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界山下》三番日落

32、.

　　徐阳这一身其实看久了还有点我见犹怜的破碎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至少秦姚这么认为。
　　尤其当男人流着鼻涕，泛着泪花的眼睛盯过来的那一瞬间，秦姚其实很想上去给他一个鼓励的拥抱，但想着这个屋里不能再有多一个病号，她最终还是压下了这股冲动。

　　林驹和陆军平从屋后的杂物间里抱了一堆柴火进来后就出门了，秦姚则是放下背包就去厨房生火烧水。

　　也不知道屋子已经多少天没有见过烟火气，秦姚在厨房的时候，看着灶台里面一片黑灰，也没有最近烧过柴的痕迹，她疑惑地侧过身看向外面，
　　徐阳正蜷缩着坐在小板凳上，男人双手裹着大衣，两腿还在不停地抖动。
　　秦姚放下手中的火钳，上前蹲在他面前，
　　“你这几天都吃的什么？”
　　徐阳吸了吸鼻涕，“泡面。”
　　“还是烧了开水的，怎么不见灶里有没燃尽的柴火？”
　　徐阳这时颤颤巍巍抬起头，“一天前吃的泡面。”
　　“......”秦姚看着他，“也就是说你昨天一天都没吃饭？”
　　“也不是，准确说我昨天和今天都没吃饭。”

　　秦姚无奈起身往门口走，“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万一真死在这怎么办？”
　　徐阳摇摇头，
　　“姚姐你可别祝福我了。”

　　秦姚在门口抱了一堆柴走回来。柴扔到屋中间，她先给客厅里的火炉升起了火，然后女人走到厨房，拾起旁边稀稀拉拉几块木柴，烧开了水，给徐阳泡了碗面，然后又就着剩的一口热水给男人冲了两包冲剂，掰了两颗胶囊。

　　徐阳吃了点东西，烤了会儿火，整个人这才恢复了点儿精神。

　　火炉里越燃越旺，屋内的温度也越升越高，秦姚收拾好厨房，脱下了外套，拿着火钳坐到徐阳身边。

　　徐阳抖着腿，双手搓着搓着就靠火炉越来越近，秦姚看他这样，问：“还冷吗？”
　　“不冷啊。”
　　“不冷你抖那么凶干嘛？”
　　徐阳嘿嘿一笑，声音像个刚浮出水的鸭子，
　　“抖习惯了。”
　　秦姚白他一眼，转过头。

　　徐阳又抖了两下，最后他歇下脚，转头仔细看着秦姚。
　　屋里电力还没通，一片漆黑中也只有火炉前这点红光闪耀着。秦姚坐在炉前，微弱的光线打在她脸上，徐阳看到了她被风雪吹得通红的脸颊和鼻头。

　　秦姚注意到男人的目光：“看什么？”
　　“姚姐你又迷路了？”徐阳问。
　　秦姚火钳伸出来就准备往男人身上招呼，徐阳笑着往后躲了躲，“哎哟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即便徐阳是个没眼力见儿的，现在这什么情况他心里也大概有数了，尤其是林驹冒着风雪还带着秦姚上山的情况下，徐阳想了想，最后他只得出俩人感情升温还挺快的结论，这才重逢没多久，真是一刻都分不开。
　　男人动动身子，敞了敞裹紧的军大衣，“姚姐，你这次上山是来——？”
　　秦姚右手翻了翻火炉里的柴，“来玩儿。”她说。
　　“玩儿啥啊，这么冷。”
　　“逛动物园儿啊。”秦姚含笑看着旁边的男人。

　　徐阳知道她在嘲笑自己的嗓音，他咳嗽两声也不生气，“山上雪大，你现在上来的话要下去还不好下去呢。”

　　“我也没想下去啊。”

　　徐阳一愣：“你该不会要和我们一群大男人一直待在一起吧？”
　　“怎么？不欢迎？”
　　徐阳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这不是怕你不方便吗？”
　　“哦。”秦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秦姚说完就低着脑袋，她像是在思考徐阳的话，沉默很久，最后她抬起头，
　　“其实，我是林业局新招的护林员，本来上次上山就想告诉你的，但是你林哥说想给你个惊喜，可这不是昨天刚好你打电话急着要他们上山帮忙嘛......唉，我这想着干脆一起跟着上来算了，也省得——”
　　“小姚？”林驹在外面叫人。
　　“诶？”秦姚被打断，站起身走出门。

　　徐阳坐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话说到一半就离开的女人。

　　秦姚打开门出去，声音是从房子后面传来的，她冒着雪走过去，一眼看见了半蹲在房顶的林驹和陆军平。
　　林驹说：“帮我们烧壶开水来。”
　　秦姚点头：“好。”

　　秦姚回到屋子里烧水的时候，徐阳还瞪着一双大眼看她。

　　秦姚将装满水的铁壶放到炉子上，很快，水壶里面传出响声。
　　“姚姐？”
　　“嗯？”秦姚注意着水的温度。
　　“你——？”
　　秦姚转头，徐阳看她这表情还有点疑惑，“你脑子真烧糊涂了？”女人打断他的思路。
　　徐阳：“......”
　　水壶响起声，秦姚拿着东西出去，走到房子背后，“烧好了。”
　　林驹听到声音，慢慢从房顶滑到屋檐，接过女人手中的水壶，“你先进去吧，外面冷，一会儿需要的时候再叫你。”
　　“好。”

