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火》柳林风声

22、第 22 章 狼人的感受

　　临近期末，霍格沃兹的学生们变得异常忙碌起来，到处可以看见他们发愁的身影。论文、测验，无数的羊皮纸像小山一样堆积下来，俨然成了学生们的恶梦。所有人都忙于自己的学业，几乎无心理会他人。
　　这其中也包括莉莉•伊万斯。她乐得将自己的精力投入到烦人的学业中去，胜于为那些男孩子们的事白白地操心流泪。自从上次的事以后，她和他们的关系一直僵持着，这一次她真的有种被伤害的感觉。虽说莉莉清楚地知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的必然结果，但她还是久久不能释怀。与其为这种无法解决的问题烦恼，不如暂且回避一阵好了。于是繁重的学业反而成了她暂时的避风港，她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忘记他们带给她的烦恼和痛苦。
　　这一天，她抱着书包，走进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休息室里零零散散地坐着一些学生，个个都埋头苦读，只有少数几个在轻声交谈。莉莉环视一周，没有看到詹姆斯，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她知道他最近在躲着她，这样也好，因为她也觉得此时见面只会徒增尴尬。
　　然后她在某个角落看到了彼特。他正用鹅毛笔的尾端搔着脑袋，对着课本苦思冥想。莉莉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你好，彼特。莱姆斯不在这里吗？”
　　“你好，莉莉……”彼特有点意外地看着她，小心地回答，“他大概一会儿过来。”
　　“哦……对了，你还好吗，上个满月的时候……”莉莉悄声说。
　　“别提了，”彼特心有余悸地说，“我变身以后跳到月亮脸的背上，紧紧抓住他的鬃毛，才逃过了那对吓人的利爪！”他说着脸色发白，仿佛还在后怕。
　　“你干得不错嘛！”莉莉朝他微笑。虽然她不想再管四人组的事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必须同时结束与卢平还有彼特的友谊。再加上，除去和詹姆斯他们在一起时进行的恶作剧，卢平和彼特还算得上是循规蹈矩的老实人——尽管卢平总是处境“危险”、而彼特对“正义”二字的感觉时有稀缺。
　　她在彼特身边找了个座位坐下。还没坐稳，就看见布莱克晃荡着走了进来。他也看到了她，一愣之后，便向他们走来。
　　“嗨，莉莉！”他故作轻松地招呼她。
　　对于这个男孩，莉莉颇有点无可奈何之感。她很想送给他一个大白眼，但又发现自己很难对他做出那种嫌恶的表情。这是个潇洒帅气的大男孩，勇敢无畏、惹是生非，并且永远倔强地向所有人掩饰自己的另一面——生来就没打算做个好人……他的家族和姓氏差一点就毁了他！而他不可能真如表现出来的那样没心没肺地毫不介怀。莉莉有点歉疚，她后悔当时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大声斥责他。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做一个蛮不讲理的坏小子！
　　于是莉莉决定对他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她将书包往桌上一倒，一大堆书稀里哗啦地落在桌上。其中一本在桌角边缘弹了几下，掉在了地下，落到布莱克的脚边。
　　布莱克捡起那本书，和彼特交换了一个眼神，有点无奈地在两人对面坐下来。他一时翻翻手中的课本，一时偷眼瞧着莉莉。后者已经摊开一张羊皮纸，心无旁骛地做起习题来。
　　像是要引起她的注意，布莱克一边翻着手中的课本，一边嘟囔着：“这是什么咒语？咦？有点意思……”他嘴里念叨着将那本书仔仔细细地看了老半天，然后总结道，“很有趣……但我不知道你喜欢把课本涂成这样……”
　　莉莉猛地抬起头，心里“咯噔”一跳。布莱克手中拿的是一本《高级魔药制作》，肮脏、破旧，连书角都卷起来了。它先前一直静静地躺在她的书包里头，她几乎忘记了这本书的存在。她一把夺回了它，“这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脏死了……”
　　“你别管！”莉莉尽量压低声音，只是瞪了他一眼。
　　但布莱克并不介意，他为能够挑起她的话头感到高兴。
　　“莉莉，你和尖头叉子谈过了吗？”
　　“没有。”莉莉断然回答。
　　“别这样，莉莉……”布莱克显得有些为难，他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我向你道歉……”
　　“用不着，你没有错。”莉莉停顿了一下，“是我不好，我太自以为是……”
