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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刀,好狠的刀,地上散落一地的木偶,木偶的心口都破了一个大洞,破口处残留着一圈高低不平如麦芒的木刺。

      这样的破口绝对不是简单的用刀捅一下就草草了事。必定是狠狠扎进去再猛转一圈,再来回□□,用刀背狠狠刮擦才能有这样的木刺。

      练刀的人对一个木偶都有如此的大狠劲若不是个杀伐果断的冷心人。就是将木偶当做仇人泄愤的对象的复仇者。

      但是持刀的人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而刀只是一把普通的柴刀。

      女孩静悄悄的立在院子里。少女的眼眸是如古井的水面,黝黑而毫无波澜,她的眼里出乎意料的没有恨也没有彻骨的冷。只是平,毫无生机的平。那种感觉就像看一棵无关紧要的秋后野草,而野草总是多如牛毛,没什么特别。

      但是她的那双眼睛却又是生得极美的,那双桃花眼像极了当年名满长安的名妓苏纤纤。再美的眼睛若无神也如一尊毫无生气的泥塑,看久了只会嚇人。

      女子持刀而立,低头不语,院子里无声无息。她微微起伏的胸脯和额上的汗水昭示她是个有气的活物。

      “漂亮!”白越拍手笑道。“不过七年你已经将我这套屠狗刀法学了个六成像,只是内力还差很多。”

      女子背对这疯癫老头,听完老头夸奖,不过转眼功夫,就好像魂归了身,那双眼睛盈满了笑意,嘴角上扬,欢喜得咧开嘴,露出珍珠白色的牙齿。

      她转身娇憨道:“多谢师父夸奖。”这变脸的功夫自然也像极了秦楼楚馆的妓。

      “来来来,快给为师做饭,为师今日在山上打了一豺狼。今晚开荤。”

      “师父您辛苦了,徒儿这就给你做饭,您歇着。”

      他看着女孩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再看着这满地的木偶,早已年过七旬的他却有些看不透这个十几岁的徒弟。

      这个徒弟是他七年前下山途中捡到,寒冬腊月,荒村野庙,一个衣裳单薄的女儿竟然敢独自跟他走一路。

      他走快她就紧跟而上,他走慢她就放缓脚步,两人亦步亦趋走在雪地里。直到东方泛出鱼肚白,白越转身问道:“你不怕我杀你吗?”

      女孩睁着无辜单纯的眸子笑道:“不怕,老先生要杀我,早就杀了,何苦等到现在。”

      那年白越下山本想去掳走一个身体健康富家小男孩作为自己的继承人。但是他那天竟然心软收了她一个女孩为徒。他心软的时间并不多。

      白越江湖人称武痴,痴迷武艺一生,终身未娶,躲进深山老林里钻研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为了这些秘籍,他杀了不少人,有正义的侠士有臭名昭著的恶霸。

      白越无所谓,他杀人从不看对方怎么样,只看对方手里有什么。

      五十年后他终于取百家所长再加上自己白氏一族祖传刀法,终于练就了这屠狗刀法。

      但耗费半生写完的秘籍后他却感大限将至,他绝对不允许将这本秘籍带入棺材,他要传下去,在武林下永远留下他武痴白越的名字。

      这刀法本没有名字,这刀法也没有真正杀过人。白越老了,他得了很重的病,刀再也使不快了。倘若一个刀都使得不快,又怎么能配得上这绝一无二的刀法。

      于是死在这刀法下最多的也只有一条条狗。他自嘲那武林至尊的宝刀屠龙可以号令天下,那他的屠狗刀法一出,必要与之争锋。

      屠龙宝刀又如何,刀不重要,重要的是用刀的人。

      白越没有看走眼,他找到了合适的继承者。

      下午她又开始在院子里劈砍木桩。这是她练功的一部分,以手为刃,劈得一下又又一下,劈得血肉绽开,劈得骨头断裂。当骨头长好,手上长出厚茧,她拿刀的手才会更稳。

      她爱练功只有练功的时候她内心是平静。平静下来的她才能回归了她的本性。

      所以她的刀才又快又狠,快得如离弦箭,狠得如蛇蝎毒。

      她骗了师父,她才是不是什么逃荒跟家人走散的农家女。小门小户的女儿哪里有她那样的魄力与胆气。

      她可是十几年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势倾朝野的宰相独子。

      宰相年过百半,妾室无数,却膝下无子。直到苏纤纤入了府,给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安淳一岁能说话三岁能写字,她全身上下除了那双眼睛像极了母亲,她坚毅阔朗的额头,她的薄唇,她的鼻子都随了他的父亲。

