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百曳·序幕 ...
-
十月。
西北边陲,唐羌省百曳市,鹿皮子滩地区。
落日西沉,余晖洒在弗里湖上,潋滟浮金。
一只蓑羽鹤掠过水面,栖停在湖畔,在夕阳橙红色的光晕中斗擞羽翼。
它身后矗立着一幢夯土黄墙的堡寨,气势磅礴伏在地平线上。
此刻正逐一亮起灯火。
堡寨比照老京城皇戚府邸而建,堡巷错杂,院落棋布,修得气派非凡。
当地人都叫它帖达宫,意为“小皇城”。
帖达宫本是当地乡绅的私宅,战时当过烽火楼望,建国后充公,很长一段时间作为国有农场办公地使用。
自从新卫星发射中心在这片戈壁滩落成,它便成了工作人员在荒漠中的娱乐据点。
还有了个新式名字,意明园。
名字取材自一句古诗——今宵绝胜无人共,卧看星河尽意明。
当地电视台推出航天基地主题纪录片,这处西北宅居在俯拍中占了五分钟的镜头。
因制式浑古粗犷,迥异于内陆建筑风情而意外在网络走红,开年便吸引了不少旅游博主来这里打卡。
桐沙周报社嗅得热点,打算以意明园为切入点,做一期关于当代航天人业余生活的专刊,派遣资深记者赵同谈实地探访。
不巧社内走文旅长线的摄影师休年假,冬运会期间又人手紧张。
权衡之下,便临聘了独立摄影师参与本次企划。
丁隐承接了报社的委托,即日动身。
与赵同谈一同飞往大西北。
他出道早,是小有名气的新锐摄影师,又刚拿下哈苏奖,自然要价不菲。
而报社这种事业单位给的报酬,不及商单十分之一。之所以应下,除了忘年交赵同谈的面子外,还存了一份私心。
丁隐的女友方萧西就在鹿皮子滩地区支教,学校距发射基地仅二十分钟车程。
两人已逾半载没见,此次终能借公事一解相思之苦。
方萧西知道丁隐要来,和同事调过课,早早去意明园订了包间。
傍晚时分,丁隐出机场,先是去租车行提了辆普拉多,然后驱车驶往鹿皮子滩。
方萧西候在意明园门楼下,遥遥看见一道熟悉身影从车上下来,欢喜雀跃地跑过去。
久别重逢,丁隐将女友拥入怀中不肯撒手:“西西,想我了没?”
方萧西回之以吻。
丁隐个子高,她踮起脚也只是亲到下巴。
胡茬拂过嘴唇,又刺又痒。
她蹙拢眉心:“丁隐,注意个人卫生。”
带学生久了,不自觉便用了训人的口吻。
丁隐却很享受似的,低下头,唇贴着她额头,轻声呢喃:“我在外面除了工作就是在想你,哪有心思刮胡子啊……”
赵同谈年长,到底架不住年轻人烈火干柴般的温存,低咳了声,撇开头。
方萧西从旖旎中回神,没好气地推搡他:“别贫,进去了!”
她带着两人走过天井,上了单间回廊的四方楼阁,推入其中一道木门。
室内正中摆着一张花梨木长炕桌,桌下铺了层厚实的羊毛毡,供人席地而坐。
墙上张挂着几幅山水古画,下边矮案上点着香炉红烛。
窗棂被木架支起,香雾袅袅溢出。
三人入座,方萧西拿起手机扫桌角二维码。
熟稔地点了炕锅羊肉、牦牛大骨汤、酿皮,一碟青稞饼,三碗酥油茶。
赵同谈弟媳是西北人,耳熟目染,这边的吃食也略通一二,又追加了道当地特色菜狗浇尿。
老板亲自来上的菜,放下茶盏,带着三分歉笑道:“最近包厢座位紧俏,有几人想来拼个桌,不知你们方不方便?”
丁隐婉拒:“我们有私事要谈,不太方便。”
“是一些基地工作人员,刚出任务回来。”
赵同谈大喜:“方便方便,快请进来!”