　　布莱克又和彼特对视一眼，他们拿不准她是在说气话还是真心的。“莉莉……詹姆斯他有点——你知道——魂不守舍……今早他把火龙粉当成了蝙蝠粪，结果……”
　　“我看到了。”莉莉说。继上一次的飞行课上心不在焉地摔了个大马趴，再加上前几天的草药课上几乎被一株藤类植物卷入血盆大口之后，今早的魔药课上，詹姆斯又差点烧掉他的半边眉毛……这个男孩的心中简直容不得一点心事，一向顺风顺水的他显然不具备自我疗伤的功能。
　　“莉莉，你不是一向有话直说的吗？为什么这次就不行？”布莱克说。
　　“算了，布莱克，事已至此。”莉莉沉默了一会儿，“反正我说什么也没用了，我阻止不了什么……”
　　这话有些刺耳，但布莱克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难过。他还想开口，莉莉却开始收拾书包了。“彼特，告诉莱姆斯我在图书馆等他。”说完，她急匆匆地离开了公共休息室。
　　布莱克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中也不免有点复杂。有些事情就这样发展下来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前因后果，更不用提将来。他清楚莉莉的伟大之处，并且钦佩她。但他自己永远不会那样做——也做不到。顺其自然吧，他想。
　　彼特在一旁小心地问：“他们要分手吗？”
　　布莱克盯了他一眼。“最好别这么想，虫尾巴。”

　　霍格沃兹图书馆从来不像现在这样人满为患过，到处坐满了复习备考的学生。幸好在平斯夫人的严格管理下，偌大的图书馆依旧保持了基本的安静。
　　莉莉好不容易找了两个相邻的空位坐下来，却发现自己只是对着面前的羊皮纸发呆，根本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其实她也不希望和詹姆斯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不尴不尬，她原本是个爽快的女孩，也想尽快处理好两人之间的事。但这次显然没这么容易，那些复杂难明的事情和心情逐渐堆积起来，在他们之间的关系纽带上结成了不大不小的疙瘩。偏偏学业繁重，她只觉得被双重压力搞得喘不过气来，于是只好任由事态空悬着。
　　更何况，这些事还牵涉到另一个人。
　　西弗勒斯•斯内普。她偶尔能在课堂上看到他的身影，但一下课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影子一般稍纵即逝。在他一身黑色校袍的衬托下，他右手的白色绷带显得尤其扎眼。每到这时，莉莉心中就会浮出类似不安的情绪，好像他手上的绷带裹住的不是伤口，而是他内心深处某一部分的真实。
　　她正在那里胡思乱想，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好，莉莉。”卢平在她身侧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一边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莉莉觉得自己的心情悄然安定，或许卢平比詹姆斯更像温暖和煦的阳光。“你好，莱姆斯！”她很高兴地看到他的精神还不错，上一次满月他并未给自己造成更多伤害。“你看上去不错！”
　　“多亏彼特。说真的，”卢平微笑着轻声说，“我想我把他吓坏了，幸好没伤着他。”
　　“他有时也挺机灵的！”莉莉笑道。
　　“是啊……你和詹姆斯吵架了？”卢平话锋一转，莉莉不禁愣了愣。
　　“不……我们没有吵架……”
　　“哦……”卢平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声，“那样更糟。”
　　莉莉不知说什么好，有时候吵一架或许还能增进双方的交流，而冷战只会将裂痕扩大，最终让人心寒。
　　“说实话，莉莉，”卢平见她默不做声，接着说道，“你们是不是因为我……”
　　莉莉吓了一跳，他们之间的冷战的确是因为斯内普对卢平的威胁而爆发的，但真正的原因却并非如此。她可不希望卢平为此自责。
　　“不是！”莉莉坚决地说，他们之间本就有问题，只是不愿触及罢了。不过搞成现在这样也未必不是好事，将一切端到台面上来说个清楚……
　　卢平看上去有点忧愁，“我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他轻声说，“我的事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才不是！”莉莉极力否定。但卢平只是伤感地笑了笑。
　　莉莉看着他忧郁的脸，忽然感到一阵愧疚，她最近只顾着自己的心事，没能更多地关心他。他也许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重视他们的友谊吧，也因此对他们的冷战更加忧心忡忡。
