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音余年》云上别之

3、回家

　　桌上坐的大多数是沈昼的好友，听到沈昼这话，都笑了起来缓解气氛。宋若柒接收到沈昼的眼神暗示，端着刚才阮音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水，起身走向阮音：“阿音妹妹先喝口水。”
　　阮音的脸红红的，像是白色奶油撒上了草莓干粉末。她乖乖地接过水杯，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不参与他们的聊天。
　　不一会沈家夫妇便离开了他们这桌，同桌的一位男士为了避免气氛的尴尬，主动开口询问：“许公子，这些年怎么样啊。”
　　许清砚似乎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就简简单单说了一句话：“就这样。”语气懒洋洋的，指骨分明的手握着酒杯，目光落在里面的液体里。透明简单，让人误会它像水一般人畜无害，但事实却相反，这看似单纯的白酒入喉时的灼烧感，唯有饮者自知。
　　他的那句话看似轻飘飘的，但阮音似乎在他的语气听出了一种释然，她犹豫着要不要去看向他，阮音不忍心看到他在M国经历的岁月痕迹，也不想如此轻易地袒露自己的心意。
　　经过心理斗争，她还是悄悄地往许清砚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旁边的人似乎同她有心灵感应，扭过头来，撞进一双湿漉漉的鹿眼，带着关切。他不明所以地回看着她，四目相接，是阮音先挪开了视线。
　　他整个人整肃与成熟的气质，谈吐中的稳重有度，是他不为她知的成长。
　　她尚且找不到其他，也便做罢。
　　婚宴一直持续到下午一点，沈昼邀请阮音留下来参加晚宴，阮音因为工作推脱邀请，阮垣则是被留在了晚宴上。
　　“阿音妹妹，怎么这么早开始工作啊。”宋若柒的语气中带着遗憾。
　　阮音拍拍她的肩，安慰着：“年前就定好的修复时间，现在回去醒醒酒，晚上就要开始了。下次我们去喝酒啊，别难过了。”沈家夫妇送阮音到门外，宋若柒拿了一袋伴手礼给她：“好吧，工作的时候要注意身体啊。”
　　阮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甜甜地笑了一下挥手说再见。
　　沈昼站在边上，看到也要离开的许清砚，叫住在一边打电话的阮音：“阿音，淮安也要走了，要不你搭他的车吧。”宋若柒也在一旁附和着，阮音一开始想拒绝，听到沈昼问许清砚：“淮安，你方便吗？”
　　“可以。”
　　许清砚淡淡的声音响起。
　　想到司机杨叔正好去送阮母去机场了，没有那么快来接她，况且他都答应了，不去白不去呢。
　　阮音话到嘴边转了个弯：“那就叨扰您啦。”许清砚对她话里尊敬但是没有抱歉的语气弄得有些头疼，随后平静地帮她打开门，让她进去。
　　“那我们先回去了。”沈昼和宋若柒又何尝听不出阮音话里的意思，有些忍俊不禁，感叹许清砚想要让阮音原谅他的路真是漫漫。
　　许清砚向他们点头示意离开，而后，高大的身子进了车子，阮音感到旁边的软垫因重量陷了下去。
　　“去哪？”
　　“沂河府。”阮音浅笑地看着许清砚，神态自然，坐姿端庄。后座安静下来，气氛微妙。
　　沂河府是阮音工作后的居住地点，离博物馆近，上班方便。
　　驾驶座的司机听到目的地后，便自觉按下挡板。
　　两人都沉默着，只能听到空调运作的声音。
　　过十字路口时，车子稳当地行驶着，突然前面有一辆没有打灯拐弯的车从他们的车前疾驰着，司机只好紧急刹车。
　　阮音没有任何准备，整个人向前倾，手中的包飞出，砸在了许清砚的小腿上，最后缓过神的时候打算去捡包的时候，有些急，头将撞到放置物品的盒子。只不过，那早有一只手掌垫在那，缓解了冲击感，耳畔有温柔的声音传来：“小心些。”