老板高兴地“哎”了声,出去喊人。
少顷,几个穿着橙黄色工装的男人鱼贯而入,带进一股微呛的硝火气。
方萧西默数人数,加了一扎啤酒和几道硬菜。
为首的叫左谭。
身型敦实,肤色黝黑,眉棱亘着道疤。
看起来凶煞,人却热情健谈。
得知赵同谈此行目的,爽快接受了他的采访请求。
赵同谈刚从口袋掏出采访提纲,左谭接了个电话,捂着手机和他商量:“赵记者,能再接纳一个人不?我还有个同事要来。”
赵同谈自然欢迎。
丁隐耸耸肩,也并无意见:“请。”
不多时,门被推开。
新来的男人身材颀长清瘦,躬身过门楣,目光浮掠过炕桌,随意拣了个空位坐下。
他穿着与别人迥然的淡蓝色制服,衣装干净挺括,袖口缀着的银质扣折光熠熠。
左前胸贴着飞鹰标,上有姓名和“飞行控制指挥中心”几个绣金字。
许是脚程匆忙,压在帽檐下的额发稍显凌乱,眉眶如远山,看人时纤睫微敛,眸光带着几分淡冷。
一副闲散随意,怠于交际的模样。
“程见舟。”
左谭颇为自豪地介绍,“领域内迄今为止最年轻的总调度。从研发岗转机关两年没到,就成了两总跟前的红人。你们要采访,他可是个好素材。”
丁隐和赵同谈跟着表明身份,客气同他握手。
方萧西放下筷子,也伸出手:“幸会。”
程见舟眉眼稍抬,手和她虚虚一触便收回。
场上都是糙老爷们儿,方萧西是唯一的女性。
万绿丛中一点红,显得格外惹眼。
左谭不由感慨:“难得有年轻姑娘肯来大漠出差。这里穷乡僻壤的,食宿和卫生条件差得不行,又三天两头起沙暴,刮脸上跟刀子似的,已经不知道吓跑多少像你一样娇滴滴的女记者了。”
“你们误会了,”赵同谈忙摆手,“她是外聘摄影师家属。”
“家属还谈不上,目前还是女朋友。”丁隐撇头看向方萧西,眉眼柔软,“不过年底我打算求婚了。”
大家一叠声地恭喜。
撇开左谭和赵同谈,其他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打量这对小情侣的目光便多少有些揶揄。
方萧西一时赧然,对丁隐嗔道:“急什么!年底我这边工作能不能结束还不一定呢。”
“怕什么。”丁隐满不在乎,“大不了你撂挑子跑路,我养你。”
“就会嘴上跑火车,先把自己养好再说吧。”
方萧西掐了掐他肋下,哼道:“多久没见了,还是这么瘦,饭都吃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每天只吃一顿。”
丁隐怕痒,声声求饶。
方萧西佯装生气,唇角却不由绽开笑意。
左谭顺势问起方萧西的工作,得知是老师后喟叹:“老师好啊,文化工作者。每天坐坐办公室喝喝茶,舒服熨贴得不行,还有寒暑假。哪像我们这一行,大漠里风吹日晒,过得跟苦行僧似的!”
左谭旁边的青年附和:“是啊,我们这些人属于发配边疆了。搁古代,可都是重犯待遇。”
方萧西托腮,眼里闪着光芒:“可是你们与星辰大海为伴,为国家航天事业而奋斗,多浪漫啊……”
左谭哭笑不得,筷子翻着酿皮摇头:“不愧是小姑娘,没受过苦,想得很美,想得美啊。”
丁隐说:“不仅西西,我这大老爷们也很憧憬啊。打小就爱看科幻片,家里一堆空间站乐高积木。高中毕业前夕开班会,老师让我们谈理想,班里大半男生都想成为航天员,我就是其中之一。”
左谭饶有兴致:“那怎么干起摄影了?”
丁隐喝着酒,娓娓道来:“打小文化课成绩差,高考分数连心仪航院分数线一半都够不上。退而求其次去所三本学了电气工程,结果第一年期末成绩出来,八门课六门挂红灯。”
“不还有补考?”