      安淳记得,她一直记得,她脑子很聪明的。她记得在宰相府里她过得是何等风光荣耀。

      她也记得四岁躺母亲怀里假寐时,母亲摸着她头发道:“只恨我当初不能入宫,不然凭借我的本事,我的儿就是皇子公主。她轻蔑笑道:“你爹已经再也不能生育了,之后我儿便是这府里唯一的主子。”

      安淳性格很安静,母亲会抱男人,不会抱孩子。她很难受的躺在她怀里安静听玩母亲带着嘲讽不甘说出的那个愿望。“我平生两大遗憾一未能入宫二一生总被男人玩弄,淳儿你将来就是这府里的主子,我不要你嫁人,我要你狠狠玩弄男人。

      你做得到的,你可是我苏纤纤的女儿,你爹说你最像他,呵呵母子连心,你明明是最像我的。”

      苏纤纤不是最漂亮的,不是琵琶弹得最好的,不是歌喉最动听。那又怎样,十三岁接客,十五岁就成了长安城里花魁。

      安淳遗传了母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她甚至不需要练。宰相千金身体里的一半流淌着是最下贱的妓女血。

      五十年躲在深山的老人怎么能料到女人的本事。女人要是有心总能把人骗得团团转。

      安淳做事很专心,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来来吃饭。”白越拄着拐杖说道。他最近看到徒儿干瘦的身躯,内心突然有些愧疚。便打了不少猎物。他没想到自己这副身躯能熬七年之久,但是他这次可以肯定他活不过这个冬天。

      他虽有些心疼徒儿,但是他又喜,那样的身躯就如同扎在悬崖壁上老树的虬根,看似毫无生机却蕴含了最坚韧的力量。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等你长大了你下山想干什么呢?”

      “我要用师父教我的刀法下山救人!”

      “那你想救谁呢?”

      “救好人杀坏人,毕竟我家里人就是被坏人杀的,师父救了我是好人,我也是下山去救像师父一样的好人。”她说得诚意满满。”

      白越轻笑一声道:“凭你这个黄口小儿还口出狂言,救人?江湖险恶,学个三脚猫的功夫能自保就不错了!”

      她胆怯又落寞的看了他一眼,夹菜的动作也慢了几分,不再言语。

      白越心软了,等两人吃完饭,她收拾好桌子要去歇息时,白越喊住她。

      “你跟我来,今天为师晚上再教你一招。”

      “可师父天都黑了,您的刀武得太快,黑夜里我看不清。”

      “啰嗦什么过来便是……”

      她跟着师父进了他的房间。老头堆开一个木箱,顿时木箱散落,无数本武林秘籍就这么倒在地上。

      他拉开地窖口,“走,跟我下去。”他老了迟钝了,没注意到背后的徒弟的那猎豹一般的目光。

      她之前讨好崇拜关心都是轻浮于表面的,绚丽而空洞。她这虚浮的演技若是被自己的母亲看到了,必要狠狠嘲弄。

      她看着师父拉开地窖的那一刻,她的眼神表现的是七年来从未有过的激动。年轻人到底还是沉不住气。

      她内心叹道老东西终于要把毕生绝学交给我了。

      低矮的地下室里,她疑惑问道:“师父你这是干什么?”

      白越像往常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突然安淳感到脖子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的。

      她伸手去抓脖子上却什么都没有,没有师父的手,没有麻绳,没有蟒蛇。不过须臾功夫,她便眼前发黑,她死命的抓,脖子被她抓出一道道血痕。眼前开始发黑,她想呼救喉咙都发不出声音。

      若是一般人此时肯定没法思考了,但是她不一样,地狱她都逃出来过。

      也许要被师父做成人骨法器或许她长大了要做师父的禁脔。不能是这样的结局,黑暗中她瞪大了眼睛,手已经伸到背后,她要拔刀杀死他。

      当她手握刀柄时,那股窒息感突然消失了。空气再次涌入她的胸腔。

      “徒儿,这招如何?”

      她大口喘息道“好狠毒的功法。”

      “错了我只用了简单的内力。我用得是暗器。这暗器叫鲛绡,本无色只有在黑夜月下在才能泛出皎白的光芒。它贴合肌肤。平日里缠在手臂上根本看不出来。只要靠近你要杀的人时将这个覆在他身上,催动内力用化劲便能杀死对方。”

      “听起来想被麻绳勒死一样。”

      “不一样,这宝贝不会留下任何淤青。”

      安淳摸了摸脖子,凑到鼻间闻了闻一股血腥味。

      “我的指甲不会抓破这个东西吗?”

