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藏在月亮船》荔宝

13、雨前

　　初漪愣愣地看着那杯递到她面前来的咖啡。
　　暖黄的灯光下，握着咖啡的细长手指骨节分明，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很快回过神来，低头飞快地用手指揩了一下眼泪。
　　“你……过来干什么？”

　　鄢清琪沉默了一会，开口时声音很轻：“你刚才说，你想喝咖啡了。”
　　“……”

　　初漪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坐直身体，视线越过面前的电脑屏幕，看向另一角开座谈会的位置。

　　初教授正在讲话，神情激昂，唾沫横飞。
　　没什么人特别关注他们这边。

　　“……我今天只是来认识一下这届的新生代表，没什么其他任务。”鄢清琪说：“这次的拔尖计划，我是助教之一。”
　　“哦……”初漪讷讷地回复。

　　鄢清琪刚刚肯定是，看到她在掉金豆豆了。
　　才会突然过来吧……

　　幸好他没直白地问她为什么哭。

　　鄢清琪将咖啡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桌上：“我没碰过，是另一个助教给大家买的。”
　　“……应该符合大多数人的口味。”

　　初漪没说话。
　　她还在懊恼自己为什么刚刚突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泪失禁了。

　　“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拿点奶球和糖过来。”

　　鄢清琪的这句话，简直让初漪有些受宠若惊了。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是因为……她哭了吗？
　　他现在是在安慰她？

　　真的有这么好心吗，她不信。
　　初漪又低下了头，没有回应鄢清琪。

　　刚刚最难过的那股劲儿，因为鄢清琪的突然到来，已经被搅散了。
　　现在初漪的心底，还有点小雀跃和小期待。

　　她很好奇，如果她一直不说话的话。

　　鄢清琪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更热情……不是，是更温柔地安慰她。

　　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
　　是不是就证明，他其实……也很在意她？

　　“初漪。”鄢清琪开口叫她的名字。

　　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初漪的心跳，怦怦怦地，越跳越快。

　　头顶笼罩的黑影慢慢散去。
　　初漪愣愣地盯着，桌下的那双长腿，缓缓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眼，就撞进了近在咫尺的那双乌眸中。
　　鄢清琪蹲在她面前，手肘撑在膝盖上，静静地与她平视。

　　那么近的距离，她甚至都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卡座的灯光，散落在他的眼底，像星海一样璀璨。

　　初漪的视线有些慌张地从鄢清琪的脸上移开。
　　——落到了他修长的脖颈上。
　　看到一根领针穿过他衬衫挺阔的衣领，其中一头是钻石的月球装饰。
　　喉结明显凸起，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滚动。

　　“我今天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吗？”

　　初漪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完了，心跳过速了。

　　她只是，想看看鄢清琪会不会说出，更多的话来安慰她的。
　　但是你怎么会突然贴脸杀啊啊啊！
　　她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是我介绍蒋霄辰的时候，语气不太好吗？还是我说得太少了？”

　　初漪的视角，恰巧能看到。
　　鄢清琪撑在膝盖上的手，正捏着另一边西装外套的袖口反复摩挲着。

　　“还是说，是因为我后面介绍你的时候，提到了……初老师？”

　　初漪怔了一下。
　　只是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就被鄢清琪捕捉到了。

　　“如果是因为这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的手指紧紧地捏着袖口，手背上青筋凸起的脉络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只是蒋同学他对初教授的项目很感兴趣。”

　　“他对航天……很有热情。也许是我的私心，但是。”
　　初漪觉得鄢清琪的声音，莫名有点低落。
　　“我希望蒋同学能加入航模社，如果你之后有继续航天项目的打算，他至少能给你提供一些支持。”

　　啊……干嘛这样说啊。
　　她刚刚都不想哭了！

　　“我其实，并不确定你是不是更喜欢航天。擅自揣测你的想法……我很抱歉。”
　　“我只是想——”

　　鄢清琪的话音戛然而止。
　　初漪忍不住抬起头。

　　鄢清琪的脸偏向一边，微微垂着眸，看着脚下的地板。
　　长睫的阴影在他的眼眸投下韫浓的阴影。

　　“至少，有很多路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是有选择的。”

　　……有选择的。
　　初漪的心好像被这四个字，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其实也，从来没有走到过。
　　那种，山穷水尽，完全没有选择的时候啊。

　　曾经选错的岔路。
　　后来她退学、复读，再到考上H大。

　　曾经一分之差错过的拔尖计划。
　　她付出更多的努力学习，积极参与航模社的比赛。
　　大二时被推选为航模社的社长，大三继续破格连任。

　　哪有什么，真的走不下去的路啊。
　　真的走不下去，她不是还有，回头重来的勇气吗。

　　初漪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小声说：“你蹲着不累吗？坐下吧。”
　　“军训时经常蹲，习惯了。”鄢清琪说。

　　“……”初漪垂着头，默默地笑了一下：“还是坐下吧，要不我老爸看到了，还以为……”
　　“你要向我求婚呢。”
　　“……”

