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蓝裙兰钗

6、第五章

　　第五章

　　鞑爹鞑娘和师父都是一代大侠，从小他们就对靼侠灌输——快意恩仇，笑傲江湖，白衣飘飘的英俊少侠仗剑铲不平后，有多少深闺佳人飒爽侠女色艺双绝投怀送抱倒贴倒追然后是天作之合温香暖玉神仙眷侣天涯海角朝朝暮暮只羡鸳鸯不慕仙，说起来就让人痛快——靼侠也曾经相信这个将会是自己的完美江湖生涯——相信了整整十五年。

　　但是，做了再长的梦也有清醒，甚至破碎的时候。

　　靼侠盯着坐在对面的江湖——那个差点碎了自己侠客梦的罪魁祸首，反复告诫自己切不可再造昨天晚上那种无聊的想法，自己和江湖是朋友是兄弟是知己而非卿卿我我恩恩爱爱你浓我浓的举案齐眉，自己的未来是找到一位或几位最好几十位羡煞旁人红颜知己，而且这些红颜知己一定绝对要是百分之百的女人。

　　靼侠还一遍又一遍地鄙视着江湖那邋遢出个性的卖相以坚定自己的决心。

　　江湖浑然不觉靼侠心中的天人交战，气定神闲地打量了下这座号称祈州第一酒楼芙蓉居的菜价牌子——店面够奢华，菜名够别致，小二够狗腿，这个价钱也够贵的。

　　在山里野地吹了一晚冷风又没吃到东西后，靼侠的大侠行为准则已经完全败给了一顿美味佳酿的诱惑，一早靼侠就又把江湖拉回祈州，扬言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江湖漂泊。

　　江湖本来歪着脑袋想问一句，靼大侠您这样来回出了祈州再进祈州折腾了两天一夜最后离你家还是不到五百步远的距离，这样闯荡江湖也算得上漂泊孤苦需要到价钱报出来吓醒酒醉的吓倒胆小的芙蓉居里酒肉犒劳的话，那么那些全国各地四面八方背井离乡辞亲别故来祈州妓院卖笑的男男女女人妖老鸨们是不是也可以找官府要份奖状以慰勉他们为地区经济发展的贡献？

　　但是靼侠说了三个字——“我请客”就让江湖立刻把这句痛快淋漓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不顾靼侠
　　羞窘发红的面色，扑上去握住靼侠的双手，饱含款款深情眼冒朵朵桃花直勾勾的望向靼侠大赞他侠义无双英雄气概万人景仰。

　　就这样，半柱香后，江湖和靼侠又回到祈州惟湖畔。

　　坐到芙蓉居，江湖自忖怎么着也不是个带孩子的妈妈嬷嬷奶娘的料，靼侠的行为已经明确表示了他的心理年龄之年轻到让江湖觉得和他有不可调和的代沟，偏偏这家伙还一脸期待的说他要和自己一起去武林好好闯荡历练甚至扬名立万。

　　这怎么可能？一点也没看出纯情少年靼侠第一次芳心暗动的江湖毅然决定甩了这个包袱继续自己当神医济世救人顺边发点小财养家糊口。

　　所以江湖在看菜单的时候分外仔细的计算，力求一顿吃得靼侠倾囊后，就双手抱拳就此告别劳燕分飞不必再见——反正他家离这近，没钱也饿不着他对不对？

　　话说靼侠饿得三魂出世六魄升天，看到芙蓉居豪情大发，誓要把一夜的饥苦好好补偿，偏偏江湖却对着菜单仿佛看风景一般不急不徐。

　　“这里的鳕鱼露是快马送来的海鱼制成的，鲜美之极，这里的第一招牌菜……”这菜有五六天没吃了，好怀念。

　　“不要！”可恶，当然知道这个好吃，但是你小子身上一共只有十四两不到的碎银子还想要这个一百四十五两一盅的鳕鱼露？

　　“那银鱼冻……”靼侠看着那个昨天独食了整只鸡的家伙，强压胃中饿火。

　　“不要！”什么怪菜，居然要五十五两？

　　“醋熘惟河鲤鱼焙面……”

　　“不要！”

　　“芙蓉桶子鸡……”

　　“不要！”

　　“菊花火锅！”

　　“不要！！！”

　　………

　　“套四宝鲤鱼焙面杏仁茶桂花黄焖鱼牡丹燕菜鸡汁豆腐脑糖熘饹炸糖熘荸荠酱豆腐肉炖鸭杂熘白杂碎三鲜鱼翅栗子鸡尖氽活鲤鱼板鸭……你……！！”靼侠的理智在江湖的细条慢理的“不要”以及饥饿下开始崩溃。

　　“这些都不要！”江湖无比镇定的对着在旁边记录得手软的伙计如是说，“给我们两碗饭，蘑菇炖整鸡，辣椒大肠和一份卤味。”

　　“客官，确定了吧？”伙计心有余悸的看看他们两个，实在不知道该听哪个的话，一个虽然是衣着光鲜武术少侠打扮的英俊少年，但是那个象刚从水稻田里打滚刚回来一样的恶心扒拉的家伙却更有做主人的气派。

　　“确定！”正好一共十三两七钱银子，等下再要三钱的橘子当饭后甜点好了。

　　“随便吧……”有气无力。

　　“好哟~蘑菇炖整鸡，辣椒大肠，卤味一大碟儿~ ”伙计如释重负，冲着厨房就是一嗓子。
　　饭桌前只剩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吃人嘴短，嘴巴要甜，江湖开始想该怎么和靼侠告别最自然。

　　“你以后行走江湖可要千万记得节约和财不露白……”，江湖慢慢抿了一口饭馆白送的粗梗黄汤大碗茶，仿佛已经品味到了无上美味。

　　“原来是这样……”他原来都是为我着想呢。

　　“你等下有什么打算么？”有什么打算本少爷都说不顺路。

　　“没什么特别想做的啊，就是行走江湖嘛……”

　　“……”江湖也说不出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的话，行走江湖和在全国到处散步有什么区别。

　　“我是第一次出门嘛……”靼侠声音渐渐小了，思忖着如果说，以后就跟着江湖你好了的话，不知道江湖会不会明白他只是想和他象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好朋友呢？如果他向自己告白……那该怎么办呢？如果拒绝的话，一定会失去好朋友的……不拒绝呢？

　　靼侠抬眼迟疑滴看着江湖，欲语还休。

　　江湖丝毫没有回避地回望着他的眼睛，也是一副欲语还休的表情。

　　“你有什么要说的？”靼侠暗地一握拳，堂堂大男人当断则断，有什么婆婆妈妈的！有话说清
　　楚！最多……失去个须眉知己！

　　“那个……”江湖脸上出现了一丝难得的羞涩。

　　“什么……”靼侠看着他的脸，觉得自己刚刚立下的决心似乎又要动摇了……

　　“昨天晚上……”更羞涩。

　　“昨天晚上什么……”更动摇。

　　江湖抬起头，直盯着靼侠，眼神狂热中有三分哀求，坚定中三分脆弱，紧握拳头，终于把连贯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昨天晚上你就说不喜欢吃鸡的，等下的蘑菇炖整鸡你不会和我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