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频地图》半颗牛油果

1、天黑了

　　「曾经的最美考生，观众心中的最佳女配角，深夜进入同组导演屋内，直到凌晨两点才离开……」

　　「《莲湾》中的精灵仙子，为何如此堕落，大好星途，终将陨落……」

　　苏微月侧躺在床铺上，右手滑动着手机界面，一条条娱乐消息同时弹出，滑动的手微微颤动，眼泪从眼眶中流出，坠入枕中，销声匿迹。

　　左手默默擦拭眼泪，极力控制颤动，点开评论框，输入：不是这样的，她是清白的。照片上的人不是她……

　　输入完，刚要按动发送的按钮。

　　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显示赵哥来电。

　　此刻的苏微月仿佛抓到了一线生机，连忙起身坐了起来，嗽了嗽嗓子，接了起来，“赵哥……照片里的不是我！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说着说着，原本抑制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牙齿咬着下唇，微微泛白。

　　电话对面是一阵沉默。

　　“赵哥……”苏微月刚要开口被对面的赵哥打断。

　　“微月，我相信你。照片上的人一定不是你。但是事出突然，我需要时间去找证据。这样吧，你先回家，学校人也多，人多口杂，回家先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听我的！”赵寻在电话里一连串输出，没有给苏微月留一个气口。

　　说完便挂了电话，拿着手机的手慢慢松开，手机顺势砸到床面。

　　苏微月流着泪，望着窗外的天空，明明晴空万里，阳光明媚，但在自己眼里却密布乌云，狂风大作。

　　……

　　电话另外一头，挂了电话，赵寻抬头望向眼前坐在真皮座椅上的男人，肥头大耳，发黄的牙齿中叼着香烟。

　　桌上摊满了照片，照片上的人脸略微模糊。

　　打开的笔记本屏幕，播放着与照片同期的视频，视频的最后一个女子忽然抬头看了眼摄像头，然后仓皇而逃，消失在监控器下。

　　而仅仅一眼，能确认出视频里的人并不是苏微月，而是秦霜。

　　但这并没什么用，眼前的费总想要牺牲苏微月，保全秦霜。唯一能证明苏微月清白的证据，在费总黝黑的手掌间转动。

　　赵寻站在前面，低垂的手掌紧紧握成一个拳头。唇齿泛白，细小的摩擦声从嘴里泄露而出。

　　“赵寻啊！你我都懂，秦霜才是咱们公司的摇钱树，牺牲一个苏微月没什么，过不了多久，谁还会记得，很快就会出现什么李微月，张微月的。大不了我补给你一个现在当红的艺人……你啊，要看清眼前情况，不要犯糊涂！”费总挺着肥硕的肚腩，一张一合的大嘴好似苦口婆心劝诫着什么大道理。

　　“可是，苏微月现在是除了秦霜之外最有潜力的艺人了，您不能高抬贵手，放过她吗？”赵寻话语中还在盘旋，寻求突破。

　　可惜，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蛮不讲理、鼠目寸光的粗俗之人。

　　“没有什么可是，你再继续说下去的话，你也没必要在这里继续工作了，你手里的艺人我都会转走。你自己掂量掂量……”满口黄牙说着威胁的话。

　　……

　　七月的江新市，炎热躁动。空气中悬浮的水珠瞬间蒸发，鸡蛋不小心滚落到石油马路上，蛋液破壳而出，刹那间变成一颗煎蛋。

　　刺眼的阳光，令人头晕眼花、口干舌燥，顾霄澹拧开矿泉水，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旋转的塑料瓶与铁皮来回碰撞，最终沉底发出咚的一声。

　　烈日下，顾霄澹眉梢轻蹙，深邃的眼眸盯着打车的界面，修长白皙的指尖来回下拉。

　　二十分钟前，顾霄澹开着车驶出小区，但没开多远就熄火了。几次扭动车钥匙无果，急于赶航班，便在打车平台上叫了辆出租车。

　　站在路旁，给助理发了消息，来处理后续，锁屏将手机揣回裤兜。

　　不一会儿，从远处驶来一辆花色出租车，姗姗来迟地停到顾霄澹的面前。

　　对上车牌号，顾霄澹将行李放在后备箱，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门打开的瞬间，冷气扑面而来。驱散周围的热气团，顾霄澹解开西服外套的扣子，靠着椅背阖上眼。