　　“哦好，谢谢。”阮音揉揉了自己的头，小心翼翼凑近许清砚，却不敢贸然抓他的手查验情况，便软声问：“你的手没事吧？我刚刚没坐稳。”
　　许清砚没有回答她，将掉落在自己脚边的包捡起，递了过去：“你没事吧。”阮音见他不回答，也不管那些礼数，直接将他的那只手拉过来，仔细观察着。
　　他是冷白皮，那指骨分明的手，接了她的冲击，关节处有些泛红。
　　女孩的玉手抓着他的手腕，温热的掌心替他揉着泛红处，神色紧张，抿着唇一言不发。许清砚面色有些不自然，一会看着窗外，一会静静地注视着她。。
　　阮音越想心中越难过，半晌，才发出声音：“还疼吗。”
　　她的眼中绪着泪，似乎要夺眶而出。许清砚用另一只手去拿纸巾，擦去阮音的眼泪：“没事的，不疼了。”
　　这时候，司机将挡板打开一小处，让自己的声音传到后座：“不好意思，先生。刚刚有辆车没打灯就拐弯，是我没注意到。”
　　阮音在司机开隔板的时候有些局促，想抽回手，而听到司机这么说的时候，搭在许清砚手背上的玉指停止了抽离，反而点了点，想安抚他的情绪。他感觉到她的动作，脸上有些笑意，分不清情绪。
　　许清砚一开始本就没有生气，只是语气有些淡漠：“没事，小心些。”
　　阮音脸有些红，刚刚她好像误会他现在的脾气有些暴躁。
　　挡板再次升起。
　　这次阮音觉得自己和许清砚这样接触着有些不妥：“不疼了就好。”
　　说着要将手抽回。不料，许清砚快速牵住她的手，顺藤摸瓜地靠近她一些：“刚刚那个动作是在安抚我吗。”
　　知道是自己误解了他，阮音打算装傻，不打算承认：“是觉得你被我的包砸了会有些生气。”阮音想到婚宴上那些人的恭维，想补上一句：“毕竟你现在……”
　　她的说辞苍白，许清砚自然不信，也料到她之后会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解释：“阿桃，你对我的误解好像有些大啊。”许清砚的气息又凑近了些。
　　阮音生在春日，是桃花漫天的季节，她的小字便取了春桃。
　　“比如呢。”阮音有些意外许清砚会叫她的小字，不卑不亢地看着他的眼。
　　许清砚干脆直接凑近她的耳朵，低声说了句：“我可不是易怒之人，但我是个正常男人。”眼神瞟了眼她的全身，声音醇厚，熨开了阮音耳边的红晕。
　　阮音顺着他的眼神看下去，心中了然他的意思，红着脸推开了他，小声骂了句：“流氓。”
　　说自己情绪稳定就直接说自己情绪稳定啊，为什么要撩拨她。
　　阮音拍了拍自己红着的小脸，身子往窗边挪了些，想要逃离身边的温热。许清砚看她脸红，也就放过她，身子挪回了原位。
　　车上恢复了静默，但是刚刚气氛中那种水火不容的架势却是消减了些许。
　　之后，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沂河府门口。司机没听到命令，没有将挡板降下来。
　　阮音看着窗外赫然立在那“沂河府”的三个大字，她向身边的人看去，有些犹豫的开口：“我到家了。”
　　他微微颔首：“嗯。”
　　她嘴唇未动，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但又没说出口。许清砚见人慢慢吞吞地走下车，补了一句：“注意安全。”
　　听到他的嘱咐，她像是下定决心了般，扭头看向他，眼里情绪不明，声线柔软又淡然：“这次，还走吗？”
　　许清砚听到这话，想起了从前他的不告而别。
　　大二那年，许家态度强硬地把他送出国，为将他培养成最佳继承人的学历增添光彩。他们下午通知，许清砚傍晚就坐上了去M国的飞机。
　　春季喜雨，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绵不断。那天，阮音联系不上他，在他学校等了他一天，他没有出现。宋若柒接到她的时候，白色裙角湿透，魂不守舍，一副落魄样，她将阮音带回了学校旁的公寓。
　　当时沈昼也联系不上许清砚，宋若柒不知道许清砚发生了什么，也没多做什么解释。
