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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重逢 ...


  •   眼看着他们三人就要被湖水淹没之际,后面一个男人火速游来。
      此刻风啸浪急,三人的脑袋已被这阵浪盖了过去。见状,男人先将她们的脑袋拖出水面,对他们三人讲:
      “你们不要挣扎!也不要抱住我!我会救你们的!”
      竹筏和他们四人被浪冲得离岸边越来越远。男人奋力划水拖着三人向竹筏游去,把他们抬上安全的地方后,一个手没抓稳,被浪冲走了。
      所幸这次,男人并没有被冲到很远的地方,船桨还够得着。尚有一丝力气的沈云思和黎宁把船桨伸出,男人借着力爬了上来。
      男人确认了林星念的意识。林星念虽然浑身颤抖着,全身渗着冷汗,但尚能清晰回答男人的问题。
      接着,男人很快就把竹筏划到岸边,让目前看起来体力最好的黎宁背着林星念,自己背着沈云思,朝着景区值班室赶去。
      到了景区值班室后,男人拿出值班室衣柜里的一些衣物让他们换上——这是为了防止落水者身体进一步失温所准备的。黎宁和男人都自觉地背过身去。
      沈云思已更换完毕。林星念躺在那儿没有力气。于是,沈云思扶起林星念,帮林星念换上干爽衣物后,把她搂入怀中:
      “生物老师讲过,回温也不能太快了。我的体温还算正常,得让你先恢复到正常体温。”
      (作者注:正常急救情节,望勿过多联想。)
      林星念瘫软在沈云思的怀里,她抬起头来,看着沈云思的眼睛,惨白的双颊渗出了些红晕。她咳嗽着,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四个字:
      “谢谢你们……”
      男人为众人倒上温水,说:“先喝点温水吧。你们啊,刚刚真的很危险。不习水性不要盲目施救,清楚吧?”
      沈云思和黎宁差不多恢复了元气,她们坐在林星念身边,关切地问候林星念的情况。
      林星念也稍微好些了,她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看着他们疲惫和担忧的神色,心里五味杂陈。
      落水之时,黎宁和沈云思的话,林星念听得很清楚。她似乎也更清楚了——黎宁,当然还有沈云思对她的“情感”——她中考之后的那个问题此刻有了一些答案——
      如果说,林星念和沈云思是跨越数亿公里粒子碰撞的“极光组”;那么她和黎宁,则是似乎长不大的、生活在一个虚幻而美好次元中的“童话组”。
      林星念当然清楚,黎宁为什么大半夜地在公园晃悠。她知道黎宁的心魔,却不知如何解开他的心结。
      “我真是个‘绿茶’啊,当时应该说得更坚决些的”,林星念暗忖着,不过此情此景,她也不忍心再给黎宁一击。
      这两份同样真挚而沉甸甸的感情啊……
      林星念只能一遍遍地自责着。众人也鼓励她,告诉她不必愧疚,意外时有发生,救人是应行之义。
      沈云思向男人鞠躬致谢:“今天最要感谢的是您,没有您我们今天三个就没命了!请问先生您的名字是?而且我们上次好像还在学校见过面吧?”
      男人挥挥手:“有这个印象!不过不用谢。年轻人嘛,谁都有烦心的时候。不瞒你说,我也在这里落过水,也是景区的一个工作人员把我救起来的。对了,我叫李泽铧。不过,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可否认识这个人…”
      “您问!”