　　出租车按照导航路线，平稳地驶向目的地。

　　车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第一次见到如此安静不语的乘客，好奇心占领高地，司机透过车内后视镜望向后排落座的顾霄澹。

　　只见镜中的男子，眉眼冷峻，面部线条干净流畅，鼻梁高挺，眼角点了一颗小小的泪痣，闭上的眼睛能看到长长的睫毛。

　　不合适的间距让顾霄澹的双腿有些无处安放，目测至少得有一米八三。黑色西装外套，内搭白色衬衫，勾勒出后座乘客修长的身条与劲瘦的腰身。

　　修长白皙的手指，清晰的血管从指尖盘旋、蔓延，逐渐隐匿于袖口中。

　　许是司机师傅的多次打量，顾霄澹慢慢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望向镜中的司机。

　　两人视线在镜中交汇，一时有些尴尬。嗓子有些干涩，司机师傅咳嗽了几下，开口道，“小伙子，我看你这是要出差啊！”

　　后座的顾霄澹嗯了一声。

　　司机接着开口道，“这么热的天气得小心中暑，我闺女就天天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多喝水多喝水，别老在车里坐着……哈哈哈可惦记我了。”

　　司机颇有一番宣传大使的风范，想要乘客知道自己的幸福，女儿的贴心。

　　说着说着，上了头，“我闺女今年大三了，可给我争气了。高考考上了星辉戏剧学院，说以后挣钱了好好孝顺我，我就可以退休不拉活了……”

　　笑容洋溢在脸上，幸福挂在心里。

　　顾霄澹听着司机的话，抬头望向车内后视镜下垂挂的水晶工艺像。

　　或是多年前就挂上了，照片有些褪色，周围有些磨损。

　　照片上的女孩，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嘴角上扬，露出一口整齐排列的牙齿，宛如磨洗过的象牙，洁白明亮。大概是高考后拍的照片，夹杂着些许稚嫩与青春。

　　“介意我开电台听点音乐不？”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保持沉默的乘客。

　　顾霄澹并没有什么意见，扭头望向窗外，轻声道，“可以。”

　　司机笑了笑，按下启动按键，一则娱乐报道瞬间倾泻出来，“影视新人苏微月近日深夜出入导演房间，网友猜测其私生活混乱，抱上导演大腿……”

　　还没听完，司机就关上了电台，嘴里嘟囔道，“什么破媒体，胡说八道。”

　　顾霄澹望了望，并没有说话。

　　车子平稳驶向机场方向。

　　突然，前方一辆大货车不知出现什么问题，晃晃悠悠，偏离正常路线，朝出租车方向驶来。

　　电光火石间，大货车直接撞击到出租车。

　　脆弱的外皮被挤压，由于惯性，后面一连串的小轿车都受到撞击冲劲。

　　刹车声、惨叫声，玻璃的破裂声，充斥耳边。

　　恍惚间，顾霄澹看到前车司机老汉头上流淌着鲜血，左手握在方向盘上，右手紧握女孩的相片。

　　头感受到强烈的刺痛，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好似传来一阵手机铃声，女孩甜美的嗓音传了出来。渐渐失去意识，所有感官变得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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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霄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是白茫茫的天花板，鼻腔闻到浓郁消毒水的气味。想要直起身子，坐起来，头却感受到了猛烈的疼痛，好似被锤击了一下，嘴里不禁吸了口冷气。

　　手背感受到一股刺痛，抬手发现，针眼处有丝丝血迹流出。

　　这时，在门口打完电话的助理韩岩刚走进来，看到顾霄澹起身，赶紧走了过来，“顾总，您怎么样？”

　　“我没事！”顾霄澹挣开韩岩搀扶自己的手臂，转头问道，“对了，那个司机怎么样了。”

