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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求抱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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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旧路回去,沈晚棠小心护住怀中药瓶,肩上背着药篓子难免不利落,草地混着湿泥好不潦草。
天边好像被一点浓墨浸染,凄风苦雨,不给人喘息机会。
中途,沈晚棠几次险些栽倒,单薄衣衫溅满泥渍。
泥块打中小腿钻心疼,沈晚棠面色凝重。
倏然,耳畔想起尖锐声响,似是兵刃相见的交战声,沈晚棠神思恍惚,只是她竖起耳朵细细听着,一道巨雷劈下,沈晚棠心肝俱颤。
半晌,她直起腰身捧着药篓子继续走。
路上,一切踪迹皆被雨水冲刷干净,沈晚棠脚下轻滑,好像踩中了何物。
弯腰拾起,沈晚棠眯眸瞧着,良久没也看出个所以然来。
平平无奇的铁片沾满泥水,就连原本颜色也辨不出来,沈晚棠紧咬齿关,将铁片握在手心。
......
上空接连劈下几道雷,沈晚棠借着雷光看清方向。
男人正靠着老树,奄奄一息的模样惹人心惊。
“醒醒!”沈晚棠抬高声音,昏昏沉沉中宴卿似有感应,眉心紧蹙,看来还有意识。
自然不能任由宴卿睡下去,沈晚棠想拍拍男人的脸,怎知还未碰他,两人猝不及防对视,宴卿狠狠掐住她的手腕,雨雾氤氲,让男人眸底的寒凉又增色几分,沈晚棠声音一沉:
“起来。”少女眉目冷然,再不见往时那般和善,宴卿还未被人吼过,一时愣住。
“还用我抱你?”沈晚棠前生从医素来刀子嘴豆腐心,但板着脸时却也颇有气势。
老树周边的杂草很高,宴卿的衣衫没怎么湿,沈晚棠稍稍放心,她穿着男人的蓑衣,自己又打了草帽,倒是没觉出体内存了多少湿气。
“张嘴。”沈晚棠将药瓶中的甘墟丹一分为二,言罢,便要喂给宴卿。
月黑风高夜,宴卿只能借着微光辨别形势,沈晚棠知晓他没有力气,甚至将药递到他嘴边。
男人垂眸,并未顺势咽下药丸,沈晚棠也不恼。
“这地方穷,弄不来毒药材的。”沈晚棠淡淡道,心思被戳破,宴卿自嘲轻嗤。
“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乱跑。”宴卿没要她喂,自己捏着半颗药丸吞下。
闻声,沈晚棠沉默不语,显然是想越过这个话题。
“石云县不是普通县城,凡事小心为上。”宴卿冷声道,听罢,沈晚棠眼皮轻跳。
“出事我不会保你。”见沈晚棠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宴卿气息骤然沉下。
“放心,我不会添乱。”沈晚棠保证,她忽然忆起有不对的地方,回来路上那阵兵器声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觉?
“对了,这种铁是什么兵器上的,你认识么?”沈晚棠忙将收好的铁片递给宴卿。
弦月渐渐从黑压压的云层中探出头来,月光倾泻,点亮男人暗藏肃杀的五官,宴卿捏住铁片细细查看。
“你在何地捡了它。”
“就离那药铺不远,多走一刻钟便能见到石云县城门。”沈晚棠心中巨石倒悬而起,果然有问题么。
“路上有没有撞到可疑之人?”宴卿猛然抬眼,沈晚棠被男人凝重的语调镇住。
“至少我没碰到官兵,倒是有一些在药铺闹事。”沈晚棠如实答道,她确实撞见一个人,但对方的步伐不够稳健,甚至还有点虚浮,她能肯定那不是练家子,原身见过的兵种太多,是不是个兵,穿来的沈晚棠眨眼间便可看出来。
“八成是身穿常服暗中巡察的官员。”宴卿语气深沉。
“这东西是蓝影刀的残片。”
什么?!