　　林驹提着水壶爬上房顶，“这线以往都没事，今年怎么突然短路了。”男人说着将东西递给陆军平。陆军平接过水壶直接淋到早已冻成冰的废电线上，
　　“这电线从你上山那年起一直服役到现在，你都有对象了，它也是时候退休了。”
　　“.......”
　　电线的一头化冻，陆军平一手扯下来，林驹将新电线递过去，“小心点。”
　　陆军平剪开电线一头，金属铜丝露出来，男人手中边接着线，一边抬头看了林驹一眼，
　　“怎么？不想说这个？”
　　林驹顿了一下，“没有。”

　　“你们高中同学？”
　　“嗯。”
　　“怎么现在突然在一起了？”

　　林驹没说话。他想到什么，“陆瑶——？”
　　陆军平拿起包里的胶布在接口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你不用管她，她本来就是自作多情，这么多年，又不是没劝过。”男人说完又抬头看了一眼林驹，
　　“还有你，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既然谈了，你就认真谈，上山这么多年还没见你身边有过女人，现在有了一个也好，至少呆山上也有个盼头。”
　　盼头……
　　林驹转头，失神望向远方；

　　这一望无际的山林，这漫漫长夜，这难以消遣的寂寞，这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
　　“怎么？”陆军平绑好胶带后拉了拉，线换好了，男人收了工具看着身边的人，“觉得山上寂寞了？”
　　林驹回神，他淡然一笑，提起水壶走下房顶，
　　“不是山上寂寞，是山下寂寞。”
　　陆军平扔下旧电线，人也跟着爬下来，“没办法，做我们这个的，注定要亏欠家庭。”

　　两人收拾好工具放进后面的杂物间，林驹走到侧门推开电闸，瞬间，屋子里亮堂起来。

　　在这阴沉沉的雪夜里，终于有一道光亮起。

　　林驹跟着陆军平往前屋走，进门前，陆军平转身看着男人，“但寂寞终归是寂寞，下次不要把人往山上带了，大雪天的，她不心疼自己，你也不心疼心疼？”
　　林驹笑着点了个头，越过人进门。
　　陆军平站在后面，嘴上啧了一声，
　　“我这么想都没带人上来，让你小子给抢先了。”

　　屋里的温度早已升起，两人进来后就热得脱掉了外套。秦姚正坐在炉前陪徐阳说话，她转头一看，人都回来了，
　　“没什么大问题吧？”她问。
　　“没事。”林驹站在门口跺了跺脚，走到火炉边坐着。

　　陆军平关上门直接朝厨房走去，厨房里，秦姚早已将带上山的新鲜菜都拿了出来，摆了满满整个灶台，陆军平看一眼桌上的菜，侧过身看向屋内众人，
　　“晚上吃什么？”
　　徐阳吸吸鼻涕，“我想吃肉。”
　　“倒是有胃口。”男人说完看向秦姚，“小秦呢？”
　　秦姚搓搓手，“我都可以。”
　　“好。”

　　林驹伸手烤着火，他听到徐阳浓浓的鼻音，转头看向他，男人脸蛋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被火燎的，红的像猴屁股。林驹走到包里面，拿出一大袋砂糖橘扔给他，“补补维c。”
　　“好嘞。”徐阳拿起几个橘子扔进火炉里。

　　秦姚心道徐阳确实是个大聪明，本来三四个橘子维c就少，现在火一烤，啥也不剩。

　　没坐多久，陆军平在厨房忙着做饭，秦姚看了两眼后，她将火钳递给林驹，起身走向自己的背包处。

　　林驹看着女人在杂乱的包里翻出一包烟，拿着走向门口。

　　抽烟这坏习惯，这辈子两人是改不了了，林驹想。

　　下午到达护林站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暗了，现在坐了两个小时，外面早已入了夜。秦姚穿上男人的外套，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风雪不小，再加上夜晚的原因，关了门，外面人眼什么都看不见。
　　秦姚给门留了个小缝，刚好能从露出一丝光，打上她的烟头。

　　秦姚就这么站在外面吞云吐雾，抽完了一根，感觉没过瘾，女人又抽出一根，这时，林驹刚好走了出来。
　　男人看着秦姚手中还没动的烟，“你在外面站岗呢？这么久烟都还没点燃？”
　　秦姚咯咯笑，她立马将手中烟点燃，塞到男人嘴里，“抽我的，女士烟。”
　　林驹咬着烟，吸了一口。
　　秦姚问：“怎么样？”
　　男人看她一眼：“没味儿。”
　　秦姚这下更开心的笑出声，女人又点燃一根含入自己嘴中。

　　两人就这样站在外面，就着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安静地抽着烟。

　　门缝中的一缕光线从里至外延伸出，地上被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秦姚夹着烟，看着地上长长一条金丝带，
　　“这——”
　　咔嚓，房子左侧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秦姚的话断了。

　　“什么声音？”秦姚朝左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