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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桐沙·旧书店 ...

  •   诸葛沆见她在发呆,晃动手让她回神:“在想什么?”
      “没什么。”

      “不过我对桐沙人的好感只限于女性。桐沙的男人都大男子主义,待人接物有种不走心的轻慢,特别是对外地人……”
      诸葛沆摇摇头,“我不喜欢。”

      “房东呢?”
      “他是例外,这样的男人在桐沙很少很少。”

      “你才来两天呢,就有定论了吗。”
      “以前也来过,经验告诉我这绝不是以偏概全。”

      方萧西笑起来:“那诸葛是哪里人?”
      “沛都。”

      “沛都离这里很远,坐飞机要四五个小时。”
      方萧西回忆道,“云周机场附近有条民俗街,那里的建筑从外墙到廊檐都刷红漆,到处是红灯笼红旌旗,非常喜庆。我记得深处有一家水果店,供应各种鲜榨果汁,杯子做得很漂亮,买两杯还会送一张贴画。不过我闹了个笑话,老板是少数民族,头发偏红,眼窝深陷,还留着络腮胡,我以为是外国人,用磕磕绊绊的英语指着一种水果说我要这个,结果老板用流利的中文和身边人嘀咕,这人是不是乡下来的,怎么讲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啊。”

      “你碰到的应该是金乙族。他们那一脉千年前从高原迁到沛都,因为信仰问题不与外族通婚,还保有很纯的族群血统,个个眉高目深,非常有异域风情。”
      诸葛沆挑眉,“你还去过沛都?”

      “去过的。”
      “有亲戚在那边?”

      “旅游,很多年前了。初中的时候,跟着……”
      方萧西低头挑着鱼刺,稍顿后说,“跟着家人去的。”

      “鹿博峰悬索和蹦极是当地名景,体检过吗?”
      “悬索买了票,不敢上。”

      “蹦极呢?”
      “蹦极倒是去了,被人骗上去的。我不敢跳,他就直接把我推下去了。”

      “那这人挺不道德的。”
      “嗯。”

      “没有心理准备,吓坏了吧?”
      “脑子懵掉了,声音也哑掉了,下来才发现还掉了一只鞋。”

      诸葛沆哈哈笑:“后来鞋子找到了吗?”
      “没有。下面是密林,阳光都透不进,黑洞洞的,那时候胆子小,怕黑,没进去。”

      “现在胆子也不大,还怕蟑螂和老鼠。”
      方萧西呛了口汤,接过他递来的纸,好奇:“对了,你怎么还随身带粘鼠板?”

      “恒萍阿姨用剩下的,送我了,还往我包里塞了很多七零八碎的小玩意,都很实用,这两天派上过不少用场。”
      “她人真好。”

      “下次看见老鼠,你喊我。”
      “好。”

      这一餐吃到下午两点,方萧西要去洗碗,水池前被诸葛拉开了:“我来。”
      她就站旁边打下手,把洗干净的碗碟放摆架上沥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话题转换自然,偶尔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熟悉得像认识多年的朋友。

      阳光正正好投在诸葛脸上,照亮他轻盈的睫毛,柔软的下颌角,就算不笑,整个人也散发着暖和的,善意的气息。

      方萧西怔怔望着他,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等送走诸葛沆,她背靠着门想了许久。
      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他亲切,为什么在他面前可以很放松,为什么明明刚熟悉就有那么多话可聊。

      因为他很像钟鸣。
      他和钟鸣一样,心地纯良,待人友善不强势,也会以温和的姿态帮她。

      方萧西找到一份新兼职,负责看守弄堂深处一间旧书店。

      旧书店老板赵美茹是杨典刚来桐沙时就认识的朋友,头脑灵活,善于钻营,经济腾飞这几年炒股炒房挣了不少钱,提前财务自由。

      游山玩水潇洒够了,最近重拾起年轻时的兴趣爱好,加入了社区扇子舞舞团和书法社,没多久就混上管理岗,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为了能得闲,手上能出手的产业都转了。
      唯有书店是父母留下的心血,舍不得卖,也舍不得荒废。听说方萧西在找兼职,便请她来书店帮忙。

      书店格局方正,打理得很干净。
      书架是榉木做的,阳光烘烤后有密林芬芳的气息,冲淡了旧书中堆积的霉味。

      她通常上午七点开门,先开窗透气,香薰点上,踮脚放在展示柜高处。
      等香盈满室,再把地扫拖一遍。

      周围也有几家旧商户,门面和陈设年代感很强,守店的也都是耄耋老人。
      清晨阳光还不炽烈,他们躺在店前的藤椅上,摇着蒲扇晒太阳、聊天。

      看见她出门倒垃圾,会笑着招手:“小姑娘,来来来,有好东西给你。”
      说着塞给她一颗糖,一把瓜子,甚至是一张亮晶晶的动漫卡。

      方萧西有样学样,也把椅子搬到外面,膝上放一本随意抽来的旧书,在喧噪蝉声中一目十行地阅读,或者昏昏欲睡。
      如果睡过饭点,中饭索性就不吃了。

      白天暑气重,没什么人光顾,傍晚起便会忙碌起来。
      过了五六点这一波,书店又恢复宁静。

      诸葛沆每天背着背包四处闲逛,走遍桐沙大大小小景点,晚上雷打不动拎着新鲜的食材出现在弄堂里,和她一起回家。
      晚饭照例是他下厨,她当助手,配合得天衣无缝。

