,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像一把尖锐的匕首插向自己的眼睛。
移开目光,脚不自主的像冰棺走去。洞里明显又要冷一些,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双手互搓着手臂,以寻求一些温暖,目光始终移不开冰棺。
走近,冰棺周围的寒气因为她的站定向相反的方向飘散过去。这时,她才发现棺内竟然放着一个人,透过厚厚的冰层,依稀可以看到是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至于面容因为冰层过厚已经渐呈白色分辨不清。
即使如此,她也被他吸引的移不开目光,好像他全身都带着魔力一般。手不自觉的伸向了冰棺之上,就在手触摸到冰棺的那一刹,冰凉从指间传向全身,使她的思想也清明了许多,手因为冰凉向上轻抬一下离开了冰棺表面,可是紧紧离开了一瞬,她又热切的想要再次触摸。
指尖微微颤抖,似乎不想再次感到那让人心慌的触感。最终还是迅速的,整只手都按在了冰棺上。
她紧紧咬着下唇,不可思议地看着手掌,就是从那里,寒气像一股泉水顺着掌心流过她的手臂、关节、分成细流贯穿身体的每一处,它不是一波一波袭来。根本就不停歇,似乎自己的手就是一个吸盘,不将所有的寒气吸进体内誓不罢休。
身体就好像从内部结冰,一直向外延伸……
泡如冰河中夜比现在要好。她想要将手伸回来,可是冰棺仿佛将自己的手吞噬了一样,不仅收不回来,反而愈陷愈深。
她禁不住身体像是被冰与火撕裂的痛感,苦吟一声。
面前的冰棺变得模糊,周围也冰壁也模糊起来,混沌一片,她仿佛处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四周都是黑暗,还有寒冷袭击着身体,精神一度变得脆弱。
所有世上最令人恐惧的事都发生在了这里。
“啊!”受不了那令人煎熬的环境,害怕的呼喊一声,猛地睁开眼,眼前是黄沙,她舒一口气,放松下来。
那,只是一个梦,可是,真的很冷。
她动动身子,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在叫符函骨的男人怀里睡着了。
扭动两下身子,似乎没那么紧了,抽出手来,把他推开,自己仰面躺在地上,已经天亮了,太阳升起大概有半个时辰了。
摸摸自己的额头,居然被梦境吓得出了一头的汗,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会做了那样一个梦,难道是凌晨太冷让自己不自觉的就做了和冷有关的梦吗?
自嘲的笑一声,爬起来,拿起水喝了几口,吃了一小块儿干粮。
被清筱推开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的,清筱发觉不对劲,来到他跟前。
拍拍他的脸,“喂,你不会是死了吧?”
“死人身子会发热吗?”一个口气很冷带着沙哑的声音,他睁开眼白了她一下。
清筱尴尬的笑一下,说实话,还真没觉得他身上有发热,反而像个冰窖似的。
“我说,我也没走,照顾了你一个晚上,也一直守着你,你可以给我解药了吧?”若不是担心自己还没到漠藏医师那儿就丢了命,她也不至于又是喂水又是喂药还让他占便宜。
符函骨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自顾站起来,胳膊麻的根本就没办法动。他看到上臂绑着的布条,嘴角抽搐,难不成她一个晚上就没给自己去了布条吗?
想他堂堂幽澜宫宫主何时怕过那些蛇鼠虫蚁,此时落魄居然连蛇都要来凑个热闹。不过,当时自己正好毒发,那蛇恐怕也早死了吧。
“有利器吗?”
无端的一句,让清筱傻了眼。
*
炽烈的火焰跳动着,照着两人。符函骨拿着一把匕首在火上烤着。
清筱看看匕首,再看看赤裸上半身的符函骨,犹豫着问了一句:“你确定要……断了整只手臂?”
