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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哄他 ...

  •   同泰寺的佛祖金身法相威严,透过檀香燃起的薄雾注视人间的悲欢,面色慈悲,却无悲喜。

      “爹!娘!”

      “我的女儿啊,你不知我们寻了你多少日!”

      庙会过后,同泰寺难得有今日的热闹,是肃王下令,将受难的女子先安置在此处,待父母亲人前来相认。

      “与行!”何秉远远看到顾衍的身影。

      顾衍负手立在那棵飘着红绸的银杏树下,睥睨了他一眼,眸底冰冷,转身进了禅房。

      何秉叹了口气,追上去对隐戈道:“你家主子又犯什么毛病?”

      隐戈踌躇了一会儿,毕恭毕敬道:“肃王殿下勿怪。殿下统领江南道,张全达说到底是您手底下的人,我们主子脾气不好,您也是知道的。”

      “怪他?本王哪里敢怪他,他不杀本王就不错了。”

      何秉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是本王不察,我进去给楚娘子赔个不是。”

      禅房内,顾衍坐在床边那把禅椅上,静静注视着她:“醒了?”

      楚照槿这两日睡得头脑发晕,眼神朦胧地看着顾衍,轻应了声:“嗯。”

      “施主不用担心,小娘子是劳累过度,加之伤口红肿发炎,故此犯了高热,只要这些时日多加调养即可,不是什么大事。”主持将银针纳入药箱,退出房中。

      何秉大喜,扑到床前,却被顾衍一剑挡住,不得不退了几步:“我说了,吉人自有天相,楚娘子果然无视,幸好幸好。”

      楚照槿在宫中偶然见过何秉一次,但视线还是在顾衍和何秉之间走了个来回,故作茫然地问顾衍:“这位是……”

      顾衍冷道:“不认识。”

      何秉笑着掩去面上尴尬的神色,自报名讳:“大鄞朝肃王何秉,也是与行的至交。”

      楚照槿迟疑着应了一声,瞥了眼顾衍沉得不行的脸色,心想这两人可看不出一点至交的模样,顾衍视他为眼中钉还不错。

      “萧国宜泽公主楚照槿,参见肃王殿下。”楚照槿无意再掩藏自己的身份,扶在凭几上朝何秉福了福身。

      “不必虚礼。”何秉余光瞄了眼顾衍,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无心地方吏治,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闲散王爷,整日纵情于游山玩水。”

      “金陵城贪官豪强强抢民女豢养私妓之事,是本王疏忽整顿吏治所致,相关官员皆依大鄞律法悉数伏法。公主跋山涉水为缔结萧鄞两国之好,却在本王治下遭难,说起来,本王还要给公主赔个不是。”

      “江南道下辖州县颇多,殿下力不从心应是自然,更何况张全达小小中州,此事罪在地方蠹虫,肃王殿下不必自责。”楚照槿笑了笑。

      何秉连应了两声“是”,戳了戳顾衍:“人家公主说了,不怪本王。”

      顾衍道:“何忘执,你说完了?”

      指节在禅椅的把手上叩了叩,何秉背后一凉,他了解这是顾衍发火的前兆:“用不着你赶,本王自己会滚。”

      合上门时,悄声对门边的隐戈揶揄了两句:“我一个堂堂王爷,成天被你家主子压一头,像话吗?成何体统!”

      隐戈顶着一张死人般没有表情的脸,没敢回何秉半个字。

      楚照槿忍俊不禁,压了压唇角轻笑一声。

      传闻中自幼早慧,四岁开蒙,被翰林院的先生们抢着教授,差一点就要荣登大宝的肃王何秉,没想到竟是这样跳脱的性子。

      顾衍眯了眯眼,俯身凑近她时带着逼人的压迫:“和他说上两句,便这么开心,嗯?”

      凌冽的视线落在楚照槿苍白的脸上,她抓紧了手中的被褥,迎上那双含着寒意的凤眸:“怎么,我笑两声还要你应允吗?”

      顾衍似是哼笑了一声:“我同公主殿下相处多日,也是才发现,殿下这么轻易就能被人逗笑,怎么,殿下是看不上我这个凡夫俗子,想高攀肃王做你的姘夫?”

      “顾衍你!”

      脸上瞬间涌上一阵灼热,本感激着顾衍闯进火海来救她,楚照槿有一肚子的话要答谢。

      此时,她被顾衍气得咬牙,哪里吐得出半个字!

