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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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吹得真的很好听。我认真地望着他，看他一步步靠近我。那张在记忆里有些模糊的面容再次清晰出现在我面前，依旧是那样美好，让我想起之前第一次见到他时，忍不住出声搭话的场景。
虽然说不出他好看在哪，但是松鼠，他比你好看，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书生走到我身边，那首曲子也刚好结束，他收起笛子，唤我：“林娘。”
“你来了。”
“恩。”
“你怎么回来了？”我想起他之前教过我的，乡试后是会试，会试结束该是殿试。而殿试时，皇帝会赐进士，进士一般都会被授予官职，不管是在哪就职，应该都不会返回才对。这是条不断向前，没有归途的路。
“我落榜了。”他平静地说。
我忍不住侧过头去看他的表情。他从来没有撒谎骗过我，但是这句话却叫我不敢相信。虽然我不曾真正去过人间，但是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拜托过鸟儿告诉我一些消息，它们说书生是远近闻名的才子，有许多人都说过夸赞他的话语。他七岁时写的诗句现在还被人津津乐道，而年长一些后，写的文章更是引人传唱。以他之才，怎会落榜？
但是他对这件事好像并不伤心难过，那我也没有必要说些安慰的话语。我也不想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必是些不愉快或预料之外的事情，说了除了让他伤心，也没有别的用处。
我一向没办法帮上他的忙。
我们肩并肩坐在之前他坐着看书的那块大石上，我看着不远处被树木染成一片翠色的江水，有些出神。
“之前惹你生气，是我不好。”我听见他说，“林娘，是我太懦弱了，辜负了你的心意。”
我将目光转向他，那双温柔的眼眸里又映出了两个小小的我，绿色的藤蔓，绿色的眼睛，在一片黑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平，你是一片好心。是我······”
“没关系，我早就不生气了。”
书生认真地看着我，就像我觉得他落榜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一样，他似乎觉得我不生气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但最后他还是笑了，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但是眼睛却很悲伤：“你不生气就好。”
他从身边的行囊里拿出一根颜色鲜亮的笛子，比他拿着吹奏的那根看起来要好看许多。他把它放到我的掌心，说：“这个送你。我还有事要办，一会就得离开了。”
“嗯。”
他站起身，我也站起身，和不久之前一样，我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身影渐渐变小，而后消失。我知道他是要去找他的那位老师，我也有种预感，这次分别之后，我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他。
“你是不是傻？！”
松鼠不知道从哪跳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吼我：“我真不知道是那傻人类传染了你，还是你这木头脑袋带坏了他，你俩怎么能傻成这样？？”
我有点不高兴：“你说他傻就算了，你凭什么说我傻？”
松鼠像是要被我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了，他颤巍巍地拿手指点我：“你还不傻，全天下就没有你这么傻的······”
我阴测测地看了他一会，想着是不是该揪着他耳朵把他暴打一顿，省的他天天胡言乱语，但是看在他帮了书生一把，让我知道了什么叫重逢的份上，还是放过他一马。
“你还不傻？全天下就没有像你那么傻的！”
可能是我第一次被人这样骂，所以这句话不知为何在我心里记了很久。但不管山林当中发生了什么，时间都在公平且悄无声息地向前流逝。无数个日夜过去了，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季轮回不断，我也总算学会了要怎样让那根细细的笛子发出声响，每天都要吹上那么一段时间，而松鼠一直是我身边忠实的听众，他好像在遵守他的那句诺言，只要他活着，就会在我身边。
终于，这天山林当中闯进来一个浑身浴血，脚步踉跄的人类。我看着他倒在树下，看着树上飘落的小女妖将他带走，看着他们打打闹闹。我听见那个人类说：“你没有名字？那我能叫你小果吗？”
那个眼神凌厉的男人脸上微微泛起红色：“小巧可爱的果子。小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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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娘。”
