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上见卿》真真来也

16、酒肆

　　酒肆门前搭了个草棚，草棚下摆着一方矮桌和四个凳子，泥泞的地上凌乱地放了几块石头，供客人踩踏。

　　两人迈过门槛，往里面扫了一眼。

　　里头坐着一个赤膊大汉，两个背着古筝像是乐姬的美貌小娘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清秀公子。

　　加上他们才不过六个人。

　　看见店里来人了，一声娇俏的呼唤从里面传来，一个穿着桃红色对襟襦裙，绿色小褂的女子朝她们笑着走来。

　　她头上堆着梳好的发髻，几缕青丝垂下来让其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媚意。

　　天色昏暗，看不清她的年龄，直到人走到跟前才能发现面上道道脂粉掩盖不住的皱纹。

　　“两位客官，喝些什么酒？”老板娘话语间有刻意营造的娇柔感，但无可避免地带着些沙哑。

　　桑溪玉将手中酒坛递给她，“帮我把这坛子酒满上，随便什么酒都行。”

　　“好嘞！”老板娘接过酒坛，冲二人笑道，“公子姑娘请坐，有什么事便唤一声奴家十五娘就好。”

　　十五娘带着酒坛转身，走了几步掀开厚厚的帘子便消失在店中。

　　估摸着她去打酒了，桑溪玉和褚负雪便随便找了处座位坐下，她盯着油腻腻的桌子不由得蹙了蹙眉。

　　“这里会不会太破了些？”桑溪玉环顾了四周，问道。

　　褚负雪叹了口气，

　　“天色太晚，若是将就也不是不行。”

　　桑溪玉的手指勾着身侧破旧的垂幔，百无聊赖地到处看着。

　　忽地她对上不远处那个赤膊大汉的目光，他眼神阴狠，胡子几乎长了满脸，桑溪玉瞬间不寒而栗，匆忙收回了目光。

　　褚负雪注意到桑溪玉的表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随即道：“这间小小的酒肆倒是有趣。”

　　“怎么有趣？”桑溪玉差异，没等她得到答复，眼前便落下一片阴影。

　　十五娘端着她的酒坛还顺手拿了两个杯子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笑道：“两位客官慢用啊。”

　　桑溪玉点了点头，想起脚夫的话，便问道：“老板娘，你们这可有地方住？”

　　十五娘愣了一下，有些为难道：“有是有，不过奴家这苍蝇地儿小，就楼上两间房，已经被那二位姑娘还有一位公子给占了。您看，要不你们商量商量？”

　　桑溪玉闻言扫了一眼店中，不甚在意道：“若是挤一挤也可以。”

　　她忘了自己身边还带着一个大少爷，忙伸过脑袋问去，“你呢，你介不介意？”

　　褚负雪摇摇头，以示没有意见。

　　身侧坐着的青衣公子原本正一个人品着酒，忽地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两位小娘子的座位那去，笑嘻嘻地跟她们碰杯。

　　那两位粉红衣裳的小娘子也不恼，就让那位小公子挤在二人中间坐下。

　　她们一个叫沉璧，一个叫问莲，是城中风月坊的乐姬，受邀去万重山一座酒楼弹曲，跟随着一路的车马在山脚下损坏，且天色太晚，无奈之下才将就在路边这间小小的酒坊中。

　　青衣公子左一个右一个，笑得爽朗却不淫邪。

　　“娘子相貌出众，在下见之不忘。”他恭维道。

　　沉璧她们这种恭维话听得不少，佯装愤怒嗔道：“公子真是好舌头，不知道跟多少姑娘说过这种话。”

　　青衣公子将她揽过，指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笑了一声，“是在下的错，但这些话只对二位说过。不信，你便把在下的这颗心挖出来瞧瞧真不真。”

　　沉璧被他逗笑，朝他抛出一记如丝的媚眼，而后娇羞地捂住胸口。

　　“油嘴滑舌！”

　　接着一截宛若柔荑的手臂攀上他的肩膀，细葱般的手指勾勒着他脸颊的轮廓。

　　问莲眼波流转，“阁下瞧着年纪不大。”

　　青衣公子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姐姐猜猜我几岁？”，说着他的手不安分地摸向姑娘的腰间，轻轻掐了一下。

　　问莲轻哼了一声，一手勾着鬓边发丝。

　　“男人都是这般，奴家可不敢高攀公子。”

　　说罢她松开手，独自斟了一杯酒，在眼前晃着。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慢慢移到一个方向。

　　“惹娘子生气了，该罚该罚。”青衣公子温和地弯起嘴角，笑容清俊，扶着问莲的手腕，将手里的酒杯靠在自己唇边，抿了一口。

　　问莲一瞬间羞红了脸，沉默不语。

　　青衣公子左右各一个，三言两句将沉璧问莲逗得哈哈直笑，他举起酒杯，神秘笑道：“不如我们来划拳？娘子们愿不愿意跟我玩。”