      “不会,这就是这个暗器的独特之处,如果你要学我便教你。”

      她倔强道:“我不要,我脑子笨,学刀就够用了,一把刀都够我练一辈子,再说我喜欢堂堂正正杀人,不喜欢这虚头巴脑的暗器。”

      白越听闻大笑三声,“好徒儿!好徒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躲在暗处用暗器不过是怕死的无能之辈的借口。杀人就要光明正大的杀。只有热气腾腾的人血才能淬成一把好刀。只有到刀下死人的怨气才能铸就一个刀魂。”话音刚落他怦然倒地就像那个散了架的木箱,他已经垂垂老矣。

      她将师父背出地窖,将他放在床上,那本秘籍和他手里的鲛绡她都整齐摆在床边。

      三天后白越才悠悠转醒,他看着破旧的屋顶,浑身已经不能再动弹了。他大喊徒儿,这才意识到他连徒弟叫什么都没有问。这可不行,他下了地府是不能投胎去的,他要在黄泉路上等她徒弟,得有个名号将来在低下寻起来方便。

      “师父我来了。”她皱着眉头坐在床沿边一脸担忧的看着师父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歪着脑袋眨眼问道:“小户人家的女儿没有名字,我姓苏,家里排好老三,家里人叫我三妹。”

      “不,你以后姓白,既然是在数九寒冬捡到你的,你就叫白九寒。”安淳点头应了下来

      白越看着床头的那本秘籍和隐隐若显的鲛绡又道:“师父也是无意中得来,整个江湖武林我敢说没人会这门功夫。你师父我毕生的功力就在那套刀法上,这鲛绡你拿着保命用,有关这门暗器的所有功法我都记载在这本书里了。徒儿你可不能死!!你要活着死到我这个岁数,你要把我的刀法名扬天下。”他越说越激动,死命的拉住徒儿的手腕。

      “我知道了,师父。”她眼眸微睁扫了他一眼道,白越死前第一次看见他的好徒弟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死了,死不瞑目的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安淳一把火烧了这里,用着白九寒的名字开始下山闯荡。她只带走了鲛绡和那本暗器功法秘籍,至于其他的武功秘籍,她也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她心想师父偷来的罪孽还是不要沾染到我身上好。

      那天她静静看着熊熊大火的燃烧,她想起来也就是离家那天,父亲也放了一把火将一个老仆的女儿烧死冒充她自己。为了保她一命,父亲杀了很多人用了很多钱才将她送出长安。

      “好好玩弄男人”四岁时母亲对她说

      “拼死活下去。”七岁时父亲留给她最后一句话

      “带着我的刀法去扬名天下武林”十四岁时师父对她这么说。

      下了山她才知道父亲因为割地求和被冠上奸臣帽子,哪怕在一个小镇,他父亲的臭名都能远播至此。为此她哭过一次,但也仅仅只有一次罢了。

      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不然会活不下去。她拼了命的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然她的恨意与怒意会让她滥杀无辜。她身上一半是奸臣的血一半是婊子血,她很清楚她不是个好人。她很少流露出真实情感。

      她虚伪得很,用勤苦赚来钱的施舍他人,小恩小惠买点名声是很划算点买卖。她才十四岁,她太年轻,一个孤儿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她不能暴露自己的刀法与武功,而且她要将师父的功劳占为己有。

      屠狗刀好俗的名字,她内心充满鄙夷,等到她在武林大会上大显身手时她要重新命名。

      师父留给她的暗器秘籍在他死后,她没有哪天不看的。当然了她依旧还是不忘练刀。

      在外人眼里,她开朗乐观善良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女孩。她也会在外面展示一下拳脚功夫说自己是被一个世外隐居的高人收养。没有人怀疑她的话。

      这一天她独自走到深山老林,冬天又到了她要寻一个老虎剥一张虎皮去卖个好价钱。她提着刀走在雪地里。独自在没有人的荒郊野外,她的刀从来不放进刀鞘。

      但是没寻到老虎却寻到一个男人。

      “嘿!”少年一身白锦长袍头戴斗笠怀抱长剑坐在高处的一岩石上喊道

      有人喊她,她都会以笑先示人。她寻声看去,没见过的面孔,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她的脸都有点冻僵,所以她的笑容也有点僵硬,与其笑得难看,她想还不如不笑了。

      少年看着她脸上一转而逝的笑容有些郁闷。他想难道是他手中的剑吓到了她吗?可她手中还提着一把大砍刀,该吓着应该是他吧。

      “你一个人在干什么呢?”

