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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国破 ...

  •   寒风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将视众生为砧板上的鱼肉,肆意地呼啸着,丝毫不留情面。街上人行寥寥,周遭的积雪渐厚,阵阵脚步声踏着松软的积雪越走越近。
      随着一道闪电劈开了独立于廊道旁的枯树,攀附于城墙上的黑影也瞬间没了踪迹,他们时而隐于漆黑的夜里,又时而出现在妖乱的树枝当中。约莫有近百人,以一种异于常人的速度向王朝中心奔去。
      “主子,他们的先遣队攻入城了。”说话的正是跟随盘王多年的小厮,他双手抱拳跪在地上,等待着那人发号施令。
      还不等那人作出表示,只听屋外“彭”地一声。
      三两个黑衣人身披着斗篷出现在大殿门口,雨水尚且还腻在他们的衣衫上,顺着手中锋利的刀剑一路落至暗红色的地板中,殿外的风声和雨声交替着,注定这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你们来得可真快,比朕想象得快多了。”盘王双手背于身后,似乎即将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救赎,大敌当前,依旧泰然自若。
      黑衣人中为首的缓缓开口道:“自古大厦将倾都是先总内部开始腐烂的,不妨想想你是得罪了哪位好男儿,才让这江山有了易主的机会。”
      殿外喧嚣的风声将屋外与之隔绝,一阵阵马蹄声混杂着人们的哀嚎嘶吼离宫殿越来越近,在高高的城墙上,忽有一红衣女子,冒着风雪,站在了最高处。
      “陛下!妾身随陛下十余年,今宁死也不愿落入贼人之手,死亦无悔,还望陛下珍重再珍重!”话音未落,她便如残败的花朵,顺着城墙飘零而下,丝毫看不出她对这世间的不舍与眷恋,唯剩下满脸的欣慰与释然。
      她重重地落在地面上,雪依旧在下着,却突然变得越发温柔,就连那轻纱摩挲似的细声都忽略她的身体,如同倾沙那般,悄无声息地落着。
      “宸妃!朕!这便来寻你!”盘王亲眼瞧着女子从高处落下,满含歉意却无能为力。“你们想要的就拿去吧!这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没有那奸恶当道,你们还当跪于殿中尊称朕一声陛下。小人为智而背仁,是为贼;君子为智,则为乱!朕就在天上看着,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的下场!”
      说罢,便用刀刃封了喉。
      为首的黑衣人硬是等地上的人咽了气,才从他身上踩过,而刚刚那忠心护主的长随小厮,如今也横断成两截被扔在了地上。
      “主子爷,长春宫的暗角处发现了名幼童。”
      “带上来瞧瞧。”
      冬日的风声总是要比以往更加猛烈些,它穿过层层的霜花,只在刹那间便能吹尽山河破碎。
      那幼童被人用泥浆糊满了全身,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虽被泥浆污了面庞,却不难看出其摄人的容色,尤其是那双眼睛,他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沉寂地盯着立于殿中的那人。
      大厦已倾,派出去的数百万精锐将士回朝的不过寥寥几人,忠心王朝的人也不曾落得一个良好的下场,他虽年幼,却无法忽视心中那股憎恶的怒火。
      男子走上前来,正对上幼童的目光,将手掌重重地落在他的肩上。即使肩膀吃痛,那幼童凌厉的目光依旧未减,身形亦不曾有半分移动。就像是那盘踞于山巅的幼龙,不屑地望着脚底下肆意嘶吼的猛虎。
      许是被幼童看得心里发怵,男子大手一挥,坐上那王座后,厉声道:“来人,把金蚕蛊毒喂给他吃,让他见识见识他父王引以为傲的秘术,再把他扔到朕看不见的地方去,吃穿是指不上多好了,可也别让他死了,就让他替他老子看着朕是如何坐拥这王朝的!”
      随着那人一声声狂放不羁的笑声,一代王朝陨落,新的王朝随之升起。
      天盛国破,元帝登基,改年号为景和。
      景和十二年,初冬。
      “宸妃当年说的事情有消息了吗?”邢自珩皱着眉咽下了一碗又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面上的血色也依旧没有缓和。
      “回主子,探子只到了京都,此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回话的人口音略有一些明显,不过也不难听出是与邢自珩同乡的人。“据说那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乱葬岗。”
      大风泱泱,大朝磅磅,生有官员宁作裙下臣,亡有不名魂,乱葬岗里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趋炎附势。邢自珩强撑着身体,走向屋外,伸手去接那飘飘而落的雪花,无果。
      夜已深,邢自珩换上暗色衣衫,从驿站借了两匹马,趁着沉寂的夜色,奔去了那无人愿意踏足之地。
      尸体堆成山,血液干涸后又被新鲜的替代,逐渐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道暗红色的河流,促使着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怪异的味道。
      “主子,你看那是什么?”