　　“莱姆斯，听我说，你不会带来任何麻烦，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来。”莉莉恳切地说，“何况真正的问题不在你，而在我——我和詹姆斯之间。”
　　“莉莉，人和人相处总会产生问题的，你们总得设法解决。”
　　“我知道。不过……”莉莉将面前的羊皮纸揉得皱巴巴的，“或许我有点失去信心了——对于和詹姆斯在一起这件事……”
　　“这不像你，莉莉！”卢平急切地说。
　　莉莉露出一个苦笑。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怪，如此坚硬，又如此脆弱。坚硬时牢不可摧，脆弱时只需一点小小的误解和伤害便会土崩瓦解。
　　“我只是不能容忍，”她说，“我不能容忍詹姆斯那种伤害他人的举动，我更不能容忍自己有时不得不去忍受他的行为！”她说着有些生气——更大程度上是对自己，“我不想做一个圣人，可是我会对那样的自己生气，就好像……就好像他捉弄的不是别人，而是我对他的信心！” 她将手中的羊皮纸捏成了一团。
　　卢平看了她一会，“莉莉，詹姆斯知道你信任他，他也不想辜负你的信任……”
　　“可他并没有很好地珍惜它！”
　　“他很努力！自从和你交往，他改变了许多，变得成熟、稳重……”
　　“没错，我也很感激他。”莉莉轻声说，“可……这还不够……”
　　一阵沉默。“莉莉……你对斯内普怎么想？”
　　莉莉惊讶地抬头望着卢平。他总是突然提出这种令人尴尬的问题，并且一击必中。
　　“为什么问到他？”
　　“我觉得他也变了。”卢平静静地说，“变得尖锐、深沉，变得……不可测。”
　　莉莉咬住下唇不做声，她想起从前的斯内普，总是轻易地被激怒，总是伴随着阴沉、狂暴，还有偶尔的脆弱，总是毫不掩饰地将内心深处的仇恨与愤怒流露出来。可如今，他说话日见刻薄，却将其余的部分掩藏得更深了。她以前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有时却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揣摸到他的心思。可如今，她连他在做些什么都不得而知了。
　　“人总是会改变的。”她叹道。
　　“有时候是因为一点小事，有时候是因为一个人……比如说——你，莉莉。”
　　“我？我什么也没做！”莉莉苦笑，“人们想改变的时候自然会改变——为了他们自己！至于我——我只是被夹在中间罢了！”
　　“被夹在中间的……或许是我。”卢平轻轻地说，“有时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我，事情或许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如果不是我夹在他们中间……”
　　“不是这么回事，莱姆斯！”莉莉断然地说，“你没什么好歉疚的，是他们把你当作恃强凌弱的借口！”
　　“恃强凌弱，你这么想？”卢平脸上浮现出一个奇怪的表情，过了好一会他才接着说，“这么说，你认为詹姆斯是强者，斯内普是弱者了？”
　　“啊？我可没这么说！”莉莉皱起了眉，“斯内普并不弱，只是詹姆斯和布莱克总是以多欺少……”
　　“相当于恃强凌弱？”
　　“差不多……不过那种程度的‘强’只是靠的人多！”莉莉不满地说。
　　卢平好一会儿没说话。“你想过那是什么原因吗，莉莉？”他终于开口了，“为什么詹姆斯的身边总是围满了人，而斯内普永远在孤军奋战？”
　　“为什么？”莉莉愕然望着卢平，她从未往这上面想过，还不是因为詹姆斯爱出风头、总是喜欢呼朋唤友。而斯内普——“他不屑与人为伍……他不愿请求他人的帮助……他过于骄傲……”
　　“我得说，莉莉，这就是他与詹姆斯不同的地方！”
　　莉莉愣了一下，“你指什么？”
　　“你或许认为詹姆斯不算什么强者，他充其量也就是有一帮损友。但我要说，这就是他的强大之处！”
　　“你是说他拥有一帮朋友这件事？”莉莉隐约弄懂了他的意思，但她仍然追问。
　　“詹姆斯，他什么也不怕。”卢平说着，嘴角浮出笑意，“明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依然接受我；明知道布莱克家族都是黑巫师，他依然接受西利斯；明知道彼特胆小怕事，他依然把他当成伙伴；还有你，莉莉……”他盯着莉莉绿色的双眸，她的目光闪烁，“明知道可能会失去你，他还是喜欢上了你……”
　　面对卢平的微笑，莉莉垂下了眼。
　　“我想说，”卢平温和地接着说道，“詹姆斯让我们聚集到他的身边——这就是属于他的‘强’！”
　　莉莉有一阵说不出话来，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卢平话中的含义，她无法反驳。她明白他说得不错，但她却无法轻易地对斯内普所遭受到的伤害释怀。“好吧，就算他是很强……可即便如此，他就能义正言辞地伤害别人吗？就因为他是个好朋友、好伙伴，而斯内普是个独来独往的人，他们攻击他就变成理所当然了吗？”