      男人拿出一张照片给沈云思看。沈云思接过照片,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她胡乱地、一遍又一遍地擦着这张照片上已经发黄发灰的地方。
      照片落地。
      印在照片上的是十一年前,她、她的父母还有她的哥哥,一家四口人,在这个公园门口一棵大樟树下的合照。
      父母站在他俩的后面,哥哥在妹妹的头上比着“耶”的动作。四个人都洋溢着纯粹而温暖的笑容。
      沈云思的手依旧剧烈地颤抖着,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她试图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嘶哑,无法发出声音。
      过去那段失去的岁月,全部涌上了沈云思的心头。她极力试图平静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轻声而又有些激动地说道:
      “那你的真名是叫沈云哲吗?我是这张照片里,你的妹妹,沈云思。”
      男人亦是很震惊,他打量着身前的这个女孩子,反复确认着。随而震惊化成了泪水,十余年来的一切悲伤、绝望、委屈在这一刻被全部释放。他上前抱着沈云思,痛哭着。
      值班室里灯光是幽晦的,取暖器也发出暗淡的黄色的光,但在黑暗的山脚下,却是最明亮的光亮。屋外的风依然猛烈地拍打着窗户,屋内桌子上的收音机传来模糊而悠扬的歌声。
      沈云思拍拍沈云哲的肩膀,略带哭腔地安慰着沈云哲: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林星念想起,沈云思之前向她提过一嘴她哥哥——沈云思小时候经常给她的哥哥讲题。她和黎宁都鼓着掌,为这一幕场景感到欣慰与感动。

      十一年前。
      那一年,沈云哲六岁,沈云思四岁。沈云哲已上小学一年级,但是涉及两位数的、要进位和退位的加减法,依然学不清楚。
      哥哥和妹妹一起坐在小镇的石凳上。哥哥一筹莫展地做着题,妹妹一旁在绘本上描摹着动物图像。
      小云思笑着哥哥,说这都不会,看我的。一纸的加减法被小云思又快又准地算出,她自豪地把试题纸“啪”在桌子上:
      “哥哥,你看我多厉害!你看啊,退位不就是这样算嘛…”
      小镇的初秋,樟树仍盛茂当头。樟树果由青变紫,簌簌地从树上掉落到地面。鸟儿时而从枝头上,飞跃而下,衔着果子,不知何处飞去。深紫色的樟树果看起来很是饱满和甜润。小云思拿起一颗樟果就往嘴巴里送,被哥哥按住了手。
      哥哥冲妹妹笑道:“不要拿到什么东西就想吃哦。”
      妹妹也很听话,她也眯着眼冲哥哥笑道:“嗯,我听哥哥的!”
      哥哥很会照顾妹妹。父母都不在的时候,这个六岁的孩子,竟然拿起了锅碗瓢盆,做得像模像样。
      父母回到了家,向孩子们宣布,接下来的“黄金周”要带他们去市里玩。
      “玩”这个字对于孩子们来说,无疑是极具“杀伤力”的。他们左盼右盼着,终于等来了黄金周。
      孩子如愿以偿地来到了市里,吃上了现做的汉堡包,体会到了完全与小镇不同的气息。
      哥哥推了推妹妹:“我要好好向上,天天xio习。以后要到城里,把爸爸妈妈,还有妹妹,都来城里,每天都吃汉堡包!”
      妹妹眼里闪着光:“当真?”
      “当真!”
      从汉堡店出来后,小云思的妈妈对爸爸说:
      “咱们一家子,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咱们得要拍张照纪念纪念。我听说,城北的郊野公园有相机可以出租,我们去那儿玩玩吧。”
      小云思爸爸点了头。
      郊野公园的门口,有一棵比小镇茂盛了不知多少倍的参天樟树。这棵樟树,据说是安秀市的市树,屹立于此有三百多年的历史,见证了不知多少故事的跌宕起伏。
      妈妈租到了相机,摆在他们前面。
      “拍照!拍照!三、二、一。”
      定格那刻,哥哥还在妹妹头上比了个“耶”。
      照相馆的阿姨问小云思妈妈冲印几张照片。妈妈希望两个孩子都可以拿到照片,于是说要三张。哥哥和妹妹都拿到了照片,开心地蹦蹦跳跳。
      市里的最后一站是游乐场。之前,兄妹们只在电视上看过“旋转木马”,现在他们终于体验到了。
      半途,哥哥说想去上厕所。小云思爸妈一看厕所不远,就让哥哥去了。
      可是这一去,哥哥再也没有回来。
      父母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有找到沈云哲。回到家后,原本和睦的夫妻开始产生嫌隙。爸爸每天都要劈头盖脸地把妈妈骂一顿,各种大事小事都要挑刺,也没少打妈妈。
      妈妈歉疚难安而倍感憋屈——她懊悔着自己没看好孩子——但孩子他爸就没有责任吗?