      她故意气他:“是啊,肃王殿下光风霁月,神仙一般的人物,又平易近人,丝毫不端着架子,是个小娘子都会喜欢。”

      顾衍轻轻“啧”了一声,神色淡淡,反倒是叫楚照槿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她心里不痛快。

      “伸手。”顾衍道。

      楚照槿想到他许是在问自己手臂上的鞭伤:“方丈都给我敷上药了,你又不懂医术,有什么好看的。”

      顾衍面色沉了沉,语气近乎命令:“伸手。”

      楚照槿想到他杀人时也是差不多的神情,心中一凛,不情不愿把手伸了出去:“看吧,真的都包扎好了。”

      顾衍攥着她的手腕翻了个面,掰开她攥着的手心:“两只。”

      楚照槿愣了愣,她将另一只手递过去,在他面前摊开。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小娘子的手被他半握着,像提溜着一只猫儿的爪子,堪堪只有他手掌半个大。

      指甲用丹蔻染成了桃红色,肌肤也被养得细皮嫩肉,白皙娇嫩的手心里,一道道醒目的红痕渗着点点血色,更显骇人。

      见顾衍打开了一个药瓶,楚照槿的手缩了缩,却被顾衍轻微加重的力道遏制住,任由他将自己的指尖捏着。

      楚照槿的反抗有些无力:“我自己可以的。”

      顾衍不发一言,薄唇抿紧,指尖剜出黄豆大的药膏,小心翼翼揉化在她的掌心。

      他的指腹覆着薄茧,磨得楚照槿手心麻酥酥的,清凉的药膏渗入擦破的伤口里,传来细细密密的刺痛,她不由“嘶”了一声。

      顾衍蜷了蜷指尖,动作放得更轻:“又是张全达干的?”

      秋千上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躯体涌入楚照槿脑海,她眉心跳了跳,许愿顾衍别问起其中细节:“算是吧。”

      “知道了。”顾衍涂好了药膏,放开了她的手,什么也没问。

      楚照槿轻轻松了口气,她拉秋千时看见的场景,实在是香艳得不堪言说。

      “楚娘子,听说你醒了?”

      是樊香梅的声音。

      楚照槿看了眼顾衍,见他同自己保持了距离,应道:“进来吧。”

      樊香梅脸上的笑有些拘谨:“我也是才听他们说楚娘子是萧国的公主,长安城里未来的侯夫人,在狱里是我对殿下不恭敬了。”

      “哪里,樊娘子助我许多。”楚照槿香腮如雪,脸上绽开温和的笑意。

      樊香梅向前几步,陡然看见顾衍沉得能拧出水的脸色,两条腿像是被冻在了地上,一步也不敢迈出去。

      她小心翼翼道:“这位大人同殿下许是有要事相商,是我来得不巧,我等下再来看殿下。”

      “他快出去了。”楚照槿安抚着樊香梅,给顾衍递了个眼神。

      顾衍垂着眼眸,一手撑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椅子上的把手,坐得安然又慵懒。

      樊香梅的脸色更差了。

      楚照槿朝他眨了眨眼睛,耐着性子哄他:“与行,我好久没吃东西了,肚子饿了,你帮我去要些斋饭来好不好。”

      顾衍轻笑。

      乖巧温顺的模样,她惯来会装。

      等顾衍领着门口那死气沉沉的隐戈走远了,樊香梅咽了口唾沫,僵住的身体才完全放松下来。

      楚照槿问:“樊娘子的家人还没来接你吗?”

      樊香梅微红的眼眶里闪着泪花:“我爹娘早死了,后来嫁了人,就和我男人一起在举人老爷家做工,举人老爷对我起了心思,我男人为了我得罪了举人老爷,被乱棍打死了,我也被赶了出来,都说我命硬,往日的亲戚都没人敢认我。”

      楚照槿无意戳中了樊香梅的痛处,惭愧着道歉。

      樊香梅摸了摸脸上的泪:“都过去了,就像我同殿下说的,我靠着自己也能活。”

      楚照槿眸光一亮:“樊娘子可想过背井离乡,去都城长安?”

      樊香梅喃喃:“长安?”

      皇亲国戚聚集、贵人扎堆的长安!

