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郎》穆水轩

7、第 7 章

　　水焉择其实觉得自己没那么大的志向，如果要是因为那件事就去报复上界的话，未免反应太迟。他都在这个位置上待了一千多年了，没道理现在才想起来报复社会。
　　他早就觉得前世的结尾收束得太仓促，如果是为了让他从头再来，没必要在他在还没来得及悔过的时候就以镜头快切的方式回到过去。像是被一刀斩断的时间碰到了倒带，这期间只有他一个在飞瀑流溅的悬崖中活了下来。
　　没准内心那些撺掇的邪恶念头，是一早就埋在身体里的恶魂，只是他没发现。
　　杀人的记忆不会随着重生消失，邪念不会因为重来一次就不再有。只是这成帝为王的已达成心愿，或多或少的变成了别的。
　　但是，为什么是他？水焉择努力想要拨开迷雾，寻找那藏在层层冲突之后的真相。他摸着伤口，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游遍全身之后又安然的返回。还是一如既往的，什么都没有。
　　或许还真要他。水焉择运功疗伤，不狰狞却深入骨的伤口渐渐愈合。只有陈默在这里，靠近他，他才能找到自己身上那一点异常。
　　还有，诡异的重生方式……
　　水焉择计算过，从这个时候算到朱黎死亡的那天，差不多是四五百年的时间。这四五百年的时间里，下界已经经历了无数的轮回，而上界上大部分的神仙，要么在前世被他诛杀，要么被挖出内丹烧了。这么一算起来，他有记忆的原因就解释得通了。
　　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活着”，水焉择完整的保留了世界从平静到彻底崩盘的四五百年的时间，这个期间，无论是谁都没能完全走到这么远的距离。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水焉择略深思，一扭头，注意到落在温泉内不寻常的落叶。他伸手，落叶便飞了过来。其上淡淡的灵力波动，很容易让人想到这是谁的东西。
　　“……”
　　虽然朱黎看起来可可爱爱的，但说起话来倒是很像教导主任。一板一眼，一丝不苟的，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不用想都知道很困难。
　　水焉择看陈默走得直接，也不说回个信啥的，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教育他才好……想着，水焉择手指一转，给朱黎回了信。
　　大约两天后，朱黎回了水焉择四个字：“你个牛马。”
　　没办法，谁让陈默不愿意回呢？他作为朋友，代劳一下总是没错的吧？
　　他看陈默，自从上次当着他的面流鼻血后，陈默都宁愿绕道走，到现在也没有回头的意思。水焉择坐在水池子里，看岸上的陈默低头专心致志的在地上写写画画，忍不住去招惹他：“你在做什么？”
　　“计算时间，”陈默头也不抬的给出准确的方案，“我和你不同，不通水性，如果要想顺利进入睛源河底，还得多费一番功夫。”
　　水焉择散漫的建议着：“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你留下来就行。”他看到陈默手里的动作顿住，接着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之前还流鼻血了……”
　　话音未落，陈默抬手把放在旁边的水瓢丢了过来。水焉择一个没防备，水瓢在他的头上砸出了声响。哎哟！
　　“你去死。”陈默恨声道，那牙尖嘴利的模样，真有把水焉择吃了的架势。
　　水焉择不以为然，把掉在身边的水瓢拿在手里把玩，他抬头看着陈默的方向，对方依旧在估算河底的深度以及闭气所需要的时间。“洞府肯定不小，你不亲眼下去看看，估算出来的东西肯定远远比不上实际。而且，你的力量不及我，我不带你下去，也是做了很多考虑的。”
　　陈默依旧不肯说话，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都是一个多余的存在。本来因为天赋不太行让朱黎下来带自己就已经够让人觉得不舒服的了，现在水焉择也说这样的话，好像他陈默就活该做一个不重要而且随时可以舍弃的人物，一个连登台资格都没有的小丑。
　　“我是肯定要去的，”他坚持己见的埋头苦算，“不管你是怪我也好，恨我也罢。”
　　唔，其实也不怎么会怪他，反正苦的都是自己。水焉择想到之前运功时感觉到的那一点异样，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自己在某种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喂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今天还要拜托你了。”
　　水焉择的声线分两种，一种轻柔的像风，一种沉稳得像水底的墨，两者差别不大，只是后者会稍微低沉一点。陈默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停下了手里的树枝子，侧头看过去。
　　那个天天泡澡的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他一边思索，一边用手支着头，完全不在意之前还和陈默调笑着说出那种一听就不对劲的话。陈默丢了树杈子，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右手一转，熟悉的匕首再度出现在手上。“我不保证这次会手下留情……”
　　他走了一步，匕首在手腕上转了一个圈，握紧在手边。水焉择抬眸，看到陈默提刀过来，心里盘算着这次应该让他在哪里开刀才好。
　　突然，陈默将匕首换到了左手，右手再召出本命的长刀。同时，墙被人从外面破开一个大洞。
　　尘沙飞扬！骤然熄灭的晚上伸手不一定见到五指，陈默只来得及看清一道银色的身影五爪成勾的朝自己过来，果断用左手作刺，右手作挡，勉强接住了一击。
　　银色的身影哈哈一声：“妙哉妙哉，今天能做一身龙鳞铠甲！”它身形一闪，窜进四散奔逃的人群里顺了三把趁手的菜刀，用裤腰带穿好了，手上一边一个，第三把用尾巴卷起，顺势便攻。
