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巴原虫进化论（仙流）》格路

2、仙道篇

　　仙道比流川更早发觉，两个人之间涌动着一种暗流。

　　那种朦胧的感情流川并没有想过缘由，仅仅是凭着直觉行动，一天一天向他靠近。可是仙道的心思要细腻很多，当流川从广岛回来之后仍然去找他的那天，他便发现了异常。

　　他还记得，那是这个暑假气温最高的一天。

　　烈日之下，猛一抬头，便见到流川向他走来，风尘仆仆的样子，心头的喜悦伴着鱼竿一起颤动，于是任由久违的已经上钩的鱼将鱼竿拖倒在地，他起身去迎接流川。

　　早在湘北比赛结束的当天，队里便组织起来，一起观看他们在全国大赛上的两场比赛录像，但是当他亲眼看到流川仍有些肿的左眼，他的心头猛地燃起了怒火，第一次对某个不曾谋面的人产生了敌意。

　　他试图向流川伸出手去，可还是忍住了，他只好问流川，眼睛还痛不痛。

　　可是流川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用平静的语气告诉他，面对北泽的时候，在对峙的那短短的几分钟里，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想他们在小球场说过的话。

　　一种莫名的悸动在仙道的胸口荡漾。

　　他想，在那么重要的时刻想起他，流川一定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也许是为了赢球吧，可是球已经赢了，流川为什么还来找他？

　　他没能把这话问出口，因为流川打了个大呵欠，眼神迷离地看看四周，然后不顾太阳的暴晒，直接躺在码头的水泥地面上，倒头便睡。

　　鱼钩上挂着的鱼儿早已逃脱，仙道拾起钓竿，再看看流川毫不设防的睡脸，莫名地想起一句中国的古文，失之东隅得之桑榆。

　　太阳在天上高悬，比他们第一次在小球场打球的那天还要有存在感，仙道重新穿好鱼饵，换了个方向，甩竿送线，然后坐在太阳和流川之间。

　　他抬头看看天，心中默默感谢太阳，给了他一个为他遮阳的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里，流川雷打不动地每天都过来找他打球，顺便和他一起钓鱼，吃饭。一个月的时间下来，他已经足够了解流川，他发现，自己成为了流川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可是这样就够了吗？

　　在小球场上发生身体碰撞的时候，他会这样问自己；在拉面店里为流川递酱油，轻触他的手指之时，他也会这样想；夜里做了一些不想醒过来的梦之后，他就会这样想，而且想得发疯。

　　可是当他看到流川那双澄澈，黑白分明的眼睛之时，他的心里就只剩下这样的念头，只要看着流川就好，只要流川这样陪着他就好。

　　他是一个很少有执念的人，对篮球比赛的结果如此，对自己的情感亦如此，与其纠结于那些未知的东西，不如好好享受当下。

　　他是这样想的，他也这样去做了，他享受着与流川之间的互相陪伴，一个多月，风言风语不少，流川是根本接收不到这类信息的人，而他则尽情地驰骋在这种缱绻的暧昧当中。

　　直到流川将篮球错带成椰子的那天，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流川露出迷茫的神色，那种不知所措的样子令他担忧，同时，他的心中竟隐隐升起一种阴暗的快意。

　　是他把流川变成这样的，那个不为人所动，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流川受到了他的影响，开始变得患得患失，不再坚决。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恶意也不行，当他拿着篮球和宝矿力向小球场走去的时候，他步履轻快，还哼起了歌。

　　可是他很快便笑不出来了，流川在与他一对一的时候变成了另一个人，出现的失误次数之多，恐怖得令人发指。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心中有个小声音在质问他。

　　他有些失落，他想看到流川为了他而做出一些不像是流川的事情，但是不想看到流川迷失了自我。

　　接连三次将流川撞倒在地，流川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告诉他：你今天不对劲。

　　明明是你先不对劲的。

　　可是他看着流川虽然迷茫但是仍很纯净的眼睛，这句话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

　　仙道彰，你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心啊。曾经被他婉拒的一位女性给予他的评价适时浮出记忆的海面。

　　他当时觉得那个女孩子说得没错，可是现在他知道，他的心脏一直在胸口跳动，只是从前不会疼不会痛，所以被他遗忘掉了。

　　“抱歉。”他也只能对流川说这句话而已。

　　抱歉扰乱了你的心，现在我的心也乱了。这两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流川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也没有说话，他们默默看夕阳坠落。

