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盛行时》浮标

2、第 2 章

　　邢雍死了，闻人裕不知所踪。
　　邻居告诉了邢雍他爸，这个难得清醒的烂酒鬼瞪圆了本就凸起的眼，一身横肉，脸上有一道蜈蚣似的丑陋长疤，看上去更加凶恶，惊疑不定地问：“你说那王八犊子死哪儿去了？”邻居看着他几乎是扭曲的表情，嫌恶地皱眉，又有些可怜的意味，“我亲眼看见他跳下来的，二十几层楼高，活不了了。”说完，他也实在不想管这个男人，关上门回了自己家。
　　……
　　邢雍身子一轻，失重感已经消失了，也感觉不到疼了，只能听见周围的一点声音，但他听不太清了。他仍然能稳稳当当地站在地上，并不像书里写的那样飘着。只是……
　　他向前走了几步，毫无阻拦地从人们身体中穿过，走到了路灯下，低头看了看。
　　没有影子。
　　…看来是真的死了。
　　于是他又穿过人群，过了警戒线，在地上的血肉模糊中站定，默默无言。半晌，他蹲下来，试着伸手勾自己的衣角，然后落了空。他又愣住了，片刻后站起身，看着一位年轻的警察向他鞠了个躬，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
　　邢雍看着自己因为其他部分摔得稀碎而显得格外突出的胸口，有些恍惚。那里是他所有的东西了，一部手机，一个内存卡，身份证，还有一封遗书，装在塑封袋里，垫了棉花。他看着那个年轻的警察伸手把东西摸了出来，试图找到其他东西。
　　他苦笑一声，很想告诉他真的没有别的东西了，这些东西确实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他在遗书里已经把能想到的全部交代妥当了，没想到的也就只能让他们去查了。直到几天后他看着自己被火化，最后被装进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那位年轻的警察穿着便服，接过了那个盒子，开车去了墓园。那是他生前为自己买好的归处。
　　邢雍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所谓黑白无常来把他收走，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能维持多久，默默往骨灰盒上一趴，闭上了眼。他并不困，鬼似乎也不会累，但他也实在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了。车载音响里放着京戏，他听着听着打了个哈欠。
　　二十来岁的年纪，怎么爱听这咿咿呀呀的玩意儿，他想。不知为何，他倒也真睡了一会儿，但也没过多久，他几乎感觉是刚闭上眼，最多也就眯了十分钟，就被人粗暴地拽了起来，一声脆响后左脸火辣辣地疼起来，还伴着麻意，耳鸣中模模糊糊听见了一句“贱'人”。
　　他下意识蜷缩起了身体，抱着头，尽量保护着自己的致命处，有些麻木地想，地府也有校园霸凌吗。
　　感觉还挺真实的。
　　他被人揪着头发，头皮几乎被拽掉，上半身被迫暴露在外。一盆带着恶臭的液体哗地泼了上来，一只手在他脸颊上拍了拍，然后被一脚蹬在腹部，踹飞了出去，“邢雍，我他'妈有没有跟你说过别再招惹我？”他在剧痛中咳嗽起来，眼前发黑，疼得浑身颤抖，嘴唇动了动，然后又沉默下去。
　　没有用的，解释只会让他们更生气。
　　“妈'的，你不是很叼吗，现在怎么跟条狗一样不敢说话啦？”刚才的那个声音继续响起，他被掐住脖子然后甩在地上，有人上来撕扯他的衣服，有人拿拖把杆一类的东西狠狠戳他，邢雍麻木而徒劳地保护着头颈，一语不发。他似乎能听见拍照的声音，混杂在谩骂和尖锐的笑声里。
　　随便吧，反正都习惯了…这种事情没人管的…忍忍就过去了。
　　忍一忍吧，或许打完就彻底解脱了呢。
　　恍惚间，不远处有重物砸地的声音，还有一个男孩子的怒喝。他听不清了，慢慢失去了意识，昏过去之前依稀听见一句“你怎么样”。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闻不到周围的臭味，而是淡淡的苦味，混杂着药香。身下的床垫很软，身上盖着被子，衣服也被换过了，窗帘外亮着一盏台灯，一个人侧对着他，正伏在桌边写些什么，笔杆动得飞快，侧影干净瘦削，腰杆笔挺。
　　邢雍眨巴了下眼，慢慢理顺了头脑里忽然挤进来的记忆。头还是疼，但是明显见轻了，周围的味道也令人安心。
　　他似乎是穿越到了几十年后的一个平行世界，一个性别不止男女的世界。原主也叫邢雍，不过父母去世的早，只给他留下了为数不多的存款，刚刚转了学。性格很软，没什么脾气，说白了有点讨好型人格，成绩倒是不错，刚开学没几天就被盯上了，校园霸凌了小半个月，从外省的重点高中转来了这里。
　　至此，他还是没有什么“穿越”的实感。毕竟这玩意实在是…太小说了一点。
　　他动了动，没忍住哼了一声。浑身都疼，到处难受。旁边的人放下笔，床帘被轻轻撩起来了一点。似乎是看到他醒了，那人放下床帘，起身离开了屋子。过了一会又回来，床帘被再次掀开，一只杯子被递进来，“蜂蜜水，喝一点吧。”
　　那只手干净纤长，而且非常白皙，手上几处却又着厚茧，尤其是中指侧边，明显是长时间写字磨出来的。
　　道了声谢，邢雍接过杯子，把蜂蜜水喝干净了。那只手又伸进来，把杯子拿了出去。人影继续埋头苦写，又想起什么似的嘱咐了一句，“你再睡一会儿吧，伤口上过药了，应该没什么大事，但是我估计都挺疼的。”伤处确实很疼，邢雍也就按照他说的躺了回去。
　　外面的明显是个少年人，声音干净好听，估计还是高中生，作业还没写完呢。
　　迷迷糊糊了不知多久，台灯忽然暗了下来，他从浅眠中惊醒，床帘外传来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他犹豫片刻，坐了起来，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呃…”“钟晟。”少年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尴尬，及时开了口。“邢雍。”邢雍松了口气，“谢谢你今天帮我。”钟晟仍在收拾东西，闻言动作一顿，“邢雍？”“啊。你认识我？”“算是知道一些吧，”钟晟拉上书包拉链，“你不是要转到我们班？班主任跟我说过了。”
　　“你现在有地方去吗？没有的话先住在我这里吧，正好明天带你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