      她有些烦,他的声音会让她听不到兔子狐狸挖洞的声音。她此行除了寻老虎还得打些野味,她快饿死了。

      “找吃的。”她轻声说道,她不想浪费力气大喊了。适当的示弱凭着一张姣好的面容总能博得一些同情

      他听力不错,施展轻功几下就来到她身边,少年的身轻如燕,她看在眼里心里盘算着他的身手。

      “你在这大雪天找吃的?!”

      “是的”

      “可是这里连野菜都没有。”

      “你家里人呢”

      “都死了。”

      少年抱歉道:“对不起冒犯了。”

      她浅笑回应道:“无妨。”看来他不是来害她命的。再看那少年肌肤跟雪团子一样白,唇红齿白,长相十分秀气,黑白分明的眼眸清亮透彻很有神采。

      “我有吃的,你要吗?”

      “我没有钱买。”

      “不要钱给你的,再说干粮不值几个钱,我有很多的。”他从背上的行囊里拿出干粮。

      她自然不客气,她饿得胃如火烧。“谢谢。”她接过吃的,找了个背风处就着雪啃着干粮。

      “我是云游到这里的,你别怕,你是这附近的人吧。这里有什么镇子酒馆吗?”他看着她手里的刀问道,就算吃东西她都不肯放下手里的刀。

      “山下就是你沿着这个方向走就是了。”

      “你不跟我一起下山吗?”

      “不,我要打点野味,我得再找点吃的,马上大雪就要封山了。”

      少年看着她一身单薄的衣服,再说他向来乐善好施,便脱下自己身上的银狐披风很主动给她披上。

      “我给你钱,你给我当向导,两全其美不正好。”

      她在他面前一脸羞涩道了一声谢。然后走到他前面,自己又很快面无表情的领着他下山,她不喜欢把后背留给陌生人。她摸了一下披风料子。

      金银富贵堆里长大的她一摸就摸出是上好的狐皮料子。不过她喜欢貂皮。

      两人下了山,她脱下他的披风道:“前面就是镇子,我要回家去了。”

      少年点点头,给了钱。

      “给太多了,不值得。”

      “我有钱…你拿着吧”

      “不要施舍谢谢。”

      她的话让他有些脸红,他想她应该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姑娘。自己的行为岂不是再侮辱她。

      看着她消失在视野,觉得有些心疼,但是自己又没有找到好理由,而且看得出来她很紧张,指关节冻得通红也不愿松开刀柄。他也没有理由跟上去。不然感觉太唐突了。

      少年今年不过十七岁,厌倦了父亲安排的生活独自离家云游,晃晃悠悠走了大半年。

      半年来他也看见了不少女子,或温婉或泼辣,很少有一个像她那样给人春风拂面的柔情又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意。

      他从小习武,他感觉她手中的刀,不是一般的刀,刀是一般的刀,人却不是一般的人。那种感觉给人既温柔又狠决。

      本来就是歇脚的小镇,他突然有了留下的心思。

      酒馆休息一晚,第二天他经过多方打听,打听到她的身世。镇子上所有人都夸赞她乐善好施,待人温柔。

      他打听到她的住处。

      “是你?”

      “是我,嗯…我听说你对山里比较熟悉,听说这山里出矿石,我来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我想打一把好剑。”这蹩脚的谎话,他自己说得都耳尖发红。

      她答应了,他有钱还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小镇外来者,一个很好的下手对象。

      她十六岁了,明年春天她就要赶路去洛阳参加武林大会。

      那套刀法她练了九年,九年里她一刻不敢歇息。上路前拿个人试一试手,毕竟她还没有杀过活人。她打算十六岁夺一个小小的名次,再等五年,练好鲛绡,她就做武林第一。

      她活了下去,扬名武林,再狠狠玩弄男人。她觉得她很快就能实现父母师父的夙愿。

      少年留在那个小木屋,两个月后,她却没有杀他。

      她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太多情!

      她不能太多情,多情是拿不稳的刀。每天清晨她都会被少年的读书声吵醒。

      少年问道:“你认识字吗?”