寻常人会自己给自己断臂吗?面对断臂你能坦然自若吗?符函骨能。
符函骨睇她一眼,其中含义不言自喻。
清筱只好老老实实捧着他要用的工具:一袋酒,他自己准备的干净衣服撕成的布条,一瓶上好的金疮药,一粒止血丸,还有自己跑了十里路才找到的烧开又放温的水。
“只有断臂这一条路吗?”实在是放心不下,就算是让自己看着人流血也会动容,何况……这么血腥的事,避免不了吗?就算他给自己下了毒,可是却莫名的恨不起他来……
看着匕首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他把匕首递给清筱,去掉布条,迅速把蔓延不多的毒液都逼到右臂上。
清筱看到他的动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不再询问。
“若不是你这个傻瓜粗心大意,给我绑得整条手臂基本半废,我也不至于用这个法子。”指尖在肩关节上方和肩下三寸处各点了几下,让血液不流向臂膀,一边不带感情的说道。
“我也是怕清除不干净,蛇毒蔓延到心脏,再说了,我都尽力给你放毒血了。”虽然自己也有责任,但是没有人规定见了中毒的人就一定要救的,像她这样努力救助的已经很少了,他这样不冷不热的叙述比嘲讽还让人难受。
符函骨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带着赞赏说了一句:“不错,有慧根。”若是再狠心一些就是一个能入幽澜宫的人了。
清筱本来窜上来一阵火气就要冒出来,他忽然拐了个话题,赞了她一句,让她一口气梗在心口吐不出来硬咽下去,就好像都准备奋力一击了对方却忽然闪开让她打在了空气中一样难受,当下决定为了多活几年她还是少开口吧。
他嘴角微扬,身上的寒毒本来每个月发作一次,加快路程去找漠藏医师,没想到旅途奔波再加上龙卷风,让他提早十天发作了寒毒。若是平常,他肯定不把区区蛇毒放在眼里,可是让她这么一折腾,不仅血脉不通,还让小小的蛇毒成了致命的危险。
此时他无法运功祛毒,否则本来中的寒毒便会再次复发,有生命之虞,和命比起来,砍一只胳膊算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看她一脸不情愿,也是,被喂了毒,反应很正常。他本也不屑用这种手段,但是情急时刻,便需用最可能有利于自己的手段。
抬眼看他,他问了一遍便没有急着追问,拿过匕首来,似乎刚才没有说话。思忖一下,此时回答仿佛倒显得自己急切告诉他了,便当作没有听见,只是灭了火,用树枝支起薄毯堵住周围的风。
符函骨拿过一块布巾卷成合适粗细的柱状,塞到嘴里,也似是不将自己的问题放心上,直接将匕首从上往下切下去,飞快的一刀,一眨眼的时间便将整条臂膀卸下。这一刀看似切菜一般利落,其实中间已顺着关节从关节窝划过,直接把骨头都完整的卸下来了。因为行刀快且用劲巧,尽量避开了所有可能大出血的位置,一开始并没有大出血。
几乎是胳膊掉下来的一瞬,清筱便一只手喂给他止疼丸,一只手给他的伤口撒上止疼药和止血药。两人配合默契,好像配合了千百次一样,中间一点儿停顿也无。
符函骨紧紧咬着布巾,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待药物起了一点儿作用,他才从鼻孔深深出了一口气。
直等到上完药,清筱的手才发起抖来,他下手毫不留情,对自己居然也没有一丝犹豫,看到匕首没入他肩头的那一刻,她的心莫名的被他的镇定感染了,一点儿私心杂念也没有。甚至,还可以冷静自持且默契的配合他上药。中间,她的眼睛从来没有看过他的脸,只是让心随着匕首、自己的手,几乎是完全自发的动作了。
他很瘦,但尽管如此,还是留下一个血红的瓷碗口大的伤痕,鲜血淋漓,可以看到骨头、血管以及其他不明的或青或紫或红的颜色组合在一起,让她失神,血腥气直冲向鼻子,似乎连嘴里都有一股血腥气,她错开眼,不敢再看,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这才好了一些。
两人并排坐着,清筱坐在他的左边低头看着沙粒。符函骨左手执被酒泡过的针线,从前方绕到右边,一针一针将血管和伤痕缝合,针线本是清筱带着准备缝合衣物用的,线并不怎么细,甚至有些粗糙。他满脸都是汗水,顺着下巴滴下来,几乎没有停止过,经常是一滴为落另一滴便划下,本来就白的脸此时如白纸一般,除了那双眼睛还为他添了几分生气。
清筱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能把沙漠看穿似的,心思早已神游天外。
砍掉臂膀,疼的并不是砍得那一瞬,而是砍过之后的痛感,几乎一刻比一刻疼,若是意志力不坚强的早已昏过去好几次了。偏偏符函骨好像个哑巴似的,砍的时候眼也不眨,任谁也知道,就算止疼丸再怎么又用也抵不过那身体的一部分被分离的疼痛,他只是吸了几口凉气,之后便再无声音,然后一言不发给自己缝合伤口。
符函骨眨几下眼睛,让自己提起一点儿精神,这也是关键时期,出不得一点儿差错。
尽管他意志力坚强,受过的苦也不少,当初也曾有过一边练武一边被人用鞭子打的经历,可是那时他可以哭,可以喊,可以用吼声来转移疼痛。
此时,他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否则……
“我帮你吧。”清筱按着他的手,抽出针来,他的手便保持着捏针的形态放下来,左手臂基本已经没有知觉了,还好,他赌对了,她不是太无情,不过,这情,却是滥情,可有可无的同情。也幸亏如此,符函骨的唇几不可见的轻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