      长安于她而言是话本子里神仙住的天宫地界,她成婚前没出过金陵乡下,这样的地方,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楚照槿跟她解释:“我送亲的队伍遭了难,一众陪嫁侍女想必都没能留下性命,等入了京城嫁进侯府,我身边不能没个亲信。既然樊娘子此前在府里做过工,不如就跟了我,做我的贴身女使如何,这样也算有个去处。”

      樊香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惶恐道:“我一个乡野村妇,没读过什么书,伺候过最大的人物不过是举人老爷,怎么能跟着殿下入侯府。”

      楚照槿拉起她的手:“樊娘子有善心有胆识,比长安宫里的女官都要好,当我的贴身女使,有什么不行的。不会的东西可以慢慢学,我从萧国来,大鄞的规矩,我也是要慢慢学的。”

      怕樊香梅还不答应,楚照槿佯怒着揶揄:“樊娘子还不答应,想必是瞧不上我了。”

      “答应答应。”樊香梅激动得又哭了出来,“殿下比我以前伺候过的主子们都要好,只要殿下信我,长安城里刀山火海,我替殿下闯!”

      楚照槿笑着,取了帕子给她抹泪。

      -

      肃王府。

      何秉一回府,就看到长史颤颤巍巍迎上来:“王爷您可算回来了,侯爷他……他来了好久了。”

      长史是何秉的心腹,早就知晓顾衍的身份。

      何秉不以为然:“赶了巧了,本王也有事要找他,这两日为了官司忙得我焦头烂额,省得我再跑一趟了。”

      “王爷……”长史看着何秉轻松离去的背影,抹了抹鬓边的冷汗。

      庭院里,顾衍舀起一勺煮沸的茶汤注入黑陶茶碗,见何秉过来,温声道:“过来喝茶吧,小心烫。”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本王这辈子竟然能喝上小恭靖侯煮的茶。”

      何秉也不客气,端起茶汤啜了一口,回味了半晌,“看样子,是被小娘子夸了,心情不错?”

      “嗯,是。”顾衍笑了笑,轻轻叩着碗沿,“她夸我光风霁月,无拘无束,性子温和,是神仙下凡也不为过,倾慕者犹如过江之鲫,街上路过的娘子瞟一眼,便会芳心暗许。”

      何秉差点将茶水喷了出来:“难不成公主还伤到了脑子和眼睛?除了长了张好脸,其他的……她说的是你吗。”

      “怎么就不是我。”顾衍冷眸扫向他,“她夸我,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何秉赶紧找补,还是端着茶碗摇了摇头,依旧觉得匪夷所思。

      不行,还是要多找几个大夫给楚照槿看看。

      他皱着鼻子嗅了嗅,忽问道:“你身上怎么有股血味儿?”

      顾衍淡淡道:“是吗,我今日又没杀人。”

      “哦。”何秉终于想起来正事,“左臂有蛇纹的黑衣人我查到了,你猜是谁?”

      顾衍道:“三皇子,何邈。”

      何秉往桌上拍下一掌:“不错,本王还查出来,张全达叔伯家的长子张全盛在京城仕途通达,全靠我那侄子一路提携,其嫡女前些日子又被他纳了侧妃。这小子胆大得很,将手伸到了我的地盘来。”

      顾衍点了点头:“何骢久不立太子,二皇子天生孱弱,宫里能堪当储君的唯有三皇子,山雨欲来风满楼,他派人来杀楚照槿,是在逼本侯和长安城的权贵站队。”

      何秉轻哼了一声:“莫说何骢没死,皇位还轮不到他手里,后宫嫔妃那么多,他怎么就能保证日后就没人同他争这个太子之位了?大鄞朝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

      水沸得过头,在壶里咕噜咕噜地冒泡,顾衍慢条斯理地将一勺冷水浇下去,水面彻底平静下来,壶下燃烧的火苗爆了一声。

      顾衍道:“江山是百姓的江山,不是皇帝东宫的江山,社稷是天下人的社稷,不单是文武百官的社稷。有没有人同他争,碰了不该碰的,他的命也该到头了。”

      何秉寒噤,端着茶碗的手颤了颤。

      顾衍走后,何秉决定去寻自己的鱼鹰。

      一人两鸟泛舟江上,萧然物外,净化他被案牍污染几日的心神。

      也就是在此时,肃王府响起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

      “是谁杀了我的鱼鹰!还拔了毛!好歹给我留一只啊!”

      “庄与行!我哪里得罪你了!没杀人你杀鸟是吧!你虐待动物!你个魔鬼!”

      “有朝一日,本王也要把你那只死鸟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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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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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本文目前隔日更,随榜加更,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恢复日更哦,章节不定期捉虫,没有标“修”就不用管。 下一本《重生在折辱兄长前》,专栏还有更多萌物,快来戳戳收藏吧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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