　　“洗完澡了？把姜汤喝了。”宋若柒把刚沐浴出来的阮音拉过来，发现她肌肤冰凉，语气有些严厉，“用冷水洗的？”
　　她欲继续说下去，但瞥见她微红的眼角，所有的生气转化成了心疼。
　　第一次有漂亮小妹妹在她面前哭成这样。
　　阮音的难过不是嚎啕大哭，她仿佛坐在那里，就算在发呆，无声之中，眼泪划过脸颊，阮音只能感到冰凉划过皮肤的触感。
　　宋若柒看着她这样，也有些情绪低落：“你先喝了，之后去睡一觉，什么都别……”
　　阮音打断她，用微哑的声音问了一句：“我在他心里就这么可有可无吗。”
　　“为什么我总是被丢下。”
　　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声音，传到了宋若柒的耳朵里。
　　阮音是下午去找的许清砚，上午的时候，她在阮家老宅。阮家的老一辈有些重男轻女，再加上阮音放弃了阮父给她参与公司的机会，毅然选择了历史学，那天父母在公司忙碌，他们有些针对她。
　　她觉得有些闷，便去外面呼吸些新鲜空气，有个小孩在外面跑来跑去，阮音站在台阶上，正感受着生活的生机。
　　突然，那个小孩子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头，摔了一跤，随即大哭起来。阮音正要去扶他起来，里面的大人闻声出来。
　　有尖锐的女声怒吼着：“你！竟然把我的孩子弄摔倒了！”
　　阮音下意识反驳：“二婶，我离他这么远，我怎么让他摔跤？”
　　“你这个人敢做不敢认吗？那就算不是你弄的，你为什么不抓紧扶他起来？你磕坏老太太的宝贝孙子了怎么办。”二婶的态度依然很强势。
　　阮音本想说，我本来想扶的，但听到她之后一句，只是嘴唇微动了一下。
　　“你看，说不出来理由了吧。”越来越多查明情况的人出来了，她的二婶不分青红皂白，毫不留情面地指着她鼻子骂道，“心肠真恶毒，你得庆幸老太太的宝贝孙子没事。”
　　二叔家他们经常来看老太太，而且二叔家有两个儿子，即使阮父拥有经济实力，但二叔家在老太太前的话语权高了许多。
　　之后，阮音被罚跪了一早上，中午没给她吃饭。春雨微凉，阮音跪着听雨声，听着厅内的其乐融融。
　　最后阮垣将监控调出来，证明是那个孩子自己摔的，老太太才勉强放过她，但是没有一个错怪她的人向她道歉。
　　下午的时候，阮音想去看看许清砚，但他一直没有出现，阮音一直以为他在上课，便一直在外等着。
　　她又一个人听了一下午孤寂的雨声。
　　宋若柒和许清砚都在Q大读书，图书馆回来的时候，发现了她，知道她来找许清砚的时候，想起来沈昼也说今天没见到许清砚，让阮音别在雨里等了，将她带回了家。
　　话一出，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滑出。
　　那个晚上具体是怎么度过的，阮音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被冤枉的委屈与不被选择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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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现实，阮音淡淡地注视着许清砚，等待着他的回答，心中有期待也有对自己自作多情的评判。
　　许清砚也望着她，想在她脸上找出什么来蛛丝马迹来。
　　片刻，醇厚的嗓音才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不走了。”
　　阮音明媚的笑了一下，整个人站在车外，向他挥手：“拜拜，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