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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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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温哥,经理让你去一趟。”
温祈从屏幕前挪开视线,实习生有点忐忑地站在他面前。
“好,我知道了。”他道。
温祈进办公室门口,迎面出来好几个人耷拉着脑袋的人,估计是经理在发火。
但没功夫多说,经理已经喊他了。
他们部门的经理不到四十岁,圆头微秃,平日里态度也比较和蔼,但一旦发火,拍桌子的声音能传到隔壁部门。
经理看见他,态度缓和了一些:“小温啊,最近怎么样?”
温祈老老实实汇报现在手里的工作。
经理听完,先是语重心长:“我其实没什么事,这几天看你总走神,要是工作有什么困难,及时跟我反映。”
紧接着才说,“不过呢,要是因为生活上的事,就得多注意调整自己,不能太影响进度。”
温祈点头:“我保证不会耽误工作。”
经理露出满意的神情:“你能力绝对是有的,现在的工作内容对你来说其实屈才了。业务部那边最近想从我们这调人,我让他们考虑你了。”
温祈离开办公室,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拿出手机,置顶聊天框的时间还停留在几天前。
自从那天吵过架,顾程言再也没回家住过。
原先还只是交流减少,现在直接陷入冷战了。
温祈有时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当时过分了,但又觉得明明句句事实,是顾程言的交往在过界。
温祈没有过这种长时间冷战的经历,但他很清楚,自己不主动求和,顾程言更不会低头服软。
这么一拖就到了周末。
周六下午,温祈提着保温盒离开了家。
他开车到一家私人医院,然后熟门熟路来到了住院部。
单人病房面积很大,墙壁刷成温暖的原木色,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花园风景。这里的仪器设备都是最先进的,每个病房都配有专门的陪护,连床头的鲜花都会每天更换。
温祈在门口停了一会儿,隔着玻璃,能看到护士在为床上的男人做例行检查。
男人撸开裤子,露出已经肌肉萎缩的腿。护士看完以后嘱咐了什么,男人就忙不迭点头,他上半身佝偻着,面容是和环境并不搭调的朴实干瘦。
温祈推门走了进去。
护士微笑:“温先生来了。”
温祈:“怎么样?”
护士:“这段时间没什么问题,保持清淡饮食和心情愉悦,多出去活动。”
男人看到温祈,眼神明显亮了亮。
温祈把保温饭盒放到床头。
“你上次说想吃莲藕排骨汤。”
他掀开盖子,把勺子递给男人,男人却执意指向旁边的椅子:“小祈,你坐,坐。”
温祈只好坐到他对面。
香味很快飘满了屋子,排骨软烂,莲藕粉糯,里面放了糖,汤水鲜甜浓郁,是和温祈母亲一样的做法。
男人抿了一口,脸上露出有些怀念的神情。
“好喝。梦梦也,这么炖。”
温梦,温祈的母亲。
床上的人名叫丁海,是他的养父。
丁海喝了一会儿,朝温祈道:“你喝,你也喝。”
温祈摇头:“我吃过饭。”
丁海观察着他的神色,低下头说好。
他问温祈最近身体如何,工作忙不忙,跟顾程言感情怎么样。温祈一一答了,报喜不报忧,也没提再冷战的事。
看得出丁海在绞尽脑汁想话题,但他对温祈的生活了解很有限。
他似乎想进一步问问顾程言的事,但又怕他不想说,于是最后只憋出一句:“好好过日子,行,他对你好就行。”
温祈鼻尖蓦地一酸,停顿了好半天。
他为数不多的父爱是从丁海身上感受到的。
温梦小时候对温祈很严厉,考不到满分就不让他吃晚饭。丁海半夜回来,悄悄拿饼给他吃。
丁海做的活年底多分到钱,还会给温祈买好看的文具和流行的衣服,被温梦骂一顿,但下次还买。
温祈一直以为他是自己亲爸,直到某次听见邻居议论,说他爸傻,给人接盘。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跑回去问温梦,然后挨了顿打。
后来温祈明白了,他悄悄观察丁海,发现他似乎完全不介意。他说自己没有学历,人也木讷,只会挣辛苦钱,又说温梦比年画里的天仙还好看,怎么都是他占便宜。
但温祈却知道了。
知道这不是他亲爸,知道他们和其他的家庭不一样。
后来随着温祈长大,他出众的相貌和优秀的成绩都成了温梦必须盯牢的东西,她全权把控温祈生活上一切,丁海的部分就变得渺小,似乎只剩下抽烟和沉默。
“爸,今天天气好,我推你下去吧。”温祈说。
丁海所在的这栋楼属于医院的疗养区,花园外围整个搭建了巨大的玻璃温室,一年四季冬暖夏凉。
初秋天朗气清,天空湛蓝如洗,温祈推着丁海穿过花圃,停在喷泉旁边。
环境很舒适,丁海眯着眼睛看晶莹的水花喷溅,温祈看向他,拿出手机。
“拍张照吧。”他突然说。
温梦生前,他们三个人唯一一次拍照是在他小学时候,班级要求的。温梦离开以后,温祈偶尔想回忆,都无依据可应。
丁海这辈子也没拍过几张照片,他明显有点愣,但还是朝温祈咧开嘴。
温祈换着角度拍了几张。
他带丁海来到树荫下翻看,忽然在停在了其中一张上。
温祈双指放大那张照片,在丁海身后斜对面的二楼连廊上,站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穿着白大褂,应该是医生。另外两个,一个棕色头发温祈不认识,另一个穿着运动衫,头戴鸭舌帽的脸有些模糊,但他一眼认出了是贺卓鸣。
这几人明显看到了温祈,贺卓鸣趴在栏杆上朝向他,旁边的棕头发甚至冲镜头比了个耶!