      吃完饭会去附近的江边散步消食。
      江滨公园年初刚落成,护栏、绿化丛和石板路都很新。草丛里虫鸣不歇,渔船满载进港,夕阳跌入江面,金色融入水色,

      在这片秀美的日暮风光中,不断有情侣、一家三口擦肩而过。
      一直走出很远,仍有欢声笑语传进耳朵。

      走到下游段,方萧西脚后跟隐隐作痛,找了处台阶休息。
      有人搬了小矮凳坐在江沿垂钓,晚风推着浮标在微波中轻晃,像云中若影若现的飞机航迹,可望不可及。

      她双手撑两颊,躬着背,望着浮标发呆。
      诸葛沆叫了她两声,没得到回应,挨着她坐下,轻碰她肩膀:“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
      方萧西依然看着江面,“生物都是朝趋利避害方向演化的,那么鱼一代代繁衍下去,到底要多久才能进化出这样一种意识,意识到浮标下的鱼饵其实是甜蜜陷阱这回事呢……”

      诸葛沆:“不如好奇为什么明明鱼和蚯蚓是水陆相隔的生物,不是人为干涉,它们一辈子都无法产生交集。可鱼钩上的蚯蚓,却会对鱼产生致命吸引力,很不可思议吧?”

      方萧西愣了愣,弯起眼睛笑。
      “有道理哎,为什么呢?”

      诸葛见过刚出壳的渄海蚌珠,稍深的茶金色,日光浮照下有着最绮丽的光泽,和她此刻的瞳色一样。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慢慢说:“有些事情无法用常理和科学解释,或许可以称为命中注定的命运。”

      “诸葛,你很适合当心理讲师。”
      “你的新奇想法很多,也很适合加入我们学会。”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学会”这个词,方萧西问:“是哪种兴趣社团?读书会?”
      诸葛沆反问:“明天休息吗?”
      “休息的。”她一周休一天。

      “正好学会每周日有免费的下午茶,我带你去看看。”
      诸葛沆说,“有一种榛子蛋糕特别好吃,你要是有别的朋友,也可以叫上。”

      一只白鸟从江上掠过,方萧西注意力又被吸引走了,没有接他的话。
      诸葛沆随着她的视线眺向天际,看见在绯云中摇摇欲坠的夕阳,光在渐渐变冷,缓缓开口:“其实,你过得不开心吧。”

      方萧西眨了眨眼睛,转头看他。
      “没有呀。”

      “家里就你一个人了,不孤单吗?”
      “谁说的?”方萧西不等他回答,撇撇嘴,“我知道了,肯定又是恒萍阿姨!”

      “有一次不小心听到你们聊天,就知道了。”诸葛顿了顿,说,“你应该多交朋友。”
      “你不就是我的朋友。”

      诸葛沆摇摇头:“你应该去认识更多朋友,孤独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我知道的。”
      方萧西站起来,在呼噪咸湿的江风中转身,笑嘻嘻地催他:“天冷了,回家吧。”

      诸葛沆说的学会不在闹市,反而在一栋临湖别墅内,别墅里也没有人捧着书探讨交流。

      绿意盎然的湖畔上到处是美酒鲜花,长桌上摆满甜点,气味香浓。
      气质和穿着迥异的男男女女站在草坪上,一团和气地碰杯、谈笑。

      最热闹的要属草坪西北隅,那里搭着天幕,放几座藤编秋千架,小孩子们爬上爬下,荡来荡去,笑声响亮。
      一位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最醒目也最安静,只是坐在秋千上,抬头看天空。

      过了一会儿,有个中年男人走过去,蹲下来,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纸杯蛋糕,低头蹭蹭小女孩的额头,笑着让她吃。

      男人微胖,左脚有些跛,鼻上架副方框眼镜,发顶稀疏,转过脸来,居然就是方萧西的房东。

      方萧西有些惊讶,正想得出神,一个戴着蕾丝宽檐帽的女人走过来:“诸葛,好久不见,这是你新朋友?”
      诸葛点头:“是。”

      她颔首,热络地和诸葛聊天,也没冷落新客人。
      从桌边倒了杯酒,往碟子里夹蛋糕,一起给方萧西:“不知道你爱不爱吃甜的,觉得腻丢下就是。但是这酒啊,你必须得尝尝,夏巴南伽的雪域葡萄酿的,比什么本地酒都好喝……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方萧西。”
      “哪个萧?”
      “风雨萧条的萧。”

      “哪个西?”
      “东南西北的西。”

      “我叫你西西可以吗?”
      “当然可以。”

      “几岁了,应该还在念书?”
      “嗯,在读大学。”

      “觉得这里怎么样,风景还不错吧?”
      “风景很美。”方萧西手搭起瞭望台,看见别墅精雕细刻的阳台,墙壁上爬满缀花的藤植,一直延伸进室内,“房子也漂亮。”

      “这栋房子少说也有百余年历史了,炮火中奇迹般地没受损,新联运时也逃过一劫,历任主人都发过家,是块不可多得的福地。这不,我两年前刚接手,就从地下室防空洞发现不少南夏朝的古董,包括散佚已久的寺阳公主伏罪诏真迹。有人出五千万想买,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毕竟是学会共有资产,这东西无论价值高低,都是属于学会成员的,卖不卖得大家说了算,钱也要大家一起分,你说是不是……对了,诸葛有没有跟你介绍过我们学会?”

      “还没有。”
      方萧西一边喝一边回答问题,喉咙冷不丁被酒气呛到,猛烈咳嗽起来。

      女人哈哈大笑,搂过她轻拍背:“瞧你,不会喝酒就别逞能,直说就行,我又不会生气。哎呀,怎么衣服上洒得到处都是,我带你去换件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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