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尊不讲道理》祈言纱

91、91 怜香

　　萧兰峰哪能不恨尤伽呢？尤伽托君柏眠在临安阁的事件之中出手，但萧兰峰就是临安阁用来对付玄门百家的棋子之中其中一枚，他也知道自己的作用，从小就知道，十来岁的少年，血气方刚，只知道师门之仇毁于尤伽手中。
　　玄门百家之中，尤伽和宋茗本是无名无姓的散修，芸芸众生，无门无派，哪有几个人会认识他们？直到尤伽成为上神首徒，才被大众所知，原来有这么一个散修，噢，他以前身边是不是还有一个谁？叫什么名字呢？大概也不重要，只是知道从前身边有那么一个人与他作伴，四处游历，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又有何关系？
　　很久很久一段时间之中，尤伽不敢看到海，也没对外说宋茗死了，就死在星尽衡海前，亲手打散自己灵魂，连灰都不给他留下。
　　哪怕留一点念想，留一点盼头，都不愿意给他留下。
　　星尽衡海确实是可以影响到心情和思维，宋茗只不过是历史长河之中的一粒灰，日后被提起的时候，除了尤伽想他，就只有偶尔一两句提起，尤伽身边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伙伴，叫什么来着呢，大多都想不清了。
　　萧兰峰和宋茗长得太像了。
　　更可笑的是，宋茗决定陪他当修士的时候，也是这般年纪，是他人生最大转折点的时候，就和现在的萧兰峰一模一样，仿佛尤伽能看到十来岁的宋茗，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像是命运突然给尤伽多了一个机会，让他劝十来岁的宋茗不要当修士，好好去考个功名，当一个好官，为民除害。
　　如果在自己眼前的是十来岁的宋茗，尤伽杀了自己也不会让宋茗再当修士，也不想让宋茗陪着自己，可现在眼前的是萧兰峰，他不是宋茗呀……萧兰峰是萧兰峰自己，他不是任何人，也不是宋茗的影子。
　　君柏眠放走萧兰峰是正经有手续的，没谁会追究，可以大摇大摆到处走。没了师门，他也只是一个无处可归的小散修，功力不高，保命都成问题，脑海之中，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尤伽做的，自己从小就是训练来对付尤伽的棋子，他以为只是自己还不够像宋茗，无法让尤伽上当，就错在了这一步。
　　萧兰峰不知道，尤伽有多想宋茗，他将宋茗一切都保存了下来，包括他的尸体，他用过的一切，哪怕他的一根留在旧衣上的头发，全然被尤伽保存下来，两百多年，那些物件早已残旧，变得泛黄，连那肉体凡胎的尸身保存再好，也开始变色。
　　哪怕他们连一根睫毛都像得一模一样也好，尤伽无法忘记宋茗那一句绝望的遗言：“不负天下，独独负我。”一日无法忘记这句话，便知道任何人皆不是宋茗。
　　生前他们是寂寂无名一介散修，死后，尤伽为求法术复活宋茗拜入上神门下，成为上神首徒，今时今日的尤伽，不也是宋茗用自己的死一手成就而来的吗？
　　两百多年前，温书澈一万来岁的年纪，也没打算收什么徒弟，反正他只想安安静静看看书，偶尔玩玩乐器，看司徒瑕光和其他长老都收了一堆弟子，教得头疼，还是怕麻烦，不想收什么徒弟。
　　尤伽来净世的时候被赶出去好几次，他知道净世之中的上神是他唯一能想办法亲自拜见的上神，一届寂寂无名的散修，闯入雪镜湖居里，净世门人知道后也不敢进雪镜湖居里将他赶走，想着很快就被打出来，或是要帮他收尸。
　　没想到尤伽不仅没被打出来，也不用帮忙收尸，过了一段日子，温书澈还正正经经给了他一个拜师礼……
　　尤伽闯入雪镜湖居不是偶然，是温书澈看净世在闹腾，平日里求见上神的多着呢，哪怕求见上神要求帮忙复活的也不少，起码也带着一个完整的魂魄，尤伽要复活的人，别说三魂七魄，连个完整的魂或是完整的魄都凑不齐，谁能救呢？
　　温书澈不懂为什么连个魂或者魄都凑不齐，正常的就算魂魄不齐，起码魂是齐的，缺一个两个魄也有，而尤伽能带来的，只有一点点魂烬，就像是烧了一具尸体之中剩下的骨灰里的一两粒尘。
　　那也是宋茗能给他留下的——他自绝时心灰意冷，用符篆将自己的魂魄打散，连一个念想都不给尤伽留下来。
　　温书澈不懂，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都救不了，问道：“那是你的妻子吗？”