他叹了口气:“补考也没过。老师给机会重修,我那时一门心思都扑在摄影上,堂而皇之缺席了。学校一纸红头文件下来,削了我的学籍,一夜之间什么退路都没了,只好扛起镜头一条路走到黑。”
左谭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这算因祸得福。当个摄影师到处采风,踏遍祖国大好河山,不比我们寒窗苦读出来还在这儿坐牢强?”
丁隐笑着称是,给左谭添酒:“对了,能跟我说说你们基地有哪些部门,是怎么运转的,火箭那么一庞然大物,到底在哪儿组装的?又是怎么运过去的,我一直挺好奇。”
“这个问题大啊。不过我就是个干搜救的,岗位里的小小螺丝钉,平时宿舍、食堂、训练营三点一线,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涉密相关,左谭没有深谈之意,支开话峰,“你们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老赵两周,我嘛——”
丁隐拖长腔调,看向身旁,“要看女朋友什么时候厌烦我喽。”
方萧西白了他一眼:“今天烦你,你难道今天就买票回去?”
丁隐撑着头看她,一双眼含情脉脉:“就算我买票,你舍得我走啊?”
左谭听得牙酸,啧了声:“到底是小情侣啊。”
“左哥,”赵同谈不忘正事,同左谭碰杯,“讲讲你们平时的娱乐活动吧。”
“那就可就海了去了!别看我们环境封闭艰苦,活动可真不少,像上周的野营烧烤......”
左谭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赵同谈拿出录音笔放桌上,记事本翻开崭新一页,握着笔洗耳恭听。
酒酣耳热之际,大家聊兴渐盛,气氛热烈掀顶。
唯有程见舟一杯接一杯,闷头喝酒。
左谭睇睨他:“今天你话怎么这么少?我口水都说干了,你都蹦不出半个字来。咱们年初那次试车就挺惊险的,你的处理就很优秀,跟赵记者说道说道呗!”
“今天累,下次吧。”
“累?就你作息最规律,平时连个联谊都不参加,跟遁入空门的和尚似的,有什么好累的?!”
左谭突然抚掌大笑:“对了方老师,我们程总调度过完年三十了,至今还单着呢。您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介绍介绍?”
方萧西一直安静吃菜,猝然被点名,下意识看向对面。
程见舟搛了一筷子羊肉,面无表情道:“我和方老师非亲非故,何德何能让她给我当月老。”
左谭笑言:“打今儿起不就认识了嘛!”
丁隐也为女友辩护:“你这就不了解我们西西了,她心地善良,是个热心肠,能帮的忙一定会帮。”
方萧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高高兴兴地说:“是啊,我乐意至极。”
程见舟目光和她在灯下交汇。
半晌,倏地笑了:“多谢。”
方萧西喝得双颊酡然,双手撑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不挑,合眼缘就行。”
“我朋友都是老师。老师有职业病的,啰嗦、严肃、爱说教,你受不受得了?”
“这样才好啊。”
左谭瞟了程见舟一眼,“他这人一身倔骨,认定的事谁都拧不过来。普通人还真不一定驾驭得住,就缺个能管得住人的老师治治他。”
赵同谈忍俊不禁:“这是找对象,还是找冤家啊?”
丁隐道:“冤家好啊!要是天天相敬如宾,那这谈恋爱谈得还有什么意思?”
