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藏在月亮船》荔宝

5、初见

　　初漪到初教授办公室的时候，初教授正在吃炸鸡腿。
　　看到初漪推门进来，初教授下意识地把炸鸡腿往身后藏，还虚张声势地斥责她：“进我办公室就不敲门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杰出教授？”

　　“……”初漪翻了个白眼：“别藏了。医生说，让你少吃油腻的，你又当耳旁风。”

　　“呵呵，浅尝，浅尝一口。”初教授干笑两声，把鸡骨头丢进垃圾桶，又装作一本正经地问她：“你来找我干嘛？”

　　“呃，那个……我们航模社，这周四要做航模大赛的提案初稿展示了。”
　　“所以？”
　　“你有没有空过来？或者请别的老师过来？”初漪说：“之前负责指导的李老师，暑假出国进修还没回来呢。”

　　初教授摸了摸下巴：“十月是省赛吧。我记得，之前省赛就比较尊重你们自由发挥来着？”
　　“嗯，是省赛……但去年我们省赛没拿到一等奖，这次……”

　　“最近我们院里开一大堆会，教授们都挺忙的。”初教授摊摊手：“国家有重大研制项目要启动咯，周期也很紧张。只能给你透露这么多，不是我故意刁难你哈。”
　　初漪有点失望，扁了扁嘴。

　　“但是。”初教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是找琪琪了吗？”

　　“琪……”初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初教授说的是谁。
　　她一脸嫌弃：“你这给人家起的什么小名啊。”

　　“这样才可爱嘛，要不然少年老成，多没意思。”初教授哈哈大笑：“琪琪中午还跟我请假，说他这周四晚上军训完没空来实验室，要去看你们航模社开会呢。”

　　鄢清琪……今天居然向她老爸请假了？
　　昨天那么不欢而散，结果过了一晚上，他就心无芥蒂地决定继续帮她了？

　　初漪脑海中，鄢清琪的形象突然更高大了……

　　“不过，今天琪琪来找我的时候，好像不怎么高兴。”初教授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还跟我说什么，教授，我做您的研究生，希望在这里从新开始，请您不必和别人提起我过去的事……”
　　“我丢，我没和别人提过他过去的事啊？而且是什么事啊？”初教授委屈地小声嘀咕。

　　初漪只捕捉到了那句“好像不怎么高兴”。

　　果然鄢清琪还是不痛快啊啊啊！！
　　就这样还坚持答应她的事不能食言，她真的感动了。
　　所以，她真的该识相点吧……

　　初漪咬了咬唇：“但……呃，我又不想请他了？”

　　初教授皱眉：“你什么毛病？”
　　“他只是研究生，那个……”

　　“去你的。”初教授打断她：“鄢清琪够指导你们一千个本科生了。”

　　初漪噎了一下。
　　然后突然灵光一闪，眨巴着眼睛看向初教授：“鄢清琪他，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学术成果？之前本科的时候？”

　　“那可……”说起这件事，初教授已经得意洋洋地跟其他老师炫耀过N次了。
　　但是初教授又想起鄢清琪今天，有点委屈又有点闷闷不乐地，和他说的那些话，硬生生住嘴了。

　　难道自己和别的教授夸他，给他太多压力了？

　　初教授琢磨了一下，觉得有可能。
　　但面对女儿期待的目光，他还是很渴望能向初漪证明。
　　他初贤州，不招研究生则已，一招研究生，那就是最牛掰的研究生。

　　于是初教授想到一件事。
　　“对了，今天晚上航天学院不是要开新生大会吗？”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初漪。

　　“怎么了？”初漪问道。
　　“鄢清琪会代表研究生上台演讲，你想知道的话，就去听听呗。”

　　-

　　初漪站在学院楼的大报告厅里，怀里抱着一沓名牌。
　　她垮着小脸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大厅，灯火煌煌，主席台后是整面的多媒体荧幕，上面闪烁着一行大字“2023级航天学院新生大会”。