　　然后流川没吃饭，直接走了。

　　仙道垂下头，他想，这个夏天，大概要在此正式宣告结束了。

　　他回到家，洗了一把脸，发现这间住了两年的公寓竟然如此狭小，让人透不过气来。也许应该去藤泽那边寻找只属于他的氧气，可是他没有流川的地址和电话，现在过去，大概只能在湘北的大门口蹲一夜。

　　他嗤笑一声，嘲笑着自己的自负。

　　拿上钓竿，去海边夜钓似乎变成了唯一的选择。他甚至还带上了钓桶，他想着，自己还没开始的恋情已经失败了，大概钓鱼之神会施舍一点幸运给他。

　　只可惜钓鱼之神不是佛陀，他临时抱佛脚许下的愿望一点用处也没有。

　　黎明之前的气温很低，又饿又冷的仙道决定带着空桶回家。等天亮之后，就去问彦一，他一定有办法弄来流川的联系方式。

　　至于经历了昨天的一切，流川会怎样对他，仙道也不敢多想，他只觉得，应该向篮球之神许个愿才对，但愿篮球之神别像钓鱼之神那么小心眼。

　　在太阳即将升起的那一刻，篮球之神便听到了仙道虔诚的祈祷，仙道在自家门口，看到了熟悉的那个人。

　　他不假思索地带流川进了家门，神奇的是，想了一夜的人奇迹般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竟毫无邪念，只想让流川好好睡一觉，可怜的孩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料下一刻，流川的眼睛放出精光，掏出一个篮球放在他身边，在篮球和他之间，只犹豫了十秒钟，便做出了“我两个都要”的决定。

　　仙道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已是百转千回。

　　天呐，原来显灵的不是篮球大神，是爱情大神临时决定上岗拯救世人。

　　被幸运大礼包砸中之后，仙道有点飘飘然，看着流川那认真的样子，他不禁促狭心起，对流川说，他可不是篮球那种没有自我意识任由流川选择的物件啊。

　　他很快便后悔了，流川的眼中露出鲜有的惊恐和游移，他只想回到五秒钟之前，把那个口不择言的自己毁尸灭迹。

　　他的勇气已经比流川迟来了一个夜晚，现在还在这里卖弄无用的骄傲和自尊，如果流川为了这句蠢话而放弃他，他就是给各路大神磕一百个响头也救不回自己的爱情。

　　幸好，爱情大神受到的是两个人的作用力，流川进攻之鬼的名号不只是适用于篮球场，面对他自己都不甚明了的情情爱爱，他更是不会退缩。

　　他追问仙道，怎么回应他那不算是表白的表白。

　　如果这时候再出什么岔子，仙道敢确定，自己这辈子都会被爱情大神抛弃。

　　他终于成为了两个人之间更加主动的一方，吻上流川的眼，说出心里的话。

　　然后，他换来了落在眼皮上的两个吻。

　　他在心中默默感慨，不愧是流川，在这种充满浓情蜜意的时刻还想着要赢回来。

　　这时，流川无意识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一个美好得让人窒息的微笑，一个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进攻之鬼的爱情俘虏的微笑。

　　在山王赛场上，所有人都认为流川会崩溃的时候，他笑了，吓坏了在场的一众神奈川亲友团。

　　仙道也看到了这个笑容，是在学校观看比赛录像的时候，因为摄影师给了流川一个长达三秒钟的特写。

　　他当时的感觉除了惊艳之外，更多的是欣慰，因为他预料到了流川被逼入绝境之后，即将像凤凰一样涅槃重生。

　　而他现在，满心欢喜，此刻流川露出微笑，不是被激起了斗志，而是为了他，也仅仅是为了他。

　　他拥有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流川的笑容。

　　不，应该说，他拥有了世上独一无二的流川。

　　被巨大喜悦冲昏了头脑的他，还差点吃起湘北那个美女经理的醋来。

　　万幸，他的流川虽然有些呆，但是万事都拎得清，原来只是给学姐打电话报告恋爱喜讯而已。

　　一向以智取胜的他，在喜欢的人面前，也不过是个傻瓜而已，而且他隐约觉得，他的智商还有下降的可能。

　　不过也没有关系，哪怕是退化成阿米巴原虫，还有另一只陪着他，谁说单细胞生物就不会有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