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22（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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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箔，乐曲，香槟。
暗海，嗡鸣，苦盐。
他坠落在柔软的“床单”上，身下供他安稳熟睡的一切，在他触碰到的那一刻悄无声息又理所当然地涣散开来。
他无法停下，只能被自身与生俱来的重力拉扯着，坠进他熟悉的、不屑的、恐惧的黑暗里。
苦涩的液体冰冷而无情地灌进了体内，从鼻腔到肠胃，强硬地挤压着体内的每一处缝隙，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他终将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
接受你的命运吧，你在这浩荡的力量下毫无反抗之力。
于是他闭上了眼。
…但也许，命运本来就是反复无常的东西。
他没再能坠落下去。
一双手抓住了他。
……
蝙蝠洞内。
“恕我直言，布鲁斯老爷。”管家先生从工作台上抬起头瞥了一眼从宴会上匆匆归家，身上还萦绕着香水与海盐咸涩味道的雇主。
“虽然您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足够在联邦监狱待上六百年有余，但，囚禁一位无辜路过的年轻人显然不在蝙蝠侠的职责当中。”
“我有我的理由，Alfred。”Bruce沉声道，他抱着肩膀站在监控屏幕前，连湿答答的头发丝都在向他的好管家透露着无声的拒绝。
Bruce并不打算解释，事实上他不准备把那个梦告诉任何人——小丑，他将这个词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并试图将它和监控另一端囚室中的青年联系起来。
仅凭这一个梦，并不足以让他做出限制“伊洛斯”的举动，但青年身上的秘密远不止于此。
…那是与超人同源的力量。
承载着黏稠恶意的怪物，却拥有被视作神明的伟力。
…他经受的起这种可能吗？
这个越来越混乱的世界经受的起这种可能吗？
一个荒谬的、慑人心魄的机会正摆在他面前，蛊惑般渗透着他的颅骨，让他指尖凭空生出颤栗的冲动。
也许正如Alfred所言，他变了。
一声沙哑的呻.吟从连接监控另一端的扬声器里传来，打断了那悬而未尽，向着黑暗深处蔓延的思绪。
那人醒了。
但他并未睁开双眼，而是眉头紧皱，被氪石锁链死死束缚住的瘦削躯体微微抽搐着，苍白皮肤下道道青筋耸起，像是在竭力抵抗着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最后，青年在Bruce屏息凝神的观察下，忍无可忍般喊出了一句并不在Bruce意料中的话。
“滚…”他哑声低吼着，“滚出我的脑子，路西法·晨星！”
……
“真无情。”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半蹲在他面前，支着下巴歪头看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明最初是你乞求我的降临…”
漆黑的空间之中，青年仍是与外界一样的被束缚住的姿势，半跪在男人面前。
祂欣赏了一会儿伊洛斯痛苦的神态——那额角滴落的晶莹汗珠在苍白皮肤上发出灼灼光晕，青年身体在一阵阵祂赋予的苦痛中生.理性地抽搐着，瞳孔涣散，嘴唇颤抖，时不时因为痛苦的加剧迸出几句含糊的、有气无力的咒骂。
“…而现在你却恨不得将我除之后快。”路西法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眼里闪烁着愉悦的光，“啊，人类。”祂评价道。
而伊洛斯此刻连对祂的话做出反应的余力都没有了。
他此刻状态并不好…好吧，是见鬼的糟糕。
从路西法降临的那一刻起——就好像有人在拿烙铁烫自己的大脑，而这该死的烙铁形状稀奇古怪，能准确地贴上自己大脑皮层的每一个缝隙。
“不不不，”路西法在伊洛斯充斥着杀意的眼神中摇摇头，“别这么看我，伊洛斯，我并没有将你绑成这副鬼样子…”祂屈尊降贵地抬起手臂指了指，“这里，是你自己的内心景象。”
“在你自己眼中，伊洛斯·韦恩已是身坠锁链，堕于黑暗，将死而未死的困兽。”
“绝望之人行绝望之事。”祂露出一个完美而虚假的微笑，“正因如此，你召唤了我。”
“那么，告诉我，伊洛斯…”祂凑近青年的脸颊，直到对方的睫毛几乎要刺进祂的眼睛里，“你已经行至绝望的、走投无路的、想要与我交易灵魂的时刻了吗？”
恶魔低低笑着，等待青年肯定的回答。
“你说为什么呢？”伊洛斯却没再看祂，只是低下头出神地望着腰侧——那曾被钢铁战甲火炮擦过的焦黑痕迹。
“我以为我自己能行…你瞧，天杀的伊洛斯·韦恩！举世瞩目的恶徒！我行我素，永不后悔…然而实际上我却他妈的随时能够因为这一丁点的小事而崩溃！”