　　水焉择甩掉身上的水珠，拽了岸上的衣服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穿上，陈默还在想这怪物是什么东西，就看到后面一道强风而过。他听了两声叮当声，很快就意识到水焉择居然动手了。
　　正想上前帮忙，一转头，陈默看见脸色难看的温泉店老板扶着自己瑟瑟发抖的夫人出来看看情况。“这里不安全，你们先去躲躲。”
　　温泉店老板心有不甘，他可是小本生意，这被一折腾，损失可不算小。见陈默的手上还拿着武器，老板颤颤巍巍却又锲而不舍的说道：“发……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一点小冲突。”陈默本打算拍拍他的肩膀，后知后觉自己两个手上都有武器，赶紧把它们都收了起来。老板起初不信他，可看他觉察到了自己动作里的不情愿后，转身就走，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点愧疚。
　　老板娘撺掇他再去沟通沟通，没准墙面的损失还能得到赔偿。可是不远处两人打斗的现场已经波及到了这里不少的住户，他们只是塌了一面墙外加部分温泉被污染而已，实在算不得大损失。“等会儿再说。”
　　不知不觉，又做起了后勤。陈默看到那些已经睡着的人出来看热闹，赶紧一个一个的解释，希望他们最好不要出门。他想，本来自己不想这么没用的，但好像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是修为很高的大妖。
　　本来应该已经放弃的修行之路，又因为朱黎锲而不舍的要求，又被迫捡拾起来。什么成仙，什么救济苍生，好像已经刻进了他的骨髓里，稍微偏离一丝，就会遭受难以想象的酷刑。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日后的人生是怎么样的，到底应不应该继续。
　　人没有追求是错吗？人没有天赋难道不应该另辟蹊径吗？就非要在一条路上死磕吗？陈默安慰他们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模样肯定是面目全非的。
　　往常这个时候，定然会被朱黎批判到不行。明明只要等到他把那些麻烦的事处理好就行了，偏偏要那么不自量力的去引起敌人的注意，这个时候，这个场景下的他，肯定很狼狈吧？
　　水焉择与那怪物战斗了几个回合，清楚的看见了这个怪物的本尊。这是一个长尾的黑面猴，银色的毛皮在月光下发出柔和的冷光，他一边拿菜刀砍，一面高呼：“有趣，有趣！今天我也算是见了世面，不亏不亏。”说着，猴怪就将自己随手制作出来的武器丢在一边，他站在屋檐上，看水焉择与自己对峙，不太明显的光线下并不能看清对方冷静肃杀的眉眼，但是周身的气场却是不通过眼睛就能看见。
　　猴怪觉得他很奇怪，明明是一身正气的妖精，却不想着早点解决完事，反倒透着一股子玩味。“喂胖子，你身手不错，与我比试几招下来也未有出阴招之举，是个人物。我行走江湖多年，看人一向很准，不如胖子你跟了我，咱们杀上三清神域，做逍遥主人，你看如何啊？”
　　胖子？水焉择低头看自己，实在是不太明白这个词怎么会用在自己的身上。“那可真是多谢你的美意了。”
　　猴怪嘻嘻一声，将手背在身后，他的身上只穿一条刚好遮住关键部位的裤子，腰带垂在身下。“别客气别客气，都是自家兄弟，想当初我祖上也是出过大闹凡世的人物，如今也该轮到我上场与这狗老天斗上一斗！先生您是聪明人，要知道我一向对自家兄弟是及其好的，若您能拜我为弟，等日后咱们上了天，我再封你做个战神，您看这样岂不是好？”
　　水焉择摇头道：“我年纪大，你恐怕压不住我？”
　　猴怪惊奇：“这世上难道还有比我大的。我乃天地灵石所化，历经数十万年才得以修成人形，难道你会比我大吗？”
　　“天地灵石？”水焉择沉下脸，“你是……灵明石猴？”传说天地各界有四大神猴，他们各个本事通天，如果这真是灵明石猴的话，水焉择反倒不能当场收了他。
　　那猴怪惊讶得很，“你知道我灵明的名号？”
　　“那是，你的名号……谁不知道？”话落，水焉择果断地拿出了武器又与他战成了一团。
　　猴怪有些猝不及防，连续几个后空翻往身后不断撤去。他一抬头，就能看到水焉择手里的硬鞭擦着自己身上的毛发过来，差点就要破相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水焉择继续攻：“当然是想见识一下阁下的本事了！还有，我可不乐意做人小弟，要称兄道弟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做我小弟。”
　　“好大的口气。”猴怪一个单手倒立，站在地上，他左脚点在地上，一个极速的旋转后，将尾巴叼在嘴上，哈了一声。
　　水焉择的听力没有很好，只能听到细微到不可觉察的风声，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好像被一股劲风带了出去。当他试图在风里站稳的时候，一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袭来，他甚至来不及做出防御的姿势，就被猴怪抓住腿朝着天上扔了去。水焉择飞身，转头看那猴怪又三步并作两步飞身来，他似乎是准备着要给水焉择一拳，劲风已经藏在了怀下，不过水焉择已经顺势一个转身，将他踢到了一边去。
　　猴怪知道自己学的这点功夫已经见了地，倒在地上之后立刻就拜了祖先。“好哥哥，饶我这一回！”
　　水焉择落地时，一条街已经毁完了，幸存下来的人缩在废墟后，警惕的看着他们。他盯着这张黑面的讨饶脸孔，道：“可惜，我不要废物。你虽然冠了灵明石猴的名讳，但却没有它的半分智慧。”
　　猴怪十分挫败，它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任由自己的形态在众目睽睽下化为一颗发着光的内丹。
　　陈默站在街尾，看到水焉择在街头被渐渐窜出来的人群簇拥在一起，他笑眯眯的迎接那些簇拥上来的鲜花，与自己是这样的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