话落,沈晚棠心跳飞快,蓝影刀正是太子贴身近卫独有的刀器,这东西连皇帝身边的暗卫都碰不得,可是太子的所有物,能说动当地官员配合的人物,太子近卫的确做得到。
几年前,原身手握老刀在汴京城讨生活,见一老夫子可怜,便想着把手头几个铜板舍掉,帮帮可怜人。
结果那老夫子也不知怎么,见着老刀便口吐狂言。
口口声声说原身胆大包天,竟敢私盗太子近卫的蓝影刀。
蓝影刀虽然不够锋利,却是权力象征,岂是原身这等身份能触碰的,赊刀人身份本就敏感,原身被疑的那段时日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沈晚棠不禁头痛。
此地距离汴京城已有近十里地,她扛着宴卿走了捷径才赶完这十里路,蓝影刀残片在此地,证明太子近卫早已包围石云县,再不济,石云县周围的散落村庄肯定都已搜捕,她与宴卿算变相被太子的人圈起来了。
“一国储君,真有那么闲?”沈晚棠磨着后槽牙,宴卿六皇子的身份尚未大肆传开,太子还不敢明目张胆对官家骨肉痛下杀手,这个问题好说,难说的是她,沈晚棠狠狠拧眉。
太子这一次没派巡防营来搜捕她,必然是顾及名声,若官家知道太子这般大费周章地去抓一个赊刀人,温良仁义的美誉就不必再要了,所以太子遣的是自己近卫。
巡防营负责搜汴京城内与城郊,这种地界则由近卫负责。
少时,沈晚棠狠下决心,一个巡防营,一个近卫,分别守住汴京城门与周边合适的落脚点,这分明是想将她与宴卿瓮中捉鳖。
“石云县暂时不能去。”沈晚棠直接否掉这个主意,方才宴卿无意透露过要到石云县歇脚,正巧这地方合适,沈晚棠也没异议。
但现在不妥,太子近卫不是只会三脚猫功夫的水货,沈晚棠怕林家表姑娘这层身份若败露,那才是必死无疑,林家卷入的那是贪污案!
当今官家清正廉洁,平生最恨狗贪官,她还没活够。
“不行。”男人否决,沈晚棠一时怔住。
“我有事情要做。”倏忽间,男人启唇,语调隽永沉冷,那抹深藏不露的寒意好似利刃,见血封喉,沈晚棠心头一窒。
两人僵持,沈晚棠陷入深思,她没指望性子冷清的男主会这么快接受自己,问题是她还要借助男主来苟命。
就以宴卿的状态恐前脚迈入石云县后脚便会招人生疑,太子那些近卫每人一刀也能把这病秧子片成刺身。
察觉少女怔忪的气场微微生变,宴卿心底难得划过异样。
一晃眼,他再度产生一种被怜悯与呵护的错觉。
宴卿:“......”
果然--
“放手去做!我来做你的后盾。”沈晚棠重重拍打着男人肩头,语气郑重,飒爽利落,不似一个十几岁少女应有的镇静。
确实惹眼,但......他们的位置是不是反了?宴卿沉着的气场渐渐脱轨。
“不、必,我会安排你去足够安全的地界,你只需要听话。”宴卿并不接受沈晚棠的好意,气势如旧,一身素服反而尽显戾气,如硬铁般坚定难断。
“公子无需客套,我跟着你,还能当半个郎中。”沈晚棠哪里听不出宴卿的话中深意,这是担心她添麻烦,若非与书中早死男主命运捆绑,这趟浑水沈晚棠必然不会沾。
郎中二字刺入耳中,宴卿阴沉气息稍有缓和。
“此去定然凶多吉少,你没有后悔余地。”宴卿淡淡反问。
“公子多虑,我向来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沈晚棠笑呵呵地回答,不知是哪个字触动到他,宴卿呼吸微顿。
半晌—
“随你。”男人冷声回道,细细听来字音间的漠然却飞速消散。
“凶多吉少倒也不见得,只要手段出其不意,蒙骗而已,很简单的。”沈晚棠是想起什么,匆匆说道,宴卿才软化下来的刺再次竖起,她又要做什么?
“你以为太子近卫都是吃干饭的?愚蠢。”宴卿被气得不轻,竟还想要她扮女人?!
简直放肆!