程见舟未置一词,执着小尖刀,慢条斯理地剃牛骨。
他的指节格外修长,皮肤薄覆在掌骨上,淡青色的脉管清晰可见。
或许是积年浸在热沙炽阳的环境中,肌理有些粗糙,和丁隐养尊处优的手完全不一样。
程见舟翻转手腕,把刀丢开,虎口处显露出一道新月状的疤痕。
“你要是不喜欢老师,我还有个朋友是翻译。”
方萧西收回视线,兴致勃勃,“人长得很漂亮,性格也有趣,目前在国外工作,春节会回来。到时候你们可以见个面,或者我先把她微信推——”
“方老师。”
程见舟放下剔骨刀,打断,声音透着几分淡冷,“我的事,还是不劳您费心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看不上。
“西西,算了。”
丁隐不悦蹙起眉,揽过她的肩,“人家这条件还用得着相亲吗,单纯看他想不想而已。人各有志,咱不掺合。”
方萧西依偎在丁隐怀中,笑靥如花地朝对面举杯。
“那祝你早日找到心上人。”
程见舟只是平静无澜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左谭和程见舟相识近五载,深知他本就是喜怒不显、万事藏心的人。
眼下见他兴致寥寥,倒也不再多嘴。
方萧西平时很少喝酒,今天却酌兴高昂。
第五杯酒下肚,只觉得心火灼燎,头晕脑眩,眼前重影摇曳。和丁隐说了声,起身去外面醒酒。
掀开门帘,一脚踏入冷冽。
漫山旷野的黄沙盈满视野,夜沉如水,目极之处孤零零立着株胡杨树,像一簇枯黄的蓬草,被圆月裹在其中。
这里一切都是荒凉、冷寂的。
一如她这几年的人生。
方萧西胃里翻腾,止不住地干呕,扶墙下蹲,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眼泪被呛出来,舌根又涩又麻。
恍惚间想,等这次支教协议到期说什么也不续约了,她要回去,回到热闹温暖的都市中去。
鹤玉市也好,夷风岛也好,总之不在这里受罪了。
突然,一阵窸窣声响起。极轻地,转瞬即逝。
方萧西起初以为是风剐过檐脊的声音,因为戈壁荒滩的风就是这样,骤起骤消。
直到站起来,对上一双幽邃的眼眸。
她晃了晃身子。
程见舟扶住她,声音沉冷:“方老师很难受?”
“还好,蹲久了腿麻而已。”方萧西挤出一丝笑,“你怎么也出来了?”
“透气。”程见舟松了手。
“这样啊。”
一时无话。
方萧西凭栏默站了会儿,觉得有些冷了,掖紧外套,朝程见舟欠身:“我先失陪了。”
过道窘狭,她与他擦身而过。
程见舟突然出声:“方老师。”
心弦蓦然一紧,方萧西攥了攥手心,淡然回望,递出询问的眼神。
程见舟倚墙而立,神色隐在檐角投下的阴影里,辨不清情绪。
须臾后。
“没什么。”
方萧西刚要走,手臂猝然被扯过去,她一个踉跄,跌入酒气熏浮的怀抱。
“西西。”
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声息拂过她头顶,像一盆冷水淋下。
方萧西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双唇微翕:“放手。”
搭在她腰上的手反而拢得更紧。
“程见舟,”她拼命推他,又说了一遍,“你放手!”
程见舟勾唇:“方老师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你发什么疯?放开我,放开!”
程见舟仿若未闻,低头吻她,深重的酒气洒下。
方萧西厌弃地转头,那个吻落在鬓发上。
程见舟不以为意,撩开她的头发。
顺着脖颈往下嗅,带有凉意的唇贴上锁骨。
她打了个寒颤,继而勃然大怒,抓住他的肩狠咬一口。
腥咸味霎时在唇舌中弥散开来。
程见舟疼得闷哼一声,反攫住她的手腕,交叉举过头顶,死死扣在墙上。
另一只手横在她胸前,抵住她所有过激动作。
眼见无任何挣脱可能,方萧西态度放软,哀恳道:“程见舟,程见舟......你别这样,松手好不好?”
程见舟仿若未闻,低头含住她的耳垂,轻啃慢噬,似喟叹似缠绵:“西西宝贝......”
依稀能听到一墙之隔内的语笑喧哗。
左谭问丁隐婚礼打算在哪儿办,丁隐说还没想好,顿了顿,语气郑重起来。
“但我一定会让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方萧西登时眼眶发热,低啜出声。
程见舟慌了,不由抬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别哭西西,别哭了。”
她趁机抽出手,用尽平生气力掴了他一巴掌。
檐下的纸笼灯轻颤起来,烛光跳动,落入程见舟的眼眸。
似一簇流火倒栽入寒渊。
不等方萧西撤回手,他已经牢牢擒住她的腕,默然盯着她,扯唇笑了笑。
她一时不能辨别这是嘲嗤,还是怒极,害怕地瑟缩了下。
程见舟却将她的手带到左胸,带到写有他名字的铭牌上,紧紧压住。
方萧西只觉得掌心灼热,心跳声透过布料清晰地传进耳中。
迅疾、有力、杂乱无章。
细细密密,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程见舟单手撑着墙,低垂头颅,下巴搁在她肩上。
两人的影子完全覆合。
“西西,”程见舟声音喑哑又卑微,轻轻咬着她洁白无瑕的耳廓,“我这里疼,疼得要命,你可怜可怜我吧,和他分手,行吗,回到哥哥身边,行吗......”