温祈:“?”
温祈连忙跑出去,但连廊已经空了。
丁海用眼神询问,温祈便安抚道:“没事,看花眼了。”
在他身后的诊楼,从门口探出一颗棕色脑袋。
不过只有几秒,就被人一把拽了回去。
纪枫整理被扯变形的领子,不满道:“干嘛?”
秦泊远一手拿着查房记录本,另一只手把圆珠笔别进胸口的口袋:“警卫就在那边,你别鬼鬼祟祟的。”
纪枫难以置信:“我又不是坏人。”
说话间,贺卓鸣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昨天在马场伤到了肩膀,但他抗摔打,骨折的骨头只折了一半,所以此刻看起来还跟没事人似的。
要不是秦泊远要求,他甚至都懒得来医院检查。
除了一般的骑术和马球,贺卓鸣还享受驯服烈性骏马的过程,他仿佛天生就带着征服欲和掌控欲,而且相当有韧性。以往从马背上摔下来也不是没有,但只要他想,最后就一定能驯服。
他想得到的东西也是一样。
秦泊远:“尽量别沾水,避免剧烈运动,静养为主。纱布理论上一周以后拆,不过你随便,反正说了你也不听。”
贺卓鸣确实没听,他朝门外抬了抬下巴:“人呢?”
纪枫赶紧道:“还在那。”
贺卓鸣远远望了一眼,树荫下的人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他举着手机,频频朝二楼的方向看。
起初只是贺卓鸣注意到了温祈,但他眼神停留太过明显,被纪枫当场抓住,然后就有了他们摆造型的那张照片。
“我哪里像坏人,你们俩一个别有居心,一个冷脸人机,明明我才最阳光最正常好吧?”
纪枫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
秦泊远随口打发他。
贺卓鸣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正准备主动上前,然而一侧眸的功夫,就见温祈竟然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了。
是看到他们了?
贺卓鸣自觉位置挺隐蔽的,却还是能被他发现。他心念微动。
温祈直直朝着他的方向来,甚至还小跑了几步,显出一点急切的模样。
纪枫眼尖:“诶?他过来了?”
秦泊远:“那我俩先走?”
“随意。”
贺卓鸣轻咳一声,他往前挪了点,受伤的肩膀也从放松状态变得绷紧而挺直,使得衣服透出些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
二十米、十米……就要过来了。
贺卓鸣的大脑一瞬间给出把伤往重说和往轻说两个方案,以及后续可能出现的情况。而就在他高速对比时,温祈停下了。
温祈停在距离他一道门处,一个留着地中海的中年发福男人前。
然后他就笑着和那秃头聊了起来,全程没往贺卓鸣的方向看过。
纪枫没忍住笑出声,秦泊远眼神也透出揶揄。
贺卓鸣:“……”
不远处,温祈有些惊喜。
“蔡医生,您今天出诊?”
被称为蔡医生的男人约莫四十几岁,慈眉善目,头发虽然薄薄一层,但也没到秃的程度。
两人笑着问好。
蔡医生是丁海的主治医师,近一年丁海有所好转,他功不可没。
“温先生来得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说。”
蔡医生道,“我得回去一趟,一起?”
温祈想点头,但丁海那边也离不开人。
“稍等,我把我爸一起推来。”
“不用。”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贺卓鸣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你跟医生去,这边我帮你看着。”
温祈:“不麻烦,我…”
贺卓鸣:“你又不能把他带进办公室。”
温祈转头,蔡医生颔首,默认了他的说法,病情程度及治疗方案经常不会让病人参与。
“那谢谢你了。”
贺卓鸣人高马大,几步就到了丁海旁边。突然出现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丁海有些无措,他坐在轮椅上,求助一般地四处看。
“蔡医生找温祈,他暂时过不来。”
贺卓鸣弯下腰,给他指了方向,“有事跟我说。”
距离不远,温祈朝丁海笑了笑,然后做了个向上的手势。
丁海这回才放下心来。
温祈离开,贺卓鸣坐到丁海旁边的长椅上,后者试探性地瞄了他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出声:“你替他看。你是,顾程言?”
贺卓鸣眉头登时蹙了起来。
丁海:“小祈他男人…呃他,他先生。”
温祈教过他,得说这个词。
反驳的话到嘴边,却又捕捉到某个词汇。贺卓鸣舌尖在牙齿边缘轻轻一顶,没说出来。
他不出声,丁海也耷拉着脑袋。就这么沉默几秒,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
“你们现在是不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