      邢自珩顺着小厮的手往那里看去,只见一女子晃晃悠悠地从尸堆上爬起来,墨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肩上,一袭红衣在幽暗的月色中,显得尤为惨烈。
      还不等邢自珩走上前去一探究竟,那抹红便体力不支地滚到了他脚边。
      女子黝黑的眸子在月色中乌光灿然,却空洞无神,如那会噬人的漩涡般,使人挪不开眼。随后才听见她一字字飘若浮萍:“救、救救我。”
      她除了一身红衣外袍外,内里未着丝缕,一双修长的腿就那样袒露在刑自珩面前,上面布满了骇人的伤痕,难以想象她是怎样从那种的境地中逃脱而出。
      刑自珩并未作声,如寒潭的眸子让人分辨不出情绪,稳于马上不怒自威。
      “主子...这...”小厮是善良的,下意识想去将那女子扶起,但怎能抢在主子面前救人呢?便只敢诺诺地开口,以此来试探对方的意图。
      周遭除了月色,唯剩下尸山,空气中弥漫的异味,助推着她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加上新旧伤痕交错,她还是没有忍住在刑自珩面前吐出一滩污秽。
      “想活?”刑自珩缓缓吐出两字,却足以给地上的女子带来一线生机。
      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嘴唇干裂得发白,只是点了点头。
      此后,她便陷入了沉睡。
      直到三三两两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才逐渐转醒,而后赤裸着双足跟随来往忙碌的小厮从一小圭门走入,里面有三间楠木厅,正中的院子里还堆满了太湖石的山子,竹树交加,亭台敞亮。再往里走一点,便能看见一极宽的金鱼池,池子旁都是朱红漆的栏杆,陈设雅致却也透露着些凋零感。
      那山子上还有虫蛀的痕迹,就连那金鱼池中的金鱼,也瘦弱不堪,毫无观赏可言。
      “主子,她醒了。”小厮见她赤裸双足在殿外游荡终归不合体面,万一上面来了人,怕又是一顿责罚,当即向刑自珩提醒。
      “我让你去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刑自珩并未搭理她,只是轻抿一口茶水反问道。
      “回主子,那人确实经过了乱葬岗,但乱葬岗里并没有他的尸体。而那姑娘是秦府的养女,名叫秦绾,据说是用来充作秦大小姐的药引,不知怎地被人扔在了乱葬岗,与咱们要找的人并无关联。”
      刑自珩嗤笑一声:“药引?没想到秦府这人模狗样的官儿,还玩起这么时兴的花样了。”
      京都秦府,乃城中富户之首,祖上以经商为脉,前年花钱替秦家长子秦如桦买了个芝麻大小的官,而那秦如桦倒是不负众望,写得一手好字,就凭这手好字在官场内平步青云,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便混上户部尚书一职。
      新贵即位,难免引来旧臣不满,便以秦如桦事件为引,将朝中格局分为了新旧两派。不过旧臣大多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新帝难免有些忌惮,也更加倾向于在朝中培养纯臣。因此,新派更受新帝重视喜爱,却为堵天下悠悠之口而不得不善待旧臣。
      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刑自珩却面色苍白,身披裘,腰裹袄,脚底下甚至还踏着暖炉,依旧还觉得不够暖和。
      反观秦绾,却赤足站在雪地中,双脚被冻得发紫也不知道找个暖和的地方站着。
      “你还要在那里碍眼多久?”刑自珩被病痛折磨地有些脾气上来了,见到秦绾这副卑微弱懦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小厮是最有眼力见的,主子都发话了,见秦绾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便上前推了一把,令她站到了房檐下,离刑自珩的暖阁更近了一点。
      室内很暖和,即使站在门外也依旧能感觉到阵阵暖风拂面。暗色的青纱帐层叠着暖气罩在房梁上,刑自珩盘坐在正中,沉默了良久。
      “我这不是善堂,要是想留在这,你还要给我一个理由。”
      那乱葬岗是何地方,男子尚且不敢晚上去那,秦绾一介女流不仅深更半夜爬上了尸山,还从那里活着出来,此刻心里除了胆颤别无他想。
      “我...”
      “说话声音太小了,再走近些。”刑自珩微皱起眉头,放下手中的暖壶,指了指秦绾。
      因刑自珩这暖阁的特殊,一般不让人进,平日里也就那同乡的小厮能偶尔进出,今日却破了例让秦绾进了这门。
      连那小厮都觉得有些诧异,甚至在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地位不保:“主子,您暖阁平时不是不让人随意进吗?”
      “闭嘴。”
      “我什么都能干,只求公子赏一口饭吃。”秦绾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那声音都惊动了屋外洒扫的人。
      刑自珩仔细地打量了她两眼,发现这秦绾虽瘦弱,其却有着一双满含柔情的双目,眼波婉转动人,颇有几分清丽之色。
      “我这不缺打杂的。”刑自珩的语气并不好,甚至还有几分鄙夷,不过他看见秦绾颤抖地手时,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给你半个月的时间,说服我,让我收留你,否则半个月后,让你家人来替你收尸。或者,我不介意再将你丢回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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