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岛屿》山下出泉

7、番外1 前世江成屿视角

　　不能说的秘密（江成屿视角）

　　江成屿第一次见到乐徵羽的时候，她还是个躺在小摇篮里的宝宝，咬着自己胖乎乎的小手睡得正香。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全是肉的小生物，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胖乎乎的脸蛋，又戳戳她的小嘴。

　　乐徵羽睡得很沉，毫无知觉，被他戳得流了点口水，黏糊糊的粘在手指上。乐叔叔看见了也没生气，拿了张纸帮他擦擦手，笑着说，“她现在还小，是个口水包，你再戳戳她就要吐口水泡泡了。”

　　江成屿从小爱干净，实在是见不得这口水泡泡，于是就没有再动手。

　　那时他妈妈刚失去孩子不久，爸爸带着他来看乐徵羽。妈妈的流产给江成屿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他一直自责自己那天跑出去和院子里的小伙伴一起玩，没有看好妈妈，还有那个他期盼了很久的弟弟或者妹妹。

　　在去乐家的路上，爸爸对他说，他的妹妹没有怪他。妹妹后来去了乐叔叔家里，乐叔叔和苏阿姨对她很好，她很喜欢他们，就做了他们的宝宝，但是妹妹以后也会多回他们家玩的。爸爸希望他以后像个哥哥一样照顾好妹妹。

　　江成屿也很喜欢乐叔叔和苏阿姨，乐叔叔会做小弹弓，带着他去江边捉过小螃蟹，苏阿姨耐心地一笔一划教他写字。妹妹去了乐叔叔家也会是个幸福的小宝宝。江成屿和爸爸拉了钩，表示自己一定会当个好哥哥。

　　乐徵羽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就十分黏着江成屿。见到他总是咯咯地笑，蹬着小腿要他抱。江成屿那时也才四五岁，没有大人敢给他抱，乐徵羽瘪着嘴就要哭，大人们只好将她放在沙发上让他们两个玩。乐徵羽挥着手爬到他腿上，冲着他笑得合不拢嘴。

　　小时候的江成屿并不是总有耐心的，有一次他正在玩游戏，那时的乐徵羽刚学会了走路，摇摇晃晃地冲过来想爬到他腿上坐，江成屿有些不耐烦，躲开了她，乐徵羽执着地又凑过来。

　　眼看着自己的马里奥快完蛋了，江成屿便轻轻推了她一把。乐徵羽没站稳，从沙发上掉下去，脑袋摔了个大包。她似乎没反应过来疼，愣愣地看着江成屿。江成屿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抱起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大哭出声。

　　江成屿有些心疼又很自责，他不知道小孩子原来这么脆弱，她会站不稳，摔倒了还会长可怕的大包。

　　尽管乐叔叔和苏阿姨都没有责怪他，但是他从此就知道了，对待乐徵羽，总是要格外小心的。

　　乐徵羽上幼儿园的时候，江成屿上小学。有时候乐叔叔太忙，妈妈就会同时接他们两个回家。他带着乐徵羽在小区里玩。

　　那时他学会了骑自行车，爸爸买了辆小自行车给他。乐徵羽看着十分羡慕，却又不会骑，于是他抱着她坐到后座上，骑车带着她在小区里兜风。

　　后来有一次，眼看着要摔跤了，江成屿想也没想就托了她一把，自己却摔断了一条胳膊。乐徵羽吓得抱着他大哭，把刚到家的苏阿姨吓了一跳，连忙带着他俩去了医院。江成屿心想，自己都要摔断一条胳膊，若是让她摔了，怕是得摔坏了。

　　后来再大些，乐徵羽上了小学，江成屿已经快上初中了。那时他就已经知道了，乐徵羽不是他的妹妹，他的妹妹因为他没有照看好妈妈，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但是他仍然对乐徵羽很好。

　　乐徵羽是个小粘人精，江成屿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周末的时候她总是带着自己的作业哭着来找江成屿。

　　苏阿姨是特级教师，却教不好自己的女儿，辅导乐徵羽写作业写不了一会儿便会大动肝火。乐徵羽天性活泼好动，写不了几个字，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苏阿姨看着气便不打一处来。乐叔叔宠着女儿，悄悄地把她送到楼上来，敲敲江成屿的门。

　　乐徵羽在江家反而老实很多，江成屿把自己的书桌让给她，坐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安静的写作业。乐徵羽的周记编不出来，眼巴巴地望着江成屿，他也只能叹口气，无奈地帮她编。江成屿不肯动手帮她写，这样会被老师看出来，只能一句句模仿着她的语气口述出来，让她自己写在作文纸上交差。

　　江成屿给乐徵羽当了六年的家庭教师兼玩伴,倒也是甘之如饴。

　　毕竟平心而论乐徵羽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她有了好吃的好玩的也会惦记着江成屿。江成屿初三的时候想买一部手机，无奈父母怎么也不肯同意。