　　“额……那个司机……”韩岩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什么。

　　许是头痛难忍，或是对助理回复的不满，顾霄澹眉头紧蹙，嘴抿成一条直线。唇微微轻启，还未出声。

　　“我父亲叫苏明，他是名出租车司机，我是他女儿。请问，他在哪里？”苏微月身着淡粉色纱裙，沁出的汗珠打湿头帘，伸手抓住了医生手臂，低声问出，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哀求，希望能给从医生的嘴里听到一切平安的答复。

　　被拉住的医生，垂下眼眸，咬了咬嘴唇，不知如何开口。许久，垂下的手慢慢收紧，握紧成拳头，指甲扎进肉里。

　　“你父亲……”迟疑些许，还是狠下心来，告诉眼前寻求答案的女孩，“伤势过重，抢救无效，于今天14时03分逝世，请节哀。”

　　苏微月紧握的指尖，渐渐松开，从医生手臂上滑落。耳朵仿佛被钟罩住，两眼发昏，双腿发软，阖上眼向后倒去。

　　被碰到的行李箱滑向角落，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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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事……我知道了，待会再说……”头裹纱布的顾霄澹坐在苏微月床边，挂了母亲问询的电话，瞥了一眼角落里站着的韩岩。

　　然后，一个眼神给韩岩支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苏微月，微微动了动睫毛，额头冒着冷汗，跟着又没了动静。

　　须臾，强睁开眼睛，窗外刺眼的余光，让她感觉不太适应，脑海回忆起晕倒前听到的言语，不愿相信般摇了摇头。下意识又闭上双眼，然后尝试慢慢睁开，试图挽救落定的结局。

　　苏微月内心知道这并不是一场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眶中噙满泪水，豆大的泪珠从中间滚落，连带鼻腔都充满哭意。

　　拽过盖在身上的棉被，蒙住脑袋，躲在被窝里哭了起来。

　　顾霄澹坐在床旁处理文件，旁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收入眼中。

　　韩岩从门口进来，走到顾霄澹旁边停住，俯身贴近耳边说道，“这个女孩家里只剩她和她父亲了，她母亲……”

　　话还没说完，苏微月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起身穿鞋就要下床。

　　大概是感受到背后有两道目光直视自己，苏微月缓慢扭身，跟头裹纱布的男人对视上。

　　虽大脑略带迟疑，但好在还在线，“你……你们是？”

　　视线在一坐一站的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空气中凝固着一丝尴尬，没人回答苏微月的问题。

　　就在苏微月打算放弃的时候，陷入沉默的男子张开了嘴，“顾霄澹，你父亲的朋友。”

　　韩岩站在身后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惊。老板刚才说的什么？没听错吧！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朋友！

　　当然，感到吃惊的还有苏微月。

　　苏微月从未听闻父亲提到过这个人，以父亲的背景也不可能接触到眼前这样看似尊贵的男人。

　　脸上略带狐疑地问出，“为什么我没听我父亲提到过？”

　　“唉！你没听说过……”韩岩刚要为顾霄澹辩护，却被后者拦住。

　　“你父亲叫苏明，是源泉公司的一名出租车司机。平时好喝酒，家住……”助理在耳边提到的信息被顾霄澹一字一句说出口，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捶打膝盖。

　　说到最后，苏微月对顾霄澹的顾虑与怀疑消除百分之八十左右。

　　确实，自己现在的处境，没有什么值得被骗的了。

　　“我想见我父亲最后一眼……”苏微月说完，喉咙一哽，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望向眼前的男人，眼眶打转的泪珠从中间颗颗滑落，坠入被面，销声匿迹。

　　或许是对顾霄澹的莫名信任，苏微月提出了自己唯一的要求。

　　顾霄澹凝视眼眶流泪，鼻头泛红的女孩，没有理由拒绝，微微抬颌，示意韩岩前面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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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医生，转折几次，走到一个凄冷的地下室。

