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雪相逢》月戊

73、蛊虫作祟矣

　　一旦有了布防图，怀宋拿下龙峰便是胜券在握。

　　虽然孟汀决定暂时相信鸣克，但赵野还是觉得此时有诈。

　　他跟孟汀说：“你忘了之前我们带那么多人去探查龙峰布防，哪次去不是损兵折将？到现在都一无所获，那么重要的东西，他真的会交给我们？我觉得啊，你还是别太轻信于人。”

　　不等孟汀回答，他继续说：“营里还有那么多女人，你真打算放着不管了？要是九公主出了什么事，恐怕被全城通缉的人就是我们了吧？”

　　孟汀：“赵野，我发现你最近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宋音能安然无恙的待在这里，你以为靠她一个人就能做到？他爹是一国之君，会不知道自家女儿在想什么？他都不怕闺女出事，我们啊，也别瞎担心，在与龙峰开战之前，我会找机会送走她……她们所有人。”

　　“说得也是，”赵野点点头，忽然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你说谁婆婆妈妈呢！”

　　“说你。”

　　“哼，”赵野抬手搭在他肩头，换了副语重心长的态度，“不过说真的啊，你现在既然都知道木烟就是雪姻，你又惦记了人家那么多年，眼下她不正好失了忆，我看她对你挺上心，估计失了忆眼神不好，是看上你了，你不如就从了人家呗。”

　　孟汀横他一眼，声音冷了下来：“早在京城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雪姻，是你一直不信而已，她会沦落至此全都是因为我，难道你忘了吗？下次再让我听到这些话，你就不必跟着我了。”

　　话音刚落，赵野的手便扑了空，是孟汀加快步子走远了。

　　他就知道这人脾气倔，无论什么事，只要跟雪姻两个字沾上关系，他是一点就炸。

　　他忽然想起不归说过心口印记的事，看着孟汀逐渐远去的背影，他纠结到底要不要说出来算了，但不归临走前说是要去打听清楚，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

　　翌日，军营。

　　有了之前吵嘴打架的经历，以木烟为首，分成了两拨人，宋音和她的侍女，扎苏和齐娥珠。

　　扎苏多次表示不参与她们小孩的斗争，但在齐娥珠强烈要求下，还是被迫参与了站队。

　　站的当然木烟这一队。

　　对于这次突如其来的打斗，木烟是欢喜大过于愤怒的，事后她听说那最嚣张跋扈的一个竟然还是九公主，不由对宋音更是多了几分好奇。

　　“我自己来就好。”木烟说。

　　花寒动作一顿，应了声好，将手里的东西尽数放在她触手可得的位置，这才转身离开。

　　他前脚刚走，孟汀后脚就进来了，见她自己在动手上药，加快步子上前：“用不用我帮你？”

　　木烟头也不抬，自己上药：“小事一桩，你们怎么都大惊小怪的，不过就是上个药而已。”

　　闻言，孟汀就近坐下，自顾自翻开另一张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换茶都是早上来一次，算算时辰，这时候茶水不应还热着，转念一想，大抵是有人又为她换过了，除了花寒，军营里还会有谁做得如此周到？

　　孟汀抿了一口放下，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不好奇吗？关于你自己的过往。”

　　从密州城回来到现在，木烟只是问过是他是谁，他们的关系如何，却从未问过她自己的事，这不由让他觉得好奇，但心里也提早有一个答案：或许她本就不想知道从前。

　　他曾跟军医打听过，说可能是因为脑袋受过伤，所以里面暂时形成了血块，也许三五天，也许三五年，等到血块散去，前尘往事也就自然而然记起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种可能，军医说：“若是自己本就不想记起，即便血块散了，也说不定永远都想不起来。”

　　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而他现在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木烟依旧专注给自己的脚腕上药，那处伤不算深，但因为血的关系，她只想尽快好起来，以免又误伤到什么人，所以她根本就没注意听孟汀在说什么，只是“嗯、哦”的应付了两声。

　　孟汀随身带着佩剑，坐下时总是习惯性放在椅子边上，今日却随手放在了桌上，剑柄正好是朝着外面的，上面坠着的银铃剑穗垂落桌沿。

　　木烟抬眼，正好看见两颗银铃，手指戳了一下，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勾起唇角，将手里的药瓶放回桌上：“孟将军，你为何要在这上面挂两颗小铃铛？”

　　孟汀纠正她：“你叫我孟汀就好。”

　　遂又垂眸盯着铃铛解释：“因为……”

　　这时，木烟又拨弄了两下铃铛，声音传入孟汀耳中，仿佛在这一瞬带他回到了十五年前，他们都还在无名山上，过着平淡美好的日子。

　　雪姻的房间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银铃，用银线悬于梁上，门窗外偶尔会有风吹来，外面房檐上也有银铃，长长一串，像是银色的小葡萄簇拥在一起，分别挂在房檐东南西北四角——那叫引雨铃。

