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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师父,您是在打通我的任督二脉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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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萧二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会不会说话!懂不懂长幼尊卑!”
越有教养的人越重礼数,一句长幼尊卑就能噎死他,上次就是这样。
萧明允眼疾手快,把萧二婶的簪子抢了:“承玉堂的,工费不少吧?”掂了掂:“至少三两。”
说着,把另一根也抢了,个子高,胳膊长,愣是没碰到萧二婶一根头发。
萧明允:“这个估摸着有二两。”
她的簪子怎么、怎就跑到了萧明允手里?萧二婶两手捂着脑袋:“你干什么?那是我的簪子!”说着,伸手去抢。
萧明允噔噔噔退出去三丈远,两手紧紧地捏着领口:“婶婶做什么?二话不说就往侄儿怀里扑、传出去侄儿还怎么做人?”
萧二婶瞳孔地震,萧明允他、他变了!
俗话说得好,变故催人成长,从前,萧明允知礼守礼,谦虚谨慎,但从前的从前,他是个泼皮,不然怎么老挨揍?
萧明允眉头一皱,眼泪巴巴的:“二叔,你真的不管管吗?”
萧二叔气到单手指人:“你少胡搅蛮缠,明明是你抢你婶子的簪子!赶快还来!”
丈夫向着自己,萧二婶瞬间充满了底气,夫妻俩齐齐追着萧明允抢簪子,萧父萧母连忙上来劝架,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萧二婶:“了不得了!萧家二郎明着抢!”
小天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萧二叔:“教养何在?礼义廉耻何在!”
小天爷:“脸皮何在?莫不是喂了狗?”
萧二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
小天爷:“有王法你就到头了!”
萧二叔:“兔崽子!快还来!”
小天爷:“你又是哪颗王八蛋?不还!”
萧二婶:“太伯公啊!家门不幸啊!”
小天爷:“你太伯公今天就把你带走!”
萧母:“明允!”
萧明允胳膊一抬,把簪子插在了门框与墙之间的缝隙里,扭头就看见谢澄安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衣裳,呆呆地看他,啧,小郎君穿什么都好看。
萧明允不同意他的方案,但还是冲了进去,谢澄安连忙换上旧衣服,打算来比惨,萧明允昨天才醒,别再被气晕了。
可是萧明允好像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有点皮,还有点……确实很俊啊这张脸。
当犯了天条,被贬下凡的神明满眼都是他,还朝他笑……糟了,击中灵魂了,谢澄安小脸一红,垂下眼睛不敢再看。
那是她最喜欢的簪子,可不敢摔坏,萧二婶举着胳膊在下面接,眼睁睁看着簪头一点一点往下掉、再掉、卡住了。
萧二婶急红了眼:“你什么意思!”
萧明允眼睛一亮,用两根手指捏住萧二婶的袖子:“二叔!堂弟的束脩有了!”
方才的拉扯,让萧二婶的袖子跑了上去,露出一截不算白皙,也不算纤细的手腕。
萧明允提着萧二婶的胳膊,在萧二叔眼前晃,把一对崭新的镯子晃得叮铃作响。
袖子长,镯子藏在里面,不故意往外露,一般是看不见的,萧二婶实在没想到,上一次还以礼相待的萧明允,这次竟然变了个人。
偷来的锣鼓敲不得,夫妻二人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微妙,萧明允要的就是这份微妙:
“这下好了,叔叔不必吃糠咽菜了,婶婶这对镯子是承玉堂新款,兑成银子连折旧费都不收,叔叔眼力好,这么粗的镯子能兑几两?”
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堂弟的束脩有了着落,欠我们的钱也能还了。”
萧明允把簪子拿下来,一称:“五两三钱,找婶婶三钱我们就两清了。”
萧明允接过谢澄安递过来的铜钱,一个、二个、三个、扔在萧二婶面前。
谢澄安攥着两根簪子,躲在萧父萧母身后,想从他这里抢东西?没门!
以上种种,萧父、萧母、和萧思谦,这辈子都做不出来,经历再大的风浪也不行。
媳妇用私房钱买首饰,不足以将夫妻二人击倒,家里的账,回家再算。
不知道萧二婶在哭还是在笑,大概是比哭还难看的那种笑:“这、也不够……”
“侄儿还有办法!”萧明允右手握拳,锤了一下左手掌:
“叔叔昨天新买了一对翡翠镯子,那可比银的值钱!现在去退能拿到全款呢,婶婶就不必卖自己的镯子了。”
萧二叔胡子翘起,单手指人:“你怎知我买了镯子?你个小兔崽子还想挑拨离间!”