      她心中冷哼想当初她的启蒙都是状元郎教的。但表面谦虚道:“认识一大半复杂得便看不太懂。”

      少年很好心的教她读书认字,她心里只想翻白眼。

      他们会聊天会上山打猎会一起在院子里比武。她总是这么想,再等等,他的功夫说不定还没全使出来,两个人习武增添点对抗经验也好。

      少年也惊讶他的剑已经是一流了,但他的剑总是逊色她的刀。也许这就是父亲说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有一次他问道:“为何你不练剑而练刀。”

      她甜甜笑道:“因为君子配剑,我不是君子,我不配。”

      “我觉得你就是君子。镇里的百姓都说你是好人。”

      少女只是轻笑两声。

      “你有什么理想呢?”少年问道

      她摇了摇头说道:“说出来只会让你觉得可笑。”

      “我不会笑”

      “我想青史留名,不是贞节牌坊的那种留名。”

      少年没有笑,他很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他道:“出名都是皇后妃子,要不就是一等一的才女,我觉得才女你不行,你不太爱读书。”

      “是呀。也没有女子拿过武林第一高手的美誉。”

      “青史留名的人活得大多不如意。”两人结束了这莫名其妙的对话

      后来春天到了,春风一吹,春雨一下,草儿便开始冒头,儿童们放着纸风筝。

      两人并肩走在肩上,少年突然拐了弯走了。她没有停下脚步。她从来不问他要干什么。

      少年也奇怪,他将她身世打听个透,她也却从来不问他的来历。他觉得她故弄玄虚的样子好可爱又神秘。

      但是他有些自作多情了,但可以理解他长得风度翩翩,出手阔绰,很招女孩子喜欢的。

      “嘿,你要放风筝吗?”

      “我不会…”

      她小时候放过风筝,那是几十个仆人在皇家跑马场放着给她看。

      少年带她放风筝玩蹴鞠踢毽子,她跟着他慢慢学会了这些不务正业的玩意儿。

      春天的月夜下,他问:“你每天在笑,可我总觉得你很想哭。为什么你总不快乐呢,你不知道你练刀的样子有多可怕。”

      许是被看穿了秘密,她大声反驳道:“哪里有!!我每天在笑你凭什么说我不快乐,莫名其妙!”

      她生气了,但第一时间不是拿刀砍人而是想去水里泡一下,她要冷静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怎么了。

      “我去洗澡了别来烦我。”

      “天气还没转暖,早晚又这么寒凉,你是真的不怕死呀。别去河里,我去烧热水。”

      “废柴”

      “我去砍!”

      “你管我,你再跟上来,就是不要脸偷看我洗澡。”她扭头就走。

      少年无奈叹了口气,他见她屋门大开,便上去关门。

      安淳急着去洗澡把脖子上的哨子随手一扔到床上。屋子不大就一张床和桌。少年借着月光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影子。

      “那个哨子?那不是我的哨子吗,她偷了我的哨子?奇怪?,她偷我哨子干嘛?”少年走进去拿起哨子,他赶忙回到自己屋里,翻出自己的行囊。

      “不对,我的哨子还在。”他急忙点起油灯。

      油灯下两个一模一样的哨子,他再依次吹起两个哨子,声音都极其相似。别的哨子都是高调急促的,但这两个哨子声音很低沉。

      父亲告诉他,只有玉门关外的杨柳做出的哨子才会如此低沉。

      中原的春风是吹不到玉门关的,杨柳是在塞北养不活的。但是父亲说他小时候和结拜的哥哥在一处荒庙里找到了一株有六尺的小杨柳,小杨柳从破碎的观音菩萨像里面长出的。然后兄弟两人用杨柳做出两个哨子。

      后来父亲一直在寻哥哥,他小时候都听腻了父亲的故事。

      没想到他这次出来竟然找到了父亲的故人。父亲还跟他说过,他们结拜时就说如果两人都能有后代,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

      少年内心欣喜,怪不得他初见少女就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这一定是老天爷注定的姻缘。

      向来不相信神佛的他竟然双手合十朝天礼拜。

      她回来看到他手里拿着自己的哨子站在自己屋子门口,又是怒气冲冲道:“你拿我东西干嘛?”

      他赔笑道:“这个是你吗?”

      “当然是我的。”她一把夺过哨子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吹哨子不过没听你吹过。”

      “可能是我爹喜欢吹吧,死前就留了这个给我。”

      “你爹呢?”