　　引雨铃的声音不像垂落的银铃清脆，那是一种沉闷婉转的声响，不由让人想到山间涓涓细流，听来心如止水。

　　眨眼间闪回五年前，山崩地裂，所有莲族人都在一夜间消失不见，待到他醒来，即便是翻遍了整座山，也只找到了这两颗银铃而已。

　　他一直带在身边，想着要是有天战死沙场，也算是告慰了地下的莲族众人，他始终坚信雪姻还活着，尽管那只是一种感觉。

　　一种若有似无的感觉。

　　孟汀回过神来，继续说完：“……喜欢。”

　　木烟似懂非懂的点头：“我也喜欢。”说完，又拨弄两下铃铛。

　　她觉得自己失个忆失出毛病了，竟然看着人家的铃铛也觉得眼熟，她一边拨弄一边仔细辨别那铃音，越发觉得自己曾经在什么时候听过，且听过很多次。

　　而木烟在盯着铃铛出神，孟汀始终在看她。

　　明知她那句“喜欢”一定跟自己不是同一个意思，但他不愿多想，至少在这一刻，就当是自欺欺人吧。

　　傍晚时分，鸣克画好了龙峰城外的布防图，孟汀安排赵野留下，带着一小队人与鸣克一起出发前往龙峰，一旦验证出图纸是假，鸣克绝无活命的机会，但若是真，军营这边便会接到信号，等怀宋的派遣的支援一到，即刻出发一举拿下龙峰。

　　赵野提出异议：“我带队过去不是更好？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啊，身后了无牵挂。”

　　屋里就他们两人，孟汀一听就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继续看布防图和沙盘，规划好每一步前进路线，确保到时万无一失。

　　赵野负手而立，语重心长：“此行危险至极，你当真要这么做？”

　　孟汀大可以派手底下的人去做，可谁的命不是命？由他亲自去这一趟，必然能为怀宋争取更多时间，再者说，军营里一日不可无首，除他之外，也只剩下赵野能担此大任。

　　作为怀宋的将军，为了怀宋的子民，也为了肩上这份重任，他必须去。

　　赵野没有听到回答，心下却已明了，明知这一天总会到来，当真正来临时，心里依旧难以平静。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刚才军医来报，说是木烟那边出了一件怪事。”

　　孟汀抬眼：“何事？”

　　约莫半个时辰以前，军医着急忙慌进了赵野的营帐，将此事尽数汇报。

　　“按理说，女人的胃口即便再大，也不至于吃顿顿都吃三只烤鸡，不止如此，还有卤猪蹄、油焖肉、青果都吃了好几大盘呢，但没一会儿又说饿了。”

　　赵野寻思这事确实是怪，别说是女人，就算是营中别的弟兄都没有这么能吃的，每次都要吃这么多肉，果子也吃，倒是不挑，那胃口怎么会大到这般地步？饿狠了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吧？

　　军医还说：“我给木姑娘把过脉，脉象实在是太乱，不正常，一定不正常！”

　　赵野赶紧问他：“她之前受过伤，会不会是受伤的缘故？”

　　军医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起初我也这么觉得，但我昨晚翻到了一本医书，上面就提到了这些症状。”

　　片刻后，赵野惊诧：“蛊虫？”

　　“对，这种蛊虫一旦种下，会一直让宿主不断进食，宿主若是长时间滴水未进，容易性情大变，再往后就会变得越来越暴虐，最后……”

　　赵野忙道：“最后会如何？”

　　军医深吸一口气：“最后会因为极度的痛苦，自尽身亡。”

　　“可有解法？”

　　军医摇头：“后一页的解法已经被什么人撕了，暂时没找到别的解法。”

　　赵野一五一十说完，孟汀二话没说出了营帐，直奔木烟所在的营帐。

　　掀开门帘，帐内三个女人围坐一桌，只有木烟手里拿着筷子，另只手撑着脑袋，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手上动作未停，一直都在夹菜往自己嘴里塞。

　　看见孟汀，勉为其难地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动作，与平时并无异样。

　　扎苏和齐娥珠面面相觑，看向孟汀，这才意识到不对。

　　齐娥珠上来抢她筷子：“吃太多会睡不着的，来，把筷子给我吧。”

　　木烟往后一仰，躲开了齐娥珠的手，孟汀大步上前，目光扫过这一大桌菜式，这岂止是三人的分量，即便是十人都不一定能吃到她这么干净。

　　“帮我把她按住。”孟汀背在身后的手举在半空中，手里是一捆手指粗的麻绳。

　　齐娥珠愣在原地，扎苏却明白过来，飞快上前将木烟扑倒在地，头也不回地大喊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我！”

　　齐娥珠不明所以地站起身：“姐、姐姐你为什么要……”

　　话没说完，孟汀已经蹲下身将绳子迅速在木烟脚腕上绕了几圈，用力一拉，绳子紧紧束缚住双脚。

　　木烟手里紧攥着筷子，用力挣扎：“你们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