　　为什么她会有种，熟悉的、又被老爸坑了的感觉？

　　初漪带着怨念，一张一张地把姓名牌在座椅上贴好。
　　移动到第一排的时候，她机械地拿起下一张，却在看到名字的时候怔了一下。

　　“鄢清琪”。
　　白底黑字的正楷，和别的姓名牌明明没什么两样。
　　可似乎就只有这个名字，能让她在看到的时候，忍不住想起对应的那个人来。

　　-

　　初漪想起了她和鄢清琪第一次见面。

　　今年暑假，七月中旬的一天。
　　一如今日的南城热夏，万里无云的澄澈蓝天，时而卷过的一缕微风，梧桐树上喋喋不休的鸣蝉。
　　本来没什么特别。

　　她按照老爸的指示，给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以及刚来的新人带回建邺飞行基地那边才有的雨花茶美式。

　　初漪满头大汗地走进实验室。
　　看到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白板前，陌生的少年正在计算数学模型。他个子高挑，脊背挺直，从背影看就很有气质。
　　她看着复杂的方程式从他笔下不假思索地流出，看着清秀条理的计算过程慢慢铺满整个白板。

　　写完最后一笔，他终于转过头。两人对上视线。

　　那个正脸，彻彻底底地把初漪惊艳到了。
　　她没想到老爸口中的新人，会有一张这么精致的脸。

　　看向她的那双眼沉静而黑亮，清澈如明镜一般，卷翘的长睫颤抖如蝶翼翩飞。抿着唇的时候，双颊似乎还有没褪去的婴儿肥，尖削的下巴线条格外精致，几乎完全契合游戏里典型的少年建模脸。

　　对方比她错开视线的更早。
　　像是打量了一会儿自己刚刚完成的计算公式，他过了一分钟才又扭回头看向她。

　　“初漪。”

　　竟然是叫出了她的名字。
　　初漪的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他又说：“我从初教授嘴里听说过你的名字。”

　　老爸和师哥师姐先前去了另一栋真空实验室，初漪只能待在这里等他们。
　　对方完全没和她攀谈的打算，撂下刚刚那句话就转回身，又擦去了白板上刚完成的计算公式。

　　初漪在心底默默感慨。
　　这就是学神吧。
　　算完后完全不需要记录，直接全擦干净了。

　　阳光从窗子投进来，鄢清琪的影子缓缓地在白板上移动。
　　像是时光也跟着慢了、静了一样。

　　初漪那时，心念一动。
　　她仰起脸看着那道背影：“那个……学长，你叫什么呀？”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鄢。”中间莫名顿了一下：“清琪。”
　　“哪个yan？”
　　“心必有非焉而弗能的焉，再加一个耳朵旁。”

　　初漪尴尬地笑了一下。
　　糟糕，大家不都是理科生吗？
　　她没再说话，偷偷拿出手机按照拼音搜索那句话。

　　哦，原来是这个字。
　　以前好像也有人这么跟她介绍过这个字。

　　-

　　贴完姓名牌后，初漪又简单打扫了一下报告厅。
　　最后检查了一下主席台电脑里的文件后，她赶去食堂匆匆吃了晚饭。
　　再回到报告厅的时候，距离新生大会的召开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为了新生大会，今天新生的晚训会提前四十分钟结束，新生最早也得二十分钟后才能到报告厅。

　　因此，当初漪哼着小曲，走进主席台后方的休息厅时。
　　——根本没想到会碰上鄢清琪。

　　初漪看到鄢清琪的时候，他正坐在墙边的凳子上，脊背挺得笔直，微垂着头，认真地翻看着手中的几页演讲稿。
　　吊顶上的白炽灯在鄢清琪的发顶打下一圈柔和的光晕，少年长睫微动，侧颜的线条清晰而锐利。

　　即便他身上穿着的是那套，年年被新生吐槽丑陋无比的蓝色迷彩军训服。

　　初漪哼的小曲一下子卡在喉咙里，鄢清琪注意到了她闹出的动静，抬头望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初漪自带滤镜，她看到鄢清琪抬头的时候似乎微微皱着眉。
　　但是对上她的视线后，眉峰就缓缓松开了。