      妈妈身上的伤痕明晰可见,她经常抱着小云思痛哭。在这种极为郁挫的心境下,沈云思的妈妈,身体很快就走上了下坡路。
      沈云思亦是在这样的阴影下,度过了剩下的童年。她怀恋哥哥,也心疼妈妈,希望父母能快点和好;因此,她自己努力学习,希望能向父亲证明自己也是可以让他自豪的孩子。
      沈云哲被坏人交给了远方一个新的家庭。他也有了新名字:李泽铧。
      新的“父母”都很大,年龄已逾六十,仍无子无嗣。他们很有钱,沈云哲的物质生活都可以得到满足,不过零花钱这方面还是很抠门——他们怕沈云哲跑了。
      他一点也不喜欢活在“李泽铧”这个名字之下。沈云哲试过很多次逃跑,但都因为钱不多或者社会阅历有限,每次都被抓了回来。
      新的“父母”把他吊起来打,威胁他不要逃跑,也不准求救,不然“有他好看的”。
      沈云哲十五岁那年,他再一次选择了逃跑。他用之前攒下来的零花钱,坐上了去往外市的大巴车。
      他所在的城市与安秀市相隔千里之遥。零花钱毕竟是零花钱,支持不了他辗转的费用。
      沈云哲谎报姓名和年龄,一边在各种不太规范的地方打着工——建筑工地打灰、搬砖、扎钢筋;矿场下井、挖煤、做苦力;餐馆里切菜、炒菜、传菜……
      在这一路上,他受够了各种冷眼、斥责、讥讽与无端的谩骂。
      唯一的好消息是,坏人和那两个人都受到了严惩。
      身心上的操劳很快就褪去了他身上的少年之气。外表上,看不出他是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蓬头垢面,衣襟不整,指甲缝里也常常填满了泥垢。
      “我要回到爸爸,妈妈,还有妹妹的身边”,沈云哲带着这种信念,历经两年,最终回到了安秀市。
      可惜物是人非,小镇已被一家开发商包下开发特色旅游区,原来的居民都已搬迁;童年时期那棵樟树被移栽,鸟儿也真不知何处飞去。
      沈云哲万念俱灰,他来到市里,彳亍在小时候曾游玩的这个公园。一个没想开,他跳入湖中,被一个好心的景区管理员救起。
      管理员看他可怜,于是给他安排了值班这一份差事。钱虽然不多,但至少不至于没饭吃,他也可以用这个钱,继续踏上寻亲之旅。

      值班室内,沈云哲拭去泪水,问沈云思:
      “咱爸妈怎么样?他们还好吗?”
      沈云思缓缓蹲下身,垂下目光。她双手环肩抱着自己,默默摇头。
      沈云哲也许猜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他遏抑住自己的悲怆——作为哥哥,他没有哭的权利——沈云哲将妹妹扶起:
      “我知道了。你现在怎么样?应该上高了吧?经济上过得去吗?
      “过得去。有外公…外公他呢…”
      “外公他…”,沈云哲叹叹气,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些这个月刚发的工资,塞到妹妹手中,“别推来推去的。女孩子一定要读书,清楚吗?哥会一直支持你的…”
      桌上的收音机此刻播放着刘德华的《回家的路》:
      “回家吧,幸福,数一数一年三百六十五,数一数日子有哪些胜负…”
      这是当年春晚上最火热,也是沈云哲单曲循环的一首曲子。那个沈云哲曾经熟悉的家,已无处可寻。
      不外,哪里有妹妹,哪里就是新的家。沈云哲暗下决心,作为哥哥,他要让妹妹无忧地把这个书读下去。
      林星念、沈云思和黎宁三人都是偷偷溜出来的,他们得在第二天天亮前都回到原来的地方。沈云哲锁好值班室,陪着林星念和沈云思回到了学校门口。
      沈云哲叮嘱她们:
      “你们注意安全!以后好好学习,别瞎玩了啊。一定要好好读书啊!”
      万籁俱寂。林星念打开家门,发现妈妈竟然还没有回来。
      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微光,透过窗帘的小孔,洒在床头。
      迷离中,那细碎的光斑,竟有些星空的神似感。就像刚刚在船上一般,仰望着浩瀚的星空。
      沈云思也回到宿舍——周末同学都回家了,宿舍里只有她一人——她走到窗前,注视着这个平静的校园——孤独,也会有消融的一天吧?
      街道上,沈云哲继续陪黎宁走着。两个刚相识的男生,却相见恨晚地互相倾诉着。
      沈云哲勾起黎宁的肩膀:
      “要不要先去吃个宵夜?”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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