　　极低的温度，排列整齐的铁柜，医生让苏微月几人在门口等待。

　　过了几许，苏微月终于见到了父亲。

　　熟悉的老汉安静地躺在冰冷的架子上面，脸上的血迹被擦得一干二净，只是这次嘴角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笑意，多了几分冰冷的平静，手里攥着一个稍沾血痕的水晶工艺像。

　　苏微月再也无力支撑了，倾倒下去，双手捂脸，跪地失声痛哭。滚烫的泪珠狠狠砸向冰冷的地面，几近颤抖的肩膀被一手宽大的手拍了又拍。

　　缓缓抬头，看到顾霄澹递来一个手绢，散发松香。

　　没有言语接过，攥在手里，缓缓抬手擦拭。

　　可能是泪腺过于发达，泪水快速浸湿手绢。流逝过度，眼前陷入黑暗，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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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声，顾霄澹从西服内衬里掏出手机，滑开。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只见他抬起手，看了眼手腕上带有明显划痕的腕表，低醇的嗓音说道，“嗯嗯，今天就过去。”

　　苏微月好似神游在某个不知名的空间，恍惚、愁绪等复杂的情绪封锁着心门，抬手抚眼，醒了醒，缓缓起身。

　　顾霄澹挂了电话，望着眼前沉思的苏微月片刻，抬眼跟韩岩说道，“改签两张机票，再额外买一张同航班的机票。”

　　韩岩接到安排，转身走了出去，帮老板掩上了屋门。

　　顾霄澹探身到苏微月眼前，深思的女孩尚未发觉。干净修长的手指在女孩放空的眼前挥过，发出不小声音，好似一根针戳破苏微月的梦境。

　　苏微月缓过神，瞳孔恢复正常，脸颊微微泛红，大概是对顾霄澹的歉意。

　　“你父亲的后事我这边会处理……我临时需要出差一趟，你跟我一起去。”说完，顾霄澹站起来往外走。

　　苏微月听到这句话，略带迟疑，好似自己是他的助理。

　　顾霄澹长腿踱步，眼看就要到门口，后面迟迟没有脚步声。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回神注视着还坐在床边的苏微月。

　　“没有其他安排？”顾霄澹漆黑的瞳孔如寒潭般深沉，气势如虹有种上位者的气势。虽问出的是个疑问，却没有半丝可以拒绝的空间。

　　顶着高压，苏微月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等顾霄澹彻底走出去后，苏微月赶紧大口呼吸，拍了拍胸口。脑海想到刚才那个眼神，麻溜跑到角落拉起行李箱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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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微月依在黑皮座椅上，望向窗外闪过的人影车辆，轻轻地叹息。

　　假借扭头喝水的机会，灵动的眼珠偷偷瞥向左边低头处理邮件的顾霄澹。

　　垂眸敲打键盘的男人临出院前让医生撕掉纱布，换了块无伤大雅的创口贴。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金丝边眼镜架在鼻梁上，好一副斯文败类的感觉。

　　扬起脖又往嘴里灌了一口，水顺着喉咙下坠，恰巧顾霄澹转动脖颈。

　　两人的视线意外对视，或许气压偏低，刚滑动到中段的水一下子冲到鼻腔，同时多余的水从嘴里呛了出来，好不狼狈。

　　“咳咳~咳咳~咳咳~”苏微月狼狈不堪，赶快拧紧瓶盖，用手掩住口鼻。

　　此时，顾霄澹隐约觉得刚才自己一定是脑抽了。怎么会一口说出要带这个女孩走的话，好似一个定时炸弹。

　　想到这里，顾霄澹眉眼皱成一团，抬手合上电脑，用力按压眉心。

　　兼职司机的韩岩透过后视镜看到老板，不禁没控制住表情，笑声泄了出去，恰巧原封不动传入后排顾霄澹的耳朵里。

　　一道冷冽且不容置疑的目光射了过去，射到后视镜上，折射进韩岩眼底。

　　被警告一次的韩岩立马正襟危坐，双眼直视前方，全神贯注开车。

　　而苏微月并没注意到旁边的插曲，脑子里只记得要远离顾霄澹，靠近门把手，生命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