当上帝放弃了祂虔诚的神父…那罪无可赦的【丑角】除了接过恶魔递来的橄榄枝，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你有心吗？路西法。”伊洛斯喃喃念着，问着一个自己明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忘记了家的样子，所有深爱的人们面容早已模糊，而恶魔，这个一直觊觎他灵魂的恶魔，却始终未变地站在他身侧的阴影里。
想要伊洛斯·韦恩的灵魂也好，对他确实有着些许缱绻的感情也好…无论善意还是恶意，他已经不在乎了。
身后锁链垂落而下，伊洛斯迫切地吻了过去，不去看恶魔的表情、不去想现实发生的一切，只是那般痛苦地心甘情愿饮下那终究虚假、会将他的一切吞噬殆尽、让他备受讥嘲与质疑的鸩酒。
冰凉的嘴唇让他从心底打了一个冷颤，但当恶魔开始回应他的吻时，伊洛斯咯咯笑起来，身上泛起地狱生物最为喜爱的绝望与沉溺的味道，“上帝啊，”他在吻的间隙喘息着感慨，“你简直像台许愿机器。”
冰凉非人的外壳，套着不知道什东西，也许是某个恶意的孩童、那些他厌恶极了的人渣恶念的集合体，又或是为了吞咽那二十五美分硬币而被设定好程序的死物，却承载着无助乞求、走投无路的家伙们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恶魔知道他的全部，他的喜好、如何能让他快乐…祂尽职扮演着完美的情人与帮手，连微笑都显的虚假。
直到他献上自己的灵魂后，祂才会袒露出真面目。
而之后，他也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真心——他的意识会彻底消散坠入黑暗，迎接永久的终结。
那时他连思考都做不到，又谈何理解人类的思维，和尚为人时的他所在意的事物？
死亡！死亡！他几乎要惊叹了，为什么我曾经会如此不畏惧死亡？
死亡，代表着你的一切不再。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向他展示面对死亡时的坦然，却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该如何面对渗入骨髓的恐惧？
他也许并非是求死不能，而是…单纯的恐惧。
恐惧那些他视若珍宝、却也是他痛苦源头的记忆消散，恐惧他无法做出任何弥补，恐惧他再也没有一丁点儿可能改变这一切…
他痛苦于生，却畏惧向死。
他讨厌人类，他讨厌他自己。
救救我，求你，杰森。
…求你。
这份求救，又理所当然地不会被听见…那个罪魁祸首，正是伊洛斯·韦恩。
他笑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
“滚。”他无力地松开了拽着恶魔衣领的手，看着对方丝毫未变甚至带着些兴味和探究的神情，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反胃。
“滚出我的脑子，路西法·晨星。”
困兽缩回了角落，锁链攀附上伤痕累累、许久也未曾治愈的躯体，伴随着它泣血的悲鸣。
……
“所以你拒绝了…”漆黑身影低哑的声音顿了顿，“向‘恶魔’出卖你的灵魂。”
伊洛斯有点想因Bruce话中的怀疑扬起个假笑，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似乎在对方面前露出任何负面意义的笑容，都不是那么的安全。
“容我提醒，阁下。”他面无表情，强忍着想要“这个恶魔不是代指，而是货真价实的路西法·他爹的·晨星。”
然而Bruce却抱着肩膀看他，一言不发，不但对他的情报无动于衷，眼神里似乎还有种对方“是不是被海水泡坏了脑子”的审视。
伊洛斯：…？
他在脑子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欲言又止地打量了一会儿眼前这位年龄绝对算不上小的蝙蝠侠，连被锁链束缚下的姿势都端正了不少。
“就是，呃，那个，”伊洛斯试探着开口，“路西法·晨星！恶魔、撒旦、堕天使…”
“见鬼！”他在Bruce明显愈发迷思的沉默中明白过来，低声咒骂了一句后迅速报出一大串法师的名字。
经过一阵紧张、期盼的等待后…
他发现念到“约翰·康斯坦丁”时Bruce都没有丝毫反应。
…操（猫猫真情实意骂街）。
从试图亲手搞死路西法，到躺平摆烂放弃挣扎，只需要一个还处在低魔世界观的空巢蝙蝠侠…
以及，一个连约翰·康斯坦丁都他妈没有的操蛋世界。
“所以，”伊洛斯靠着颈部发力，艰难地在氪石锁链的束缚下仰起头，盯着天花板，眼神幽幽。
“你没有孩子。”
“也没有朋友。”
“祖宅荒废了。”
“一个外星人、魔法师也没有打过。”
“啊，真好。”他苦中作乐地总结道，甚至带着点儿那种‘倒数第一终于考过倒数第二’的沾沾自喜。
“起码我还有一个随时想杀了我的前男友，和一个一直监视我、觊觎我灵魂的恶魔。”
“…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022（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