　　听见他们在家争执，乐徵羽偷偷拿自己攒了几年的压岁钱给江成屿买了部手机。他哪里肯收，只能上报给乐叔叔，请他带着乐徵羽去退掉。经过这件事，父亲最终同意了买部手机给他。

　　乐徵羽是在温情中长大的孩子，周围的人只施予她爱，她又把这些温情回馈给了身边的人，比如她的父母，再比如江成屿。

　　感念于这部手机，江成屿后来送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给她，小毛绒玩偶，卡通手表，游戏虚拟币，还有一些小零食等等。他知道她也不缺这些，但是看到她喜欢的东西，总想买下来。

　　去上大学之后，江成屿并没有忘了乐徵羽。他隔三岔五便会打个电话去关心一下她。小姑娘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抓着他喋喋不休地能说半天。他们的共同话题已经越来越少了，有时候电话里说不了几句，两个人便已经不知道该聊什么好。

　　江成屿便减少了打电话的频率。但是总是时不时买些东西寄给她。

　　他有她的□□号，偶尔打开空间见她发一些动态。他便照着她的心意买些她喜欢的东西给她。从时兴的蓝牙耳机，到学校里流行的限量款耐克。

　　他大学的时候在校外兼职，教雅思写作，收入不比一般白领差，早就不需要从家里拿钱了。

　　大二那年他还拿了国家奖学金，路过一家首饰店，看见里面有条手链非常漂亮，他突然想起了乐徵羽，买下来送给她当新年礼物。室友一度以为他在老家偷偷养了个小女朋友。

　　他摇摇头，不是女朋友，是妹妹。

　　江成屿后来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迟钝得可怕。可能那时她还太小，他甚至都不敢动心起念，只能是妹妹，哪怕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从未动过念头让她来做自己的女朋友，怎么可以呢，她还只是个孩子。

　　大四那年暑假，乐徵羽抱着志愿参考书来敲门，他突然惊觉她长大了很多。看样子已经有一米七出头了，头顶堪堪到他嘴唇的高度。小姑娘再也不像小时候一样了，活泼大方，钻进来就叫着哥哥。

　　她抬头看他，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眼睛大而圆，眼神清澈。她叫他成屿哥，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帮忙填一下志愿。

　　江成屿鬼使神差地想，她能不能报A大呢。他查了下A大往年录取的排位，再对比她的排位，绰绰有余。他装作不经意地问她，A大怎么样。乐徵羽看了看，A大很好，我可以报吗。江成屿点头。

　　乐家来A市那天江成屿导师本来找他去写一篇材料。江成屿无奈与导师沟通了半天，推到晚上再做，赶去机场接到了他们一家。

　　乐叔叔和苏阿姨回去的时候也是江成屿把他们送到了机场。乐叔叔拉着他说不放心乐徵羽，麻烦他多照顾些，又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他在长辈眼里也只是个孩子。江成屿想，我可以照顾好她的。

　　乐徵羽大一的时候，江成屿研一。虽然同在A大，他们见面的时间却不多。大一新生总是对大学生活充满了新鲜感，乐徵羽的假日都奉献给了周边城市旅游区。

　　江成屿知道，但是也不好参与。他们的生活圈子太远了。江成屿只能偶尔约她出来改善下伙食，听她讲讲大学生活。看她好像小时候一样，对她的新室友，对社团学生会说得喋喋不休。

　　他觉得很好，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她放学回家，敲敲他的门，坐在他旁边绘声绘色地说着她这一天的见闻，他喜欢那些日子。

　　当时的他还不明白，他喜欢的究竟是那些日子，还是那些回忆里的人。乐徵羽在他心里和小时候的那个小姑娘总是分的不太清晰，她好像还是很小，她还有很大的世界要去看。早早把她锁在一个人的身边，好像不太应该，再等等吧。

　　但他不明白，有些时候，等待往往是把机会送给别人。乐徵羽这个人看上去好像很勇敢一往无前的样子，实际上在感情之事上十分被动。江成屿等来等去，最终等到了她离开。

　　从某一天开始，乐徵羽拒绝和他一起去吃饭，她总是有推不开的事。起初他以为她只是忙，后来发现不是这样。陈川在追她。

　　江成屿本来不认识陈川，偶然有一次路过她宿舍门口，江成屿看见一个男孩递了东西给她，她收下，低着头说了谢谢便回去了。后来乐徵羽介绍男朋友给他认识，正是当时那个男孩。

　　江成屿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荒谬，他守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不声不响地变成了别人的，他只能含笑说你好。后来他跟室友打听了一下陈川，室友以前是学生会的干部，现在他的那些学弟学妹还在学生会任职。陈川在宣传部口碑不错，人缘很好。