萧明允往后一跳,避免被某个讨厌的人的口水喷到:“承玉堂地处繁华,来来往往很多人都看到了,叔叔为什么说我挑拨离间?镯子不是给婶婶的吗?”
不必卖、自己的、镯子了……
镯子不是、给婶婶的、吗……
萧明允刚醒的时候,不会控制天眼,许是对这夫妻俩怀恨在心,三千世界,茫茫人海,竟然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们,紧接着就看见萧二叔将镯子送给了一个他没见过的女人。
天大地大,大不过相公对外头的女人念念不忘,萧二婶一听情况不对,当场就叫萧二叔把镯子交出来。
镯子早戴在相好的手上了,自然交不出来,亏她还觉得他们夫妻同心,原来他还是忘不了那个贱人!
用私房钱买首饰、和用私房钱给别的女人买首饰,性质大不相同。
总算戳到了萧二婶的痛处,萧明允一手拎着一个,把他们扔了出去,外面打,宽敞,哦,还扔出去三枚铜钱。
二婶:“你良心被狗吃了!”二叔:“有完没完!”二婶:“没完!”一巴掌呼过去,二叔一脚揣在二婶的肚子上。
二婶披头散发,涕泗横流道:“老天爷啊!萧有岗杀人了!”
小天爷:“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萧明允:……
这家伙好吵,屏蔽术必须练。
小天爷:“我是在帮你!”
萧明允:“他们听不见。”
小天爷:“不好意思……”
没有什么比白费功夫,更令人郁闷的了,小天爷默默地缩在了角落。
家门口忽然围满了人,像萧二叔外头有人的消息,忽然传遍了村子。
萧明允不是神仙,他想敲锣打鼓:“叔叔婶婶一大早来还钱,这两根簪子侄儿就收下了!找了婶婶三钱,我们两清了!叔叔婶婶言而有信,以后别再来了!”
得让全村人都知道,他们找了三钱,银钱官司有第三方见证,比较保险。
萧明允回头,轻轻地拍了一下谢澄安的小脑瓜:“收拾收拾,咱们去看师父。”
阳光洒在萧明允高挺的马尾,微风吹过,在谢澄安眼里扬起点点光影。
睁着眼睛,是比闭着更俊些,心跳一快,脸就红了,谢澄安赶紧去换衣裳。
看热闹的还是那群人,议论的重点却不再是萧家的罪名,人们不会永远揪着一件事情不放,只要不停地有劲爆的新闻。
萧家的族老不会由着他们在外面丢人,谢澄安收拾好,外头已经回复了平静。
晌午的风还算温柔,溪边的柳树洇着浅浅的绿,雀儿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趣事。
萧明允拎着兔子,抱着酒,萧母从一锅窝窝头里挑出好看的,装了满满一包袱。
怕萧明允等的急,谢澄安是跑着去换衣服的,也是跑着出来的,他一抬头,看见萧明允和他婆婆都在朝他笑。
他们在笑,没有皱着眉头,也没有言语上的不耐烦的催促,让谢澄安有一种不真实的家的感觉。
谢澄安哒哒地接过包袱:“谢谢娘。”
萧母:“晚上早些回来。”
谢澄安挥了挥手,说:“知道啦!”
初春时节,天气总是多变,早晨还凉嗖嗖的,太阳一出来,却照得人暖烘烘的。
碍于亲戚间的脸面,谢澄安本打算比惨的,没想到萧明允会把他们的老底抖出来。
真爽快,盲婚哑嫁的小郎君,发现他家那口子不是窝囊废,别提多开心了。
谢澄安穿着新衣裳,希望师父看在他过得还挺好的份上,对萧明允、砰——!
梁大夫把萧明允、兔子、和酒,全关在了外头,拉着谢澄安就进了屋,还把房门关上了:“今日怎么来这么迟?”
谢澄安说出来的:“我起晚了。”
梁大夫听到的:萧明允非要这样那样,那样这样,折腾了一晚上。
“他欺负你了?!怎么不给他扎针?!师父教你的穴位忘记了?!”
梁大夫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不,他五大三粗的,你想成功绝非易事!是师父想差了,应该给他灌药!”
“师父写的这个方子,保证让他!”梁大夫一顿,徒儿还小,应是不懂床笫之事。
硬不起来?谢·懂了·澄安:“师父!真的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干。”
梁大夫:“真的什么都没干?”
谢澄安难为情道:“就、就抱了一会儿。”
梁大夫头发都炸了起来:“不能相信男人说的就抱一会儿!他们不可能只抱一会儿!也不要相信他们说的什么都不干!他们不可能什么都不干!也不要相!”
谢澄安打断了他师父,说:“我们只是说了会儿话!”
梁大夫:“说了什么?”