      她瞪了他一眼道:“有意思吗你,交不上田租去逃荒被地主发现打死了,我跟我娘跑了出来,但是走丢了。我不是说过了吗?她将哨子继续挂在脖子上贴着胸口放好。然后狠得一关门哭了起来。

      她又想起自己拿到哨子时有多绝望。父亲走起将哨子塞给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走了。

      她拿着这个哨子拼命看,用烟灰涂在哨子身上,就是想看哨子身上有没有什么字,父亲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结果什么都没有。逃出长安城,她拼命吹着哨子,把喉咙吹到痛也没有奇迹发生。

      她恨死那个哨子,哨子给了她多大希望就给她多大绝望。

      哭了一夜她冷静下来,她又开始拿虚情假意的面具伪装自己。

      少年找到她说要带她见父亲,她本想拒绝,但是一听说他父亲就在洛阳做生意,她答应了。她要去参加武林大会,

      这一路很是顺利,到了洛阳,少年找到父亲告诉了他这些天的经历。

      儿子俊秀少年郎,他一直以为他家里是开镖局的,殊不知他父亲先是土匪起家,后来贩私盐,在粮荒时联合官府哄抬物价,饿死穷鬼,赚足小商家的钱,私下还干着买卖人口的事情。

      那恶霸欣喜若狂,想赶紧见她一面。少年又赶忙吩咐不能提她父母的事情,会刺激到她。

      没想到当惯了土皇帝的恶霸竟然能对那个小女孩如此心细温柔。

      安淳一心扑在武林大会的准备上,没在意父子俩的异常。

      恶霸看到她那张脸甚至不需要她拿出那个哨子,他就知道她就是大哥的女儿。恶霸忙着准备婚礼,他知道她要参加武林大会,也就不叨扰她,给她安排了一座宅子

      某一天,她在练功,突然有一个要见她。那个人是中年人,她不认识。

      那个人是他们小镇那个县长,他将恶霸所做的恶事一一列举到她面前。

      “白姑娘,咱们之前在街上见过一面,你可能不记得了。他们家的势力已经被皇家所忌惮,朝廷很多官员都被收买。朝廷被这种人腐蚀,国家早晚要亡。您是十里八乡的好人,也只有您能杀了他们…”说到最后堂堂一个父母官竟然朝一个小民下跪。

      他本想入京上书冒着凌迟的风险,也要将这些罪状昭告天下,路过洛阳看到了安淳,知道了这婚事,便乔装打扮终于见到了她。

      “杀了他们,姑娘青史留名。”

      一句青史留名惊得她五雷轰顶。她允诺了。

      武林大会前夕,她大婚当天,她的刀终于杀了人。

      她的丈夫躺在床上死不瞑目,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只觉得自己好无用,手都抖成这样了,怎么当武林第一高手。

      恶霸赶来质问,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吐血而亡。她整理好妆容,换上自己的布裙,一把火把这里烧得干干净净。

      火都是结束她上一段人生开始下一段人生的标志。

      不久她得到了朝廷嘉奖,武林大会上她凭借着波云诡谲的刀法击拜了所有年轻一辈的高手。再后来过了五年,她真的成了武林第一高手。

      屠狗刀法变成了九寒刀法,九寒刀法成了武林至尊秘籍,至于白越没人记得他了。至于那个少年成了唯一一个让武林第一高手拿刀不稳的人。那个少年也成了唯一一个看透她其实并不快乐的人。

      很多很多年以前,在边陲小镇,有两个小孩,因为战乱他们家人全死了,两个人相依为命。他们不是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亲。寒冬里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取暖,一起去要饭,一起去挖草根。

      有一年冬天哥哥找到一碗肉,那是一碗肉!!!两个人已经好久好久没吃到肉了,弟弟控制不住自己像野兽一样扑倒哥哥,把肉几乎全吃了,当看到只剩一片肉时,他嚎啕大哭。哥哥说他吃了,他不信,因为哥哥已经把自己的舌头嚼破了。他把肉全部吐了出来,两个人将呕吐物平分吃了。

      哥哥说以后要当大官,当了大官,就绝对不让这里再打战了。

      弟弟说我要很多很多钱。

      后来他们在观音庙里发现了那棵柳树,他们没见过柳树,不知道塞北是根本不可能有柳树的。那就是神奇,那颗柳树就这么活了下来。哥哥做了两个哨子,他说,最近败退下来的士兵太多了,越来越乱了,咱们找不到对方就吹哨子。

      但这个哨子不好,怎么吹也找不到该找的人。

      就算找到了,好像也晚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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