他的笑容像春风。但是有时也会露出忧郁的表情。
“我知道林娘是属于山林的，”我听见他说，“她的心如稚子般纯粹，现在的人间实在不能称得上是安居乐业，如果因为我让她离开了山林，想必她会在人间受尽苦楚。”
“一两个有志之士是照不亮现在的世道的。我本已做好准备，哪怕牺牲性命，也愿能用此唤醒诸多麻木不仁的世人。但是······”
“但是我现在舍不得了。原来我也只是凡人。心上有了重要的珍视之人，便开始畏手畏脚，茫然无措了。”
“我愿意和她一起，永远住在这片山林当中。我也只能做到这样的事了。希望你在她身侧，能劝告她不要去寻我的老师。老师位高权重，身边不乏名人异士，若是让她为我伤了人，坏了她的修行，引来灾祸，那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会处理好人间的一切。但是请你不要告诉她。如果我没能做到，没能赴约，那不是白白的让她伤心吗？”
“再去见她一面？可是······”
我像是沉在浑浑噩噩的梦中，只能听见书生的声音温柔地说。
“无论如何，”他将那只笛子放进我的掌心，长长的睫毛掩住了他眼中的神色，“在下希望能与你再次相见。”
可是他没能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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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我听见有人在怒骂：“我早说了叫你带着你的人类走远一点！不要在这山林里面闹来闹去！你之前还没修出人身的时候是谁照顾你？？你一点都不知道体谅她吗？？”
我听见有人在哀哀哭泣，只觉得吵闹得要命，只能勉强撑开眼皮：“······不是她的错。”
小女妖见我睁开了眼睛，连忙来抓我的手：“姐姐，我的妖力你都拿去吧，都是我不好，害你伤心了。”
“别勉强了，躺着吧。”松鼠在另一侧将试图起身的我按了下去，“还不是她的错？这么多年了你都好好的，要不是她······”
“其实我也没有好好的。”我喃喃，“我只是，我只是反应太慢了。”
可能树确实天生比较迟钝。
我喜欢书生。书生也喜欢我。我和他两情相悦，我们应该是恋人。就像这个小女妖和她捡来的人类一样。他们两情相悦，他们现在已经是恋人。
我凝望着远处被树木染得翠绿的江水，心想，这都过去了多少年了。
人类的寿命那样短。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我想下山去。”我说。
“下什么山？”松鼠脱口而出，“为什么要下山？”
他的眉眼里满是焦急。我知道被他强吞进肚子里的话是什么。
“我想去人间看看。我想去庙里看一看，再去道观看一看。”
松鼠不说话了。我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一蹦三尺高，然后将我痛骂一顿的。
结果他只是红着眼睛说：“我跟你一起。”
我知道他是好意。树木成精一向没什么杀伤力，我的妖力比松鼠强，但是他的术法要好得多。但是我只是笑了一下，拒绝了：“我想自己去。”
我看着找不到小妖的那个人类在山林里焦急地奔跑，又对着试图把妖力传输给我的小妖笑了笑：“你去吧。”
小心眼的松鼠绝不会允许那个人类再和林间的生灵有一点接触，而那人类身上有着一种莫名的气场，对小妖应当很有好处。他们两人一起踏进人间，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就算有些磕磕碰碰，我想这小妖也不会抱怨后悔。
我将小妖带到那人身边，那人见了我，立即行了一礼。
“你对我倒是很有礼节，”我说，看着他尴尬地挠了下耳朵，“好好待她。”
“我会的，姐姐。”人类乖顺地说，他看见我手中的笛子，又问了一句，“原来是姐姐吹的凤求凰？”
“凤求凰？”
“对，这是人间的曲子，”他说，“是向恋人表达爱意的。”
原来书生吹的曲子叫凤求凰。他是不是欺负我长在深山，不懂他们人类的弯弯绕绕，所以才用这种我听不懂的东西表达爱意？
我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只问道：“离这里最近的庙宇在哪里？”
人类刚想张嘴回答，就被站他身旁的小女妖狠狠拧了一下，痛得表情微微扭曲：“——我不知道，姐姐。”
用过去鸟儿的话来说，我这种举动叫自寻死路。它们告诉过我，一般庙宇和道观附近都有着一种奇异的氛围，人靠近毫无影响，但是如果是像我们这种天生不是人的，靠近会觉得浑身像烧灼般痛苦，再要强行进入，恐怕会立刻丧命。
“原来人不但对自己的族群不公平，对其他的族群更是如此狠厉。”我当时感叹，后来还把这件事说给书生听，莫名又得到了他的夸奖。
“人性善恶交织，”书生说，“林娘对于恶总是十分敏锐，这很好。发现恶意后，就要注意，要学会在恶意中保全自身。”
“我对善意也很敏锐啊，”我得意地说，“像你，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
“我也没有你说的那样好······”
我当时哼着鸟儿教我的歌，坐在树上晃着双腿，高兴地沐浴在他令我觉得温暖的目光中。
可惜我现在才知道，那是恋人的眼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