　　尽管他看着她的时候依旧没什么表情。

　　鄢清琪看了她一眼，冷淡的表情纹风不动，又要继续低头看演讲稿。

　　初漪不打算放过这个搭讪的机会。
　　而且，她一想起昨天惹鄢清琪不高兴了，就感到无比懊悔。

　　她必须要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个，鄢学长，你怎么在这儿？”初漪把头发别到耳后，说道。

　　鄢清琪又朝她看过来，沉静的黑眸不知为何有种审视的意味，像是要看穿她。
　　初漪依旧面不改色地装傻，微笑着回视，努力压下心虚。

　　……嗯，她才不知道鄢清琪今天晚上要代表研究生演讲呢。

　　“院里推选我做研究生代表，我要上台演讲。”
　　回答她的时候，鄢清琪的视线又落回了手中的演讲稿上。

　　“奥……鄢学长果然很优秀呀！”
　　这次，初漪直接厚着脸皮坐在了鄢清琪旁边。

　　“你们晚训结束这么早吗？还是现在研究生和本科生的训练时间不一样？”
　　“一样的。”鄢清琪说：“我其实是因为……”
　　他顿了一下。

　　接着。
　　初漪目瞪口呆地看着鄢清琪撩起了左手臂的袖子。
　　嗯，腕骨凸出，肌肉匀称……就是，手臂上有一块明显的红肿破皮。
　　似乎已经上过药，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怎么回事？”初漪有些惊讶。
　　“我下午穿了短袖军训服去训练。”鄢清琪说：“晚训的时候，教官发现我手臂晒伤了，让我去校医院处理下。”
　　“啊，怪不得你提前过来了。”初漪恍然大悟，又有点难以理解地看着鄢清琪：“午训的太阳那么大，你竟然敢穿短袖训练啊？你以前没军训过吗？”

　　鄢清琪看向她，浓黑的眸子里映出她小小的影子。

　　“没有。”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你不是知道吗？”

　　她知道什么？
　　初漪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鄢清琪。

　　“我高二的时候，申请了CIT的少年班。本科阶段在CIT就读，没有军训。”鄢清琪垂着长睫，嗓音听起来微微发紧：“之后本科提前一年毕业，回国考了H大的研究生。”

　　等等……等等？！！

　　就好像有人在初漪的脑子里投下重磅炸弹似的。
　　初漪的大脑出现了半分钟的宕机。

　　刘皓说的那个。
　　众人敬仰的、遥不可及的、还以为在B大的CIT少年班学神。
　　……就是鄢清琪？

　　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有这么抓马的事啊啊啊！！

　　那鄢清琪到底怎么看待她昨天问的那些话的？
　　鄢清琪不会以为她在质疑他吧？？

　　“所以，你以后不用叫我鄢学长了。”

　　初漪正胡思乱想，没注意到鄢清琪后面又低声说了一句：
　　“反正，我年纪也不比你大。”

　　“嗯？嗯？好啊！”初漪还处于一个懵逼的状态，下意识地回复：“那我叫你什么？”

　　然后，她嘴比脑子快，直接脱口而出：“……琪琪？”

　　“……”

　　沉默。
　　死寂。

　　鄢清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显错愕地睁大了一瞬。

　　初漪终于反应过来。

　　……琪琪。
　　她刚刚……这么称呼鄢清琪了？
　　啊啊啊啊！
　　她一定是被鲨bee老爸下午说的话影响了啊啊啊！！

　　鄢清琪从座位上站起来：“大会快开始了，我该就位了。”

　　“哦……”初漪好像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她努力给自己找补：“我、我刚刚只是开玩笑的。”
　　“没事。”
　　他简短地回，似乎转身就要离开。

　　“那个，鄢清琪。”
　　初漪忍不住开口叫住他，视线打着转乱飘。
　　后台细碎的光落进她的眼底，像星芒闪烁着。

　　“南城的夏天……你也知道的。军训的时候，你得抹好防晒霜，才不会晒伤。”
　　“我……我宿舍里还有多余的一瓶，我明天带给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