“随口胡诌,公子休要放在心上。”话是这么说,沈晚棠心中开始筹谋,宴卿的担心不无道理,太子近卫见多识广,单纯乔装打扮定然骗不过他们的金睛火眼,要另辟蹊径才是......
对上宴卿那双冷彻心扉的利眸,沈晚棠神色微僵。
“敢动歪心思,我断不会容你。”宴卿眼风锐利,沈晚棠点头如小鸡啄米,男人尊严么,她懂。
宴卿:“......”
她究竟懂什么?
*
两人摸着黑启程,服下半颗甘墟丹,宴卿的精神头回温不少,沈晚棠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她敢让宴卿服下甘墟丹是因为此前在草屋熬制的药汤大有玄机,熬煮手法是前生沈家中医馆六代单传,传女不传男的秘诀沈晚棠用起来得心应手。
先用药汤吊住宴卿的气血,之后的甘墟丹药性即便猛烈如火也不会对宴卿的经脉造成不可逆影响,除非宴卿身子骨变弱前连续多年食用过万年雪。
与甘墟丹的炮制原药材不同,万年雪药性极寒,服用甘墟丹之人若先前食用过大量万年雪,两种极端药性相撞,轻则高热不断,重则爆.体而亡。
不过万年雪行踪难寻,需到雪山去一株一株采摘,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与财力无法估量,沈晚棠记着原书中简单交代了男主体弱的缘由,似乎是第一次被追杀不幸跌入冰河,在寒水中泡了一夜,伤口恶化这才伤到身体根基。
与沈晚棠所料不差,寅时,两人摸到石云县城门,就见城门外有一批黑衣人在把守。
山丘后方。
盯着黑衣人良久,沈晚棠眼底攀上紧张之色,怎么混进去是个问题。
“我有个想法......”
“三两银子,把话咽回去。”宴卿毫不意外,直言回绝,沈晚棠叹息。
以为少女歇下小心思的宴卿一口气还未呼出去,少女清丽的声音便在空中铺洒开来。
“银子都在我这里啊。”沈晚棠如实阐述,宴卿一噎。
“这样,我明白你继续穿这身素服或许会露馅,但若我搀扶着你便不算明显,再有,不到一刻钟他们定要用早膳,你我趁乱混进去。”沈晚棠字句诚恳,不掺他意。
沈晚棠观察许久,她发现城门外的黑衣人似乎有些懈怠,这于他们而言是好消息。
“等那些人放松警惕,从后面山地的洞口进去。”宴卿有备而来,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骄傲,好似肯定自己能堵住沈晚棠的口。
“那地方已经变成老鼠洞了。”沈晚棠叹气,连个狗洞都不是。
“不可能。”宴卿冷脸回呛,沈晚棠眼中的同情迅速氤氲。
“公子若练过缩骨功也可以试试,若卡住......着实难堪。”沈晚棠冷静分析,丝毫不顾男人的铁青面色。
少焉,宴卿深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昨日他被一个女子抱起倒也罢了,因为他没法子正常赶路,今日旧事重演,还不如提剑杀了他!
宴卿不明白,为什么往日他自己逃命的时候从没有这么多事?
哪里出了问题?
“公子。”沈晚棠忽然唤他,宴卿竟觉心脏猛颤,他并不想听少女的辩解。
“真男人都是能屈能伸之辈。”
“你一定可以。”沈晚棠为男人鼓劲,真男人三字如同倒刺扎进宴卿心房,他破天荒沉默。
远处,黑衣人吵闹起来,沈晚棠眼底的紧促情绪荡漾开来,宴卿只觉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只见少女拍拍臂膀,风姿不羁,宴卿蓦然后悔招惹了这尊煞星。
男人轻颤着伸出长指,沈晚棠接过,正欲扶稳男人,怎料男人十分自觉跳上来要她抱。
沈晚棠:“嗯???”
“还不走。”宴卿声音阴鸷,面黑如墨。
昨日是被迫上了沈晚棠的肩,今日却是主动,能一样么。
两道视线相对,宴卿见少女有些一言难尽,话堵在心口,就这么凝着沈晚棠那张懵懂的脸。
半晌—
“做、做什么。”宴卿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没底气。
“我说的是搀扶,不是抱。”沈晚棠重复。
宴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