刚才还神识清明的人,此刻却像酩酊大醉一般。
酒气喷薄在颊侧。
明明是温热的,却有如冰冷的蛇信,顺着汗毛游走至四肢百骸。
“程见舟,”
方萧西稳了稳心神,平铺直叙道,“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程见舟胸口窒闷。
良久,缓缓开口:“你真喜欢他?”
“谁?”
程见舟朝墙内偏偏头。
方萧西觉得好笑。
“不喜欢的话,我为什么要当他女朋友?”
程见舟默然不语。
“不仅是女朋友,我们以后还会结为夫妻。琴瑟和鸣,好好度过这美好漫长的一生,死后合葬在离月亮最近的地方。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死生都不分离。”
方萧西说这些话的时候,眸光湛亮炽热,带着千殷万切一般。
程见舟仿佛被这滚烫眼神蛰到,目光微避。
合葬在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曾经是属于他们的誓言。
“当然,我也祝你和小表姐幸福。”
方萧西突然笑起来,踮脚勾住他脖子,凑近耳廓,嗓音柔甜,“哥哥。”
一听到杨余茵的名字,程见舟果然如大梦初醒,怔然松手。
方萧西擦拭掉泪痕,拢了拢凌乱的头发,踅身就走。
手抠入门铜环,就听到程见舟在后头,用非常凄惶的语气喊她。
“西西。”
他是真的喝醉了。
因为她记忆里的程见舟,永远落拓不羁,永远志骄气盈。
不可能像这样。
像丧家犬般向她低声下气、摇尾乞怜。
她毫无所动地推门而入。
门“砰”得合上。
程见舟原地站了会儿,转过身,掏出一根烟衔在嘴里,并未点燃,只是颓然远眺。
今夜不似往常,天空没有耿耿星河,仅有几颗淡星匿黯于穹幕。
楼下不知哪间内室飘来音乐声,有人在哼歌。
“得你慷慨解囊,陪伴过青春一晌,
我积攒一生光景,留待谁来鉴赏。
我知那一个人,只存在我臆想,
虚构完美形象,当求而不得的补偿。”
这首歌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听过。
尘封的记忆开闸,洪流浩浩汤汤,将他裹挟至十年前。
十年前那场中学同学聚会上,他们在KTV里吵吵嚷嚷,背景音乐依稀就是这首。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这篇文时间线会来回切换,所以在章节前标记了地点,百曳代表当前时间,桐沙代表男女主年少时期。
下章开启回忆,回到两人做“兄妹”的日子。
下本写《别对我服软》,情人变死对头,女明星X二世祖!
1.
姜汤职业是演员,圈内地位稳定——稳定在十八线开外。
她最近参加了一个综艺,节目叫《出圈》。
顾名思义,就是在全娱乐圈找66位口碑垫底的演员,遴选出6位演技最烂的来,C位出圈,永世不得复出。
节目为开播造势,在官博发起一项投票,评出大家认为最有望夺冠的选手。
姜汤这样的小透明,以一骑绝尘之势问鼎榜首,就连全网黑的花珍真都难以望其项背。
当晚#姜汤娱乐圈第一花瓶#词条冲上热搜。
经纪人朱橙喜上眉梢:“汤汤,你要火了!”
姜汤“咔”折断手中眉笔,面无表情:“你打电话给谢川岑。”
朱橙一脸迷茫。
“问问这位大少爷,”姜汤深吸气,“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
因为只有谢川岑这样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男人,才会在分手整整两年后——
还不遗余力买榜黑她。
2.
谢川岑撑着头懒洋洋听董事会,助理童晖看着老板欲言又止。
最后递去一支手机,示意他看姜汤微博。
姜汤花五块钱围观了一条付费问题,问题自动转发至个人主页。
提问是这样的——
【前男友床上只有三分钟正常吗?】
3.
情人变为死对头,谁先服软谁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