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梦妖》满地繁华

12、友情羁绊

　　轻轻将雾容踢开的被子盖了回去，旋筝叹了口气。看着床上宁静的睡脸发呆，削短的齐耳黑发仿佛当年一样爽朗犀利。犹记得当年这女孩是阴郁的，整个人仿佛是从黑暗里捞出来一般，对世界充满了憎恶。
　　她曾经说，“阿筝，如果没有你，我会一个人烂腐掉。”神色认真，眼眸幽深。
　　而自己当时的反应则是微微一笑，纠正她说，“是腐烂。阿容。”

　　当时的墨雾容总是会讲错简单的词语和成语，而自己则是认真将她讲错的词语纠正回来。即使下一次她还是照错无误。

　　想到以前的事情，旋筝的眸子衬着漆黑的夜色柔和了几分，然后弯了弯唇角。伸手为雾容掖了掖被子，旋筝站起身来准备去隔壁房间睡。“别走，阿筝。”正要离开的时候，旋筝的衣角被扯住，顺势回头，夜色里那双眸子像是揉碎了漫天的星辰，如水般流淌着细碎的光泽。旋筝一怔，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捏住自己衣角的手垂了下去，少女的眸子也缓缓合上，仿佛刚刚只是黄粱一梦般转瞬即逝。

　　旋筝轻轻叹了口气，捉住对方的手腕放回被子里。她忽然想抽根烟，夜色太安静，那轮圆滚滚的月盘也被云朵遮了过去，一片漆黑，她被那双稍显明亮的眼睛一下子摄住了，也不敢走太远，偷了雾容外衣袋里烟盒里的一根烟，再掏出打火机，走到卧室里边的阳台，点燃含入嘴里。
　　烟雾寥寥而上，她悠悠吐出个烟圈，闭上眼。旋筝靠上墙壁，冰凉的瓷砖仿佛透过衣服凉透了心一般让人有些呼吸不顺，她轻咳了一声，弹了弹烟灰。

　　“咚。”一声闷响让旋筝忙不迭睁开了眼睛，漆黑的夜色里看不清对面分毫，她盯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直到那盘圆月重新挂在天幕，就着月光她才勉强看清楚对面的脸庞，看清的瞬间她周身一寒，她突然想起来这个阳台对着的房间就是那家伙的家，看清那人脸上一副严肃冷漠的表情，旋筝条件反射一般地将烟头按灭在墙壁上。
　　她全身僵住了，只得愣愣地看着对方动弹不得。
　　面庞上裹着淡淡的寒气，水墨画一般的眸子升腾起一抹亮如白昼的怒气，旋筝不禁瑟了一下。

　　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那轮月盘再度躲进云层里再也看不见对面那人的神情，旋筝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转身回卧室。
　　床上那个拱起的包规律地起伏着。旋筝随手将烟扔进垃圾桶，在将打火机塞回衣袋的时候，床上一阵窸窣声响起，旋筝有些紧张地抬头，正看见墨雾容有些泛雾的眸子，“对不起，打扰到你了？”条件反射般压低了嗓音手足无措地站好。

　　“唔……头痛。”墨雾容脸上浮起一个状似痛苦的神情，伸手按住了太阳穴。旋筝忙不迭地开口，“我帮你去煮碗醒酒汤吧，你等等。”
　　“不用了。你留下，阿筝。”淡淡的一句话让慌乱中去捏门把的旋筝顿住了脚步。

　　旋筝沉默下来，只得回身盯着雾容。
　　墨雾容审视的目光缓缓扫过旋筝全身，旋筝有些紧张却还是硬着头皮任由对方犀利的目光扫过自己。
　　“阿筝，你和我说实话，你真不和那个季景年一起了么？”徐徐响起的嗓音让旋筝浑身一惊。她沉默下来，本应该脱口而出的答案却是徘徊在唇边吐不出来。该怎么说？旋筝不知所措地绞了绞手指，“嗯，不一起了。”她低着头，努力让声音显得风淡云清一点，颇有些庆幸现在夜色正浓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知道了。”墨雾容只是很冷静地答应了一句，旋筝猛地抬起头来，黑暗中对方的脸也看不清楚，隐约只能看见那双眼睛。旋筝心里突然一沉，不觉咬住了嘴唇。
　　隐约间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就像一条蛇一般缓缓钻入耳内，“你连自己都骗不了，还想骗我？”幽幽的一句伴随着叹息声缓缓响起，周遭一阵死一般的寂静。“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但如果你不幸福你就完蛋了！”雾容说到后面，语气却生出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旋筝颇有些哭笑不得地弯了弯唇瓣，凝重的气氛一扫而光，“是……我会的……”

　　“今天我们一起睡吧。”
　　突然听见对方静静地吐出这么一句，旋筝只得愣愣地点点头跟着钻进已经暖烘烘的被子里。
　　两个女生仿佛回到了四年前一般，也是如此缩在一张床上、窃窃地讲一些关于女生之间的体己话。