　　“的确……他们做得太过火了……”卢平皱起了眉。
　　“这对斯内普不公平……”莉莉轻轻地说，“孤独难道就相当于软弱吗？”
　　“至少——孤独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相信我……”卢平微微笑了笑，轻声说，“这是一个狼人的真实感受！”
　　卢平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入莉莉的耳中。过了好久，她才说：“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卢平看上去有点犹豫，“莉莉，我并不是在为詹姆斯、或为我自己辩解，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闹僵……”
　　“谢谢你，莱姆斯，”莉莉冲他笑笑，“你是个好伙伴。”
　　“不算太好。”卢平露出一个略微勉强的笑容。
　　莉莉不说话了，她明白他的顾虑。事实上她也曾经对卢平产生过不满，她知道他并不喜欢他伙伴们的有些行为，但他总是在纵容他们，而不像她那样敢于出面干涉。但莉莉也知道每个满月之夜的折磨早已搞得他身心俱疲，而这种痛苦是旁人体尝不到的。她毕竟不能再苛求他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莱姆斯，真正将我们这群傻瓜聚集在一起的不是詹姆斯……而是你！”
　　卢平惊讶地看着她。
　　“不然你以为是谁？”莉莉笑道，压低了声音，“那群傻小子为了你什么都肯干，逃课、夜游、阿尼马格斯……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大吗！”她俏皮地冲他做个鬼脸。
　　卢平愣了半晌，“唉，莉莉……”他开口，但终于没能说出什么来。“谢谢你。”最后他只好这样说。
　　莉莉笑着冲他摇摇头，她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很难相信这么简单的事实竟然还需要旁人对他说出来。和大多数人一样，卢平因为自己隐秘的痛苦而缺乏自信。
　　“好吧，让我们开始干正事！”与卢平谈过话之后，莉莉的心情好多了。她从书包里摸出一本硬皮辞书翻开其中夹着书签的一页。“在这里！”她将书中的注释指给卢平看。
　　“荭草，一年生草本植物……花呈红白两色，果实黑色……药性偏中性……中和剂……”卢平口中断断续续地念道，“富含魔药药性的原生荭草现已很难找到……没错，莉莉。我问了斯普劳特教授，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嗯……看上去只是一种很普通的中和性草药，斯内普想用它干什么呢？”
　　“可能只是对稀少的魔药原料感兴趣吧。”卢平说。
　　但莉莉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她脑子里始终晃动着那瓶淡蓝色的药剂。自从斯内普对布莱克发出那样的威胁之后，她便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忍不住对这件事留心起来。“他为什么要特意对你提起荭草呢？”她问卢平。
　　卢平摇摇头，“或许只是想难倒我……”
　　“他之前一直在熬制一种药剂——灰浆色、恶臭，用鳄鱼乳齿粉末沉淀分离之后就澄清了……”莉莉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卢平。
　　卢平思索了一阵，“不……我不知道这样的药剂……或许是种比较高级的药剂……怎么了？”
　　“我在想……或许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你是说荭草？”卢平笑着摇摇头，“斯内普总喜欢私下研制魔药，这并没什么奇怪的。”
　　莉莉还想说什么，忽然图书馆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些学生陆续跑了出去，跑动间碰响了桌椅，发出挺大的噪音。
　　“安静！保持安静——”在平斯夫人严厉的喝斥声中，莉莉隐约听到学生间交头接耳地说着这样几个单词：
　　“好戏……波特……走廊……斯内普……”
　　莉莉心中猛然一惊，倏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不小心带翻了身后的椅子。椅子倒在地上发出老大的响声。她与卢平很快地对视了一眼，两人毅然冲出了图书馆，全然不去理会在他们身后大吼大叫的平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