谢澄安说出来的:“我当时特别困,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不记得了。”
梁大夫听到的:他让我喊他哥哥,问我厉不厉害,后来我就神志不清了。
梁大夫的胡子都翘到了天上,他抄起烧火棍就往外冲:“我阉了这小兔崽子!”
听得清清楚楚的萧明允默默地夹紧了裆:“师父!我给您带了兔子和酒!”能不能暂且饶了他那暂且无辜的二弟?
和平大使谢澄安一把抱住梁大夫:“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我发誓!”
梁大夫攥着谢澄安的肩膀:“澄安,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两下眼。”
谢澄安瞪眼瞪到睚眦欲裂,说:“真的没有,明允给您带了酒。”
大意了,梁大夫把烧火棍一扔:“叫他进来。”
酒坛子刚放下,萧明允就因为进门先迈的右脚,被梁大夫撵着满院子揍。
师父的手脚还是这么利索,谢澄安就放心了,不是、没有、什么啊……
萧明允抱着脑袋,躲在水缸后面:“师父,您是在打通我的任督二脉吗?”
梁大夫:“我打通你的天灵盖!”
谢澄安:……
梁大夫:“什么良媒?!魏姝姝就是个奸商!东诳西骗、鬼话连篇、一天天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她迟早被雷劈!”
躺了三个月,身子到底不大灵活,萧明允顺手抄起一把扫帚,扫帚挑战烧火棍,散了,萧明允骨碌起来赶紧跑。
“眼看澄安大了,该说媳妇了,天天把没钱挂在嘴边,她舍不得出钱!我出!竟就把澄安卖了!”
梁大夫:“老子偷瓜、儿盗果!老子杀人、儿放火!他们魏家是一辈更比一辈坏!”
说的是谢澄安他嫂。
普通的男女联姻,梁大夫也不会用卖这个字,一来,给人冲喜的,要么是家里揭不开锅了,要么是不顾闺女死活的,但凡撑得住,都不会把闺女嫁给将死之人。
二来,魏婷婷收了萧家很多彩礼,光聘金就十两,却一丁点儿嫁妆都不给谢澄安。
搁在男女婚嫁上,谁都要说一句卖闺女,这可不是一句好话。
但是因为这场婚事本就是为了冲喜,竟然没有人说什么。
最初想到冲喜的不是媒婆魏姝姝,是谢澄安的嫂子魏婷婷。
她一直把谢澄安当成累赘,先前还想把人卖到南风馆。
谢澄安太太太瘦,实在不是长久之相,馆里的嫲嫲怕买下没几天,人就没了,赔钱不说,还扯上人命官司。
而且,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美男子的嫲嫲,真的瞧不上一个干干巴巴的孩子,便不肯做这笔生意。
这位嫂嫂又想把小叔子卖给大户人家做下人,结果也没卖成,谢澄安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干不了什么活儿。
拜梁大夫为师以后,谢澄安多少能挣几个钱了,魏婷婷这才打消卖人的念头。
但是娶媳妇要花钱,她可不想为谢澄安花这个钱,正巧萧明允吐血昏迷,就让他去冲喜好了。
反正好话赖话都是由着媒婆说的,管他条件好不好,八字合不合,命格克不克,事成之后,姊妹两个把钱一分。
男子与男子结合之事,并非没有,一部分是因为双方都贫苦,他们需要一个主外的,一个主内的,日子才能过下去。
大家都不富裕,低调一点就没人戳破,他日发达了,也不影响各自娶妻生子。
一部分是荤素不忌的富家翁,他们会纳男子做小妾,纵使宠爱,但他们绝不会把男子之名,写在族谱上正妻的位置。
做过小妾的男子一旦失去夫君的宠爱,在家里不好过,在外面也被人看不起。
谢澄安呢?又是问名纳吉,又是宴请四邻,所有人都知道他嫁过人了,好好的徒弟被人坑害,梁大夫焉能不气?
萧明允:……
下次一定一定先迈左脚。
梁大夫:“谢大柱在牛圈长大的?怎就长成了个草包?亲弟弟被卖了都不吭一声!”
“没有一点儿人情味儿,他是泥巴糊的吗?恨!一个个的,都是发了霉的藕!心眼坏得很!”
“亏我还觉得你们一家名门清流!冲喜这种鬼话都信!亏我还觉着你们不容易!让你们赊着药钱!就该狠狠地宰你们一笔,看你们拿什么娶媳妇、办喜事!”
落了谁?
萧明允?
好像没有萧明允什么错,梁大夫拄着烧火棍,这就尴尬了。
萧明允放弃抵抗,挤着眼睛等着挨揍。
谢澄安抱着梁大夫的胳膊,晃了晃:“师父~”他都快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