　　“阿筝，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太久没有见面，就连蜷缩在一起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墨雾容略显冷漠的嗓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夜色下旋筝看不清对方的神色，模糊只能看见那汪专注的眸子，想起当初见面的时候不由得就弯起嘴唇笑了。
　　“嗯，记得。”伸手将黑色的长发全部拂到枕头上，旋筝微笑地侧头点了点。

　　“那时候我说的，还是作数的。”漆黑中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热气，温暖的、柔和的。
　　“‘当姐的手下，姐罩着你’那句？”旋筝好笑地抿了抿唇。不由得就想起了那时候的墨雾容。门被突兀地推开，削瘦的少女手里夹着的烟模糊了她的面容，犹自可见她单脚踩在行李箱上一副唯吾独尊的模样。烟雾消散，第一眼就看见的是那削得极短的头发——充满了攻击力的尖锐，抿得极紧的唇瓣划开的一抹笑容混合着的似乎是讽刺与挑衅。锐利的黑眸泛着冰凉的金属光泽，黑白分明的瞳仁投射出极强的自我行动欲。

　　少女这话一出口，整个宿舍都被吓到了，半天都说不出半句话来。犹记得那时是自己第一个反应过来，抿着微笑说，“这里是406，欢迎你，墨雾容同学。”
　　“莫装B，装B遭雷P。”墨雾容撇嘴嘟囔了一句，嗓音刚好给全宿舍的人听见。旋筝勾起笑容，而其余两人装得若无其事，却不约而同地离墨雾容远了一些。墨雾容随手将手里的烟摁灭在墙壁上，洁白的墙壁被烟灼出一个灰色的小洞。一道抛物线划过，烟头正中垃圾桶，伸手将行李箱推进宿舍里靠进角落，墨雾容如一阵风一般刮过，又如风一般消失了踪迹。

　　浑身充满了神秘感，如小兽一般充满了攻击力的少女。
　　这是旋筝对墨雾容的初次印象。

　　思绪突然被打断，旋筝呆愣地看着近在咫尺却还湮没在黑暗里的面容，十指被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了，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手指上粗粗的茧子，硌得心头有些酸酸的。
　　“明天请假陪我。”墨雾容最擅长使用的祈使句一出，旋筝无论什么话都被这么堵回去了。“晚安。”墨雾容一脸不容拒绝的表情凑了过来，冰冷的唇瓣印上脸颊，旋筝愣愣地伸手摸了摸脸颊，霎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感受到温热均匀的呼吸喷洒在脸颊上，旋筝不知为何轻舒了口气，也随之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
　　第二天。

　　旋筝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的白花花，奋力眨了眨眼，模糊的场景才逐渐清晰起来。伸手一摸，旁边已经空了，眼前一片刺眼的光晕，窗帘已经被拉开了，光束绕着一圈细小的灰尘。
　　“吱呀”一声推门声响起，旋筝转身看去，墨雾容围着家庭主妇的围裙，手拿锅铲一副居家模样，“吃饭了。”

　　还没反应过来的旋筝看着被少女猛地合上的门，不由得惊悚起来。难道说？！今天的早饭居然是墨雾容准备的？！先不说墨雾容的赖床程度，这么早起就够诡异的了，没想到居然还准备了早饭。不、最恐怖的不是这个。
　　最恐怖的是，墨雾容的饭菜……
　　那是只有江影才能够面不改色地吃下去的东西。

　　旋筝不由得想起之前自己面前摆着一盘焦黑状看不出原材料的菜，再瞟过雾容少女一脸风淡云清地说着，“啊、不小心烧焦了，但是味道应该还不错。”直到送一筷子进嘴，她才知道这个所谓的“不错”简直是太“不错”了。
　　这简直就是对你味觉的折磨啊折磨！那种难吃的味道直到今天还犹在口腔回荡——
　　甫一起床，旋筝一下子就摆脱了睡梦的朦胧感，开始浑身泛寒。

　　起身之后，旋筝站在盥洗室里僵硬地刷牙、洗脸，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转身去看餐桌上那盘也许面目全非的菜色。虽然墨雾容小姐你穿着围裙的样子是很有爱没错，可是有爱也不能当饭吃啊……更不能当解毒药用啊……
　　旋筝一下子就悲催了。

　　“在神游什么呢？赶紧刷完来吃饭。”正在旋筝努力放慢刷牙速度，让牙刷足以在口腔里来个九九八十一刷的时候，被围着围裙无比有爱的墨雾容奇怪地一瞥外加一句催促之后，旋筝努力地不泪流满面，再吐掉嘴里的泡沫。
　　你真的不是在报复我的不告而别吗？阿容……

　　旋筝最后终于刷完牙、放下刷口缸坐在餐桌边，看着盘子里的东西时不由得呆住了。还没等她完全反应过来，一句话无比自然地脱口而出，“噢，阿容你居然把蛋煎出了荷包蛋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