　　尤伽摇头。
　　“是你的家人吗？”
　　他依旧摇头，温书澈不懂为什么尤伽要救他。
　　一直以来尤伽不知道他和宋茗之间算是什么关系，没有一个明面上的关系，能说出来的，只有一句同伴，那又是什么多亲密的关系呢？那又何来资格负他？
　　是多亲密的关系，才有资格负他？
　　会禁术，和要用禁术是两回事，温书澈不想直接说没办法，只是教了尤伽一个起死回生的禁术，让尤伽明白连禁术都没法救活宋茗，让他死心罢了。对温书澈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尤伽坚持要唤他师尊，多唤了几个月，干脆就给了他一个拜师礼，承认了这个徒弟。
　　他不懂人情世故，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拜师礼在净世之中像是炸开了锅，其他人都有收徒弟，轮到自己收个徒弟怎么就炸开锅了？
　　尤伽刚拜师的时候，温书澈也是第一次收徒弟，他老人家没待在雪镜湖居，反而常常去看尤伽上课，瞧别人家的徒弟小小的蹦蹦跳跳在身边多可爱，倒也不是觉得尤伽不好，温柔稳重，也有根基，十分省心。他只是羡慕别人有这么可爱小徒弟，还是小女孩。
　　就在某一个月黑风高夜，在不知道哪个慈幼院里看到一个有阴阳眼的小女孩，她笑着给一个全身散架，摇摇晃晃的孤魂野鬼说故事。
　　这个小女孩从小就看到鬼，是少有能有阴阳眼的凡人，别人都说她爹娘去年被她克死了，连和她一个房间睡觉的小孩子，十个被她克死了两个，其他小朋友都怕了她，但她对任何人任何鬼还是笑脸盈盈，像一朵小太阳花似的。
　　以前爹娘给她说故事，说天上有神仙，神仙都看着凡人，做坏事被发现会有报应，从小能看见鬼的她对此深信不疑，还讲给了现在身边那个全身散架左手提着脑袋，右手提着肠子的孤魂野鬼说爹娘告诉她的故事。
　　这鬼死得冤枉，不愿去投胎，只想报仇，生前不过是个卖货郎，在山路上被山贼谋财害命，怨气难以抒发。
　　后来那鬼索了山贼的命，怨气抒了，也就投胎去了，小女孩连续几日都没能等到那鬼陪自己玩，还感觉有些无聊。
　　她藏在床铺里有一张正儿八经的招魂幡，不知道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去接委托的时候留下的，无聊的时候就深夜等慈幼院所有人都睡了以后，偷偷在后院拿招魂幡招来一些鬼——陪自己玩陪自己聊天。
　　附近居民被她招来的鬼吓怕了，便下了委托请净世的修士过来除魔。那也算是尤伽第一次用净世的名义接受委托，驱个鬼而已，以前当散修的时候常做。
　　既然是自己徒弟第一次接委托，温书澈第一次养徒弟当然也想跟去看看了……
　　和尤伽同行的净世门人感觉到和上神一起压力非常大。
　　怎知，有四五只孤魂野鬼在后院围着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还自豪地自我介绍起来：“我叫陶丽宝，小名宝宝！”
　　呃？
　　慈幼院里都是孤儿，已经够惨了。
　　但陶丽宝显然画风不对，过来出任务的弟子包括尤伽在内，也不知如何是好，亲眼看着是陶丽宝拿着一根竹竿扬起招魂幡，也就是她作为始作俑者。
　　正常而言，始作俑者是要被带回去审问的。
　　温书澈淡淡道：“子恒，带回去。”
　　“师尊，她还是孩子，扛不住审问的……”尤伽知道温书澈的脑回路，生怕冒出一句再小也是始作俑者，按规矩带回去。
　　陶丽宝仿佛发现他们的存在，以为也是自己招来的，便昂起头朝着他们招招手，笑道：“你们好呀，我叫陶丽宝，小名宝宝！”
　　温书澈用法术将她手中的招魂幡取走，整张呼到尤伽脸上，淡淡道：“查查是谁大意留下的，留下此物才是始作俑者。”
　　尤伽才发现自己想歪了，将自己脸上的招魂幡扒下，收到衣袖里，和别的弟子一起合力将陶丽宝召来的孤魂野鬼带走，陶丽宝看着他们这显然不高兴，嘟着小嘴道：“他们也是宝宝的朋友，你们不能打架嘛，而且把黑布也收走了，以后宝宝怎么找新朋友玩呢？”
　　陶丽宝的胆子是真的大，而且还路子野，还没几岁呢就拿招魂幡找朋友玩。
　　慈幼院里的人还有小孩都没醒，没人发现他们来驱鬼，但陶丽宝闹起来了，尤伽想把她抱走哄好再送回去，将她抱去几里地外的空宅里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