　　“悉听尊便。”沉璧轻咬了一下唇瓣，不动声色地垂下头抿了口酒，接着抬起一双熏得淡红的双眼，笑意盈盈。

　　小小的店里登时传来一阵阵的划拳笑声。

　　桑溪玉挪开眼睛，皱了皱鼻子，感觉自己似乎长了针眼似的。

　　她转过脸看着还一脸懵的褚负雪，伸出手在他眼前摆了摆，“别看，对眼睛不好。”

　　“这人怎么回事啊，大庭广众之下还动手动脚。”桑溪玉鄙夷道。

　　她捧着酒杯喝了一口，瞬间酒香弥漫。

　　屋外夜色旖旎，屋内划拳叫好声不减。

　　桑溪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看这面前的酒坛差不多见了底，她懒懒道：“他们怎么还不结束？”

　　“你说，”她蹙眉，对上褚负雪的目光，“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一样？喜欢好看的女人，骨子里都是风流成性的。”

　　褚负雪不动声色地笑笑，他抬抬眉稍，

　　“你说的错了又没错。世人皆爱貌美之物，我爱看美人，也愿意欣赏美景。至于这风流嘛，”他笑笑，“有的人心很大，可以容纳下很多，有的人则心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

　　“那你算哪一个？”桑溪玉问道。

　　褚负雪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认真思虑，一会他给出解答，

　　“褚某的心不大也不小。”

　　桑溪玉显然对他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扭过头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嘟囔道：“看来等你回中都要叫你爹娘早早给你娶几房妻妾，好解解你的孤单之苦。”

　　她心中还惦念着挤房间一事，没理会褚负雪兀自起身走到沉璧问莲那一桌。

　　三人正玩到高兴处，猝不及防桑溪玉从中间横插一杠子。

　　青衣公子虽然吃了好几杯酒，但依旧面色如玉，他抬眼看向桑溪玉时竟然有瞬间的淡漠。

　　“这位姑娘所为何事啊？”他笑笑。

　　桑溪玉现在一看到他，就想起他一副轻薄的样子，心中不禁一阵厌恶，迟迟说不出话来。

　　青衣公子没因为她的打扰而恼怒，反而细细打量起桑溪玉来，他从长木凳上迈过一条腿，笑道：“莫不是这位姑娘也想跟我们一起玩？”

　　他笑着揽过一旁的问莲，另一只手从酒壶中斟了一杯，递到桑溪玉面前。

　　桑溪玉扫了一眼，没做理会，只道：“我不会玩。我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件事。”

　　“哦？何事啊。”青衣公子来了兴趣。

　　“我跟我的朋友来此地求宿，听十五娘说二楼唯有的两间房给你，还有这二位小娘子给占下了，所以来问问能不能跟你们挤挤，就一晚。”

　　“这……”沉璧问莲面面相觑，半晌道，“我们倒是没什么意见，姑娘不嫌弃奴家就好。”

　　“只是，不知姑娘哪位朋友是男是女，若是男子，便也不方便挤在一间了。”她面露难色。

　　桑溪玉眉心一拧，不好意思说道：“我朋友是个男子不错。”

　　“但是，”她话锋一转，“这位公子不是男子吗？”

　　青衣公子闻言差点一口酒喷出来，他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道：“在下不喜欢跟别人一起挤。”

　　桑溪玉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跟姑娘一起挤你就愿意了？”

　　“不就没答应跟你喝酒嘛，”她一脸随意，打眼扫了一圈，径直取过他手上的酒杯，示威似的在眼前展示了一下，“我先干为敬。”

　　她仰面灌下，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青衣公子面色有些僵硬，支支吾吾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他说了一半的话忽地被截断，整个人翻了个白眼，仰面从长凳子上跌了下去。

　　桑溪玉有些诧异，低头一看，他俨然已经晕了过去。

　　沉璧问莲惊叫着作鸟雀散开，不过几瞬，她们也抚额昏沉沉地晕倒在地。

　　不是吧，醉倒了需要这么同步吗？

　　桑溪玉更加诧异，向后退了几步，她猛然回过头，看向自己原来的位置。

　　她预感这事太奇怪，赶忙回到座位。

　　面前褚负雪还安安静静坐着，桑溪玉松了口气，拉过他的手，正准备说话，面前的人忽然抬起眼睛反按住她的手，气若游丝道：“酒里有问题。”

　　“什么？”桑溪玉诧异，与此同时她也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昏沉朝她袭来，她赶紧坐下，救命稻草一般地抓住桌角。

　　她平缓着呼吸，昏沉之感仍旧不减，按理说，这点酒她不至于喝醉，难道褚负雪说的是真的？

　　看着眼前倒了一片的人，她心跳的剧烈。

　　耳畔传来脚步声，桑溪玉勉强睁开眼睛，模模糊糊中看到一个身影渐进。

　　那身子有故意捏作的婀娜，发丝微扬，桃红裙摆格外醒目。

　　是十五娘！

　　桑溪玉；好一个不大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