　　他想，谈就谈吧，起码人不错。大学时期的情侣毕业后没分手的寥寥无几，趁着年轻多见见其他人也好。

　　后来孟贤斌知道他的想法时目瞪口呆，拜托大哥，你自己一个都没找过，哪来的大方。

　　研二的时候他忙着毕业论文和找工作，见面的机会越发少。一次长假结束的时候，乐徵羽约他吃了一顿饭，庆祝他面试一家大所通过了。

　　他们再坐在一起吃饭时，江成屿悲哀地发现，气氛已经完全变了。她不会再抓着他说些无聊的琐事，不会再眉飞色舞地和他分享生活。江成屿有些微酸地想，是不是因为她现在已经有可以分享的人了呢？

　　那次吃完饭不久，陈川就在寝室楼下拦住了他。开口就是麻烦你离我女朋友远一点。

　　江成屿觉得好笑，从她生下来我就已经认识她了，那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陈川对他说话完全不像在乐徵羽面前那样有礼貌，他说让江成屿不要装着知心大哥哥的样子背地里当男小三，话说得很难听，室友也注意到这边围了过来。

　　江成屿不想和这种人多说些什么，只是淡定地回应他，这是乐徵羽自己的人际关系，陈川在这里越俎代庖，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些吗。

　　陈川当时冲着他吼：“她是我女朋友！你看我管不管得着。”

　　江成屿实在懒得与这种人多说些什么，转身便要走，陈川还想上来拦他，室友们站在他旁边，到底是人多些，陈川不敢，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室友张泽当初帮他打听过陈川，也是知道乐徵羽的，走在路上叹了口气，你那个小妹妹这是找了个什么人啊。

　　是啊，这是找了个什么人啊。如果说陈川是个不错的人，江成屿还能做到祝福的话，那么现在，他很难接受。但是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去和乐徵羽说，你的男朋友不好，你看看我吧。乐徵羽可能会觉得他疯了。

　　江成屿自认是个成熟冷静的人，但他此时觉得自己还不如疯了。

　　倒是另一个室友看出些端倪来，他说，刚那小子站在那没说话的时候，总觉得他有点像老江。张泽瞪他，咱们老江怎么会跟那个小子像。

　　从那次之后，乐徵羽再没找过江成屿见面。直到江成屿毕业，他找乐徵羽见了一次面。乐徵羽说最近忙着期末考，在操场上陪他聊了会儿。

　　她拿了一支手表送给他，说是给他的毕业礼物，感谢他这么多年的照顾。

　　江成屿心想，她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样客气又疏远的话。终究是要渐行渐远了吗。

　　他和平常每一次分别时一样，看着乐徵羽走进寝室的大门，然后在操场上站了一整晚。他安慰自己，总不至于不再见了，毕竟他们两家住得很近。总还有机会的。

　　可惜命运不肯让他如意。

　　毕业之后，江成屿几乎没怎么见过乐徵羽。刚毕业那两年他忙于工作，过年也在家待不了几天。寥寥几次也就是过年时她跟着父母提着东西来拜年，无心的寒暄几句便作罢。

　　再后来，他就听说她大学要毕业了，不肯读研，要陪着男友去赚钱。苏阿姨提起来就是叹气，麻烦他也帮忙劝劝乐徵羽。

　　乐徵羽最是个倔强的性子，认准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高中的时候乐家不忍心她吃苦，想送她出国读书，她怎样都不愿意，一心要留在国内参加高考，家里轮番劝过也没用。现在她要去工作，谁劝得动呢。

　　最后到底是父母拗不过孩子，乐叔叔不忍心孩子吃苦，出钱给乐徵羽买了房子，减轻他们的生活压力。

　　那一年他离开大所，和几个政法学院的同学一起去创业，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没有拿家里的一分钱，把自己这几年的积蓄都拿出来投了进去。过年的时候，他也没回家，母亲打来电话和他聊些家常，聊来聊去就聊到她要结婚了。

　　江成屿只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有些可笑，他以为乐徵羽和陈川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分手，现实却是他和乐徵羽越走越远，颇有些不复相见的意思。他想，也许是该放下了。

　　又怎么放得下呢？

　　他前二十七年的生活里被这个说不清是妹妹还是爱人的姑娘充得满满的，不曾看向过别人，在他还不知道这是爱情的时候，命运已经将合适的人推到了他面前，然后再带走她，让他抱着回忆里的幻影空想。

　　那就等着吧，说不定还有离婚的一天。

　　如果没有那一天，就祝她永远幸福吧。

　　乐徵羽发给他的请柬他收了，但他不想去，让父母带了礼物去。他送了她一条华贵的项链，在项链的吊坠后面，刻着微缩的小字，my love。那是他藏之于心，不能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