　　很好。
　　她是那种不应该乱开心的那种人。
　　一旦开心起来，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满嘴跑火车。

　　鄢清琪果然，被她语出惊人的这句话。
　　整沉默了。
　　然后坐在了初漪的对面。

　　初漪尴尬地拿起咖啡，假装平静地吸了一口。

　　嗯，有点苦……
　　麻蛋，怎么这么苦。
　　搞科研的人一定要这么能吃苦才行吗？

　　初漪艰难地咽下口中的热美式。

　　“你开心一点了吗？”鄢清琪说道。

　　初漪放下咖啡，抬眼看向鄢清琪。
　　然后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初漪眨了眨眼，歪头说道：“还没有。但是如果你能为我做一件事的话，我就会很开心。”
　　她还真的挺擅长，得寸进尺的。
　　“……你猜猜是什么事？”

　　初漪还惦记着没有拿到的联系方式。

　　鄢清琪怔怔地望着她。

　　初漪歪着头，状若平静地欣赏鄢清琪现在的表情。
　　他脸上一贯表情很少，只有在她偶尔语出惊人的时候，才难得能看到一点儿变化。

　　可惜这种呆萌的表情，不是很常见。
　　初漪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又捧起了咖啡杯。

　　要是以后能多调戏鄢清琪几次……

　　“让……你给我涂防晒霜？”
　　初漪还没脑补完，就听见鄢清琪有点儿犹豫的声音。

　　“噗——”
　　初漪把口中的咖啡喷了出来。

　　她最后的理智，是没有把咖啡直接喷到对面鄢清琪的脸上。
　　但是她的电脑就遭了殃。

　　初漪：“……”

　　好像那边开座谈会的人，在看他们了。
　　初漪的大脑一片空白，看到鄢清琪递来一块浅褐色的手帕。

　　初漪觉得自己的脸，此刻一定爆红。
　　她没接过鄢清琪手中的那块手帕，因为光看样子就知道价值不菲。

　　用来擦她喷出来的咖啡也太暴殄天物了。

　　初漪抽出包里的纸巾，擦了擦电脑上的咖啡液。
　　“我……”
　　因为鄢清琪刚才的那句话，初漪现在，基本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

　　她忍不住抬起眼，打量对面的鄢清琪。

　　少年坐在对面，微微抿着淡粉色的薄唇。
　　脊背从来都挺得笔直，从脖颈到肩膀的线条像惊鸿一瞥的工笔画。

　　“我……我那天是开玩笑的。”初漪尴尬地别了一下头发：“你们军训已经结束了吗？我看蒋同学和你，今天都没穿军训服。”
　　“提前结束了。”鄢清琪瞥了一眼窗外：“台风快来了，天气预告上说，从今晚开始有暴雨。”

　　靠。
　　她当年怎么就没碰上提前结束。

　　初漪也跟着鄢清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

　　墨蓝色的夜幕，一团团的乌云像吸满了墨汁，通通压得很低。
　　雨还未落，夜晚有种不同寻常的燥热。

　　嗯……该怎么才能自然地开口，和鄢清琪索要联系方式呢。
　　直接说会不会太突兀了？
　　初漪托着腮思索。

　　“你的微信号，可以给我一下吗？”

　　初漪瞠目结舌地看向鄢清琪。
　　他……有读心术吗？

　　“当然可以。”初漪有些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包：“我不记得了，等等……”

　　这就是，作为天之骄子的自信吗？
　　直接开口要，不需要任何理由。
　　虽然不知道鄢清琪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她的微信的。

　　初漪拿出手机，发现自己的微信号还是默认的。
　　是一长串英文字符。

　　“你直接扫我吧。”初漪打开二维码，递出手机。

　　鄢清琪拿出手机，几秒后。
　　初漪收到了来自“y”的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片湛蓝的天，下面有几根伸出的枯树枝。
　　看不出有什么含义。
　　但还挺符合他的性格的。

　　这种，清新脱俗的简洁头像。

　　初漪通过好友申请后，鄢清琪站起了身。
　　他将椅子轻轻推回原位，说道：“我先回去了。”

　　鄢清琪又看了一眼窗外：“你带伞了吗？”

　　……没有。
　　她从来不看天气预报。

　　“没有的话，我的伞借你吧。”鄢清琪说：“说不准什么时候会下雨，就怕半路上正好来了。”

　　初漪抬头怔怔地望着鄢清琪。
　　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眉眼有几分天生的清冷。

　　但怎么……今天说出来的话。
　　句句都这么熨帖呢……

　　“不用了。”初漪干巴巴地开口。
　　鄢清琪明显怔了一下。

　　真可爱啊，这么呆萌的表情。
　　初漪弯起唇角，清浅笑意慢慢地渗入桃花眼的眼底，流露出一点明媚的狡黠。

　　“我把你的伞带走了，你用什么呀。”
　　“不如我等你座谈会结束了，我们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