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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赊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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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三十六年,汴京。
雷鸣电闪间,阴风卷起枝叶疯狂肆虐,繁华古都仿佛瞬间沉入巨壑。
“哒哒哒。”踏马声强势灌入耳中,少女犹如惊弓之鸟,抖抖簌簌,却不忘护住怀中残破生锈的老刀。
待到马蹄声消弭少女才敢放开呼吸,那是......皇城司的兵马。
已过辰时,街巷仍不见烟火气,少女藏好老刀拔腿小跑,怎知迎面撞上一道暗影。
“别、别杀我,求你。”少女呜咽着,话落那刹,蚁封穴雨。
愣袖间,那暗影挥舞着银刀向她劈来,少女支吾着摇头。
“砰!”一声巨响过后,身侧石像被男人一刀砍碎,残片飞溅,割破少女白皙的脸颊。
刀锋与顽石相撞那瞬,暴雨如银河倒泻,碎石混着雨水一并落地,少女心头窒息,意识越发模糊。
“你运气不太好,下辈子不要再走这条路了。”男人身披蓑衣,站在暗处,看不清面容。
只是周身的杀伐气息配不上那副好嗓子,清润的公子音即便被狂风暴雨包围,也未见狼狈,浑然天成的矜贵惹人侧目。
“咳咳咳。”猝然,少女猛咳着,拧眉看着气势狠绝的男人,她瞪大双眼,这里不是魔都。
怎么还有古装大佬?!
“等等!”沈晚棠高呼,恰好赶在那银刀落下的前一秒,男人动作顿住。
“好汉,这些钱您先用着,我就想到这条街买个肉包吃,求您高抬贵手。”言罢,沈晚棠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袋铜板丢给男人。
与此同时,脑海传来一阵声音,沈晚棠暗惊。
“叮—这里是愿望清单APP指导器,负责APP后期运行,您是我的新主人。”
“什么东西?”沈晚棠心中暗忖。
“主人现在处于一本断更男频文中,这里是皇城汴京,主人所占据的身体是一位职业赊刀人,可惜身份不入流,受到歧视多年。根据已知剧情,主人若想活命,必须帮助书中的早死男主逆天改命,否则只能与男主一起死。书中男主因为被各路反派陷害早早死去,死前也是身体羸弱,武功尽废,连生活都成问题,所以留给主人的时间并不多。”指导器冰冷的声音在脑中反复穿梭,沈晚棠心如寒冰。
也就是说,她若想活下去,只能祈祷这位男主活得长久些。
“然后呢?”沈晚棠追问。
“从现在开始,主人就是这款愿望清单APP了哦,APP可以化形为人,不用担心。”说罢,指导器彻底消失,独留沈晚棠失神。
她穿过来之前看的就是这本太监文,但是没有全文背诵,男主早死,难怪作者太监了,沈晚棠欲哭无泪。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书中男主绑定了一个APP系统,名字就叫做愿望清单。
所以,她穿成了男主的系统??
“哗--”阵阵艰涩的细碎声入耳,沈晚棠回神,男人手持银刀携风而来,刀锋刮着地面,声响刺耳。
沈晚棠终于记起方才的小插曲,原身无意撞见男人与神秘人接头,恰逢皇城司兵马巡逻,原身惊慌逃窜被男人察觉。
这是要灭她的口啊,沈晚棠心急如焚。
书中关于赊刀人少女的戏份寥寥无几,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原身与她同名,并且戏份只有两句话,接着就死了......
“刀下留人!”沈晚棠高喝,这一次男人不再上当。
见状,沈晚棠暗叫不好,她不记得书中男主第一次出场是在哪里,只知道男主名为宴卿,身份复杂,眼角有颗红痣。
“话太多。”男人声如碧水,清冽沉醉,谁也听不出这是催命符。
“您受伤了吧,我炮制草药的功夫不错,这条街没人能比我技术更好,出了这条街您也很难再找到药铺。”沈晚棠嗅出男人身上的血腥味,她凭着记忆想起这附近的药铺,只要手中能拿到几味药,治好这个男人的伤不是问题。
沈晚棠前生是位草药炮制师,家中世代从医,从小到大泡在中医馆里,如今也算是个保命手段。
果然,男人稍作犹豫,终是收起银刀,沈晚棠长吁,把两行戏份扩成两页,着实不易。
“药呢。”男人转而将刀架在沈晚棠颈间。
“神仙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几味药,我知道这附近有家药铺,跟我走。”沈晚棠试图谈判。
“耍花招?”男人话毕,阵风乍起,撩开男人额前面纱,眼尾红痣刺痛沈晚棠的双眼。
这、这是男主?!
书中男主一双丹凤眼摄魂夺魄,眉眼淡雅如雾,后来是汴京城第一俊美公子,沈晚棠是个颜控,男主容貌给她极深印象。
可欣赏归欣赏,真被男主用刀架住脖子,这福气她并不是很想要。
“不敢。”沈晚棠小心翼翼地回答,心中算计着时间,男主应该要绑定APP了。
登时,持刀威胁的宴卿一阵恍惚。
“欢迎进入愿望清单APP系统,本系统能够助你延长寿命,请问,是否选择绑定?”
“你是何人?”再三确认声音是从他脑海中传出,宴卿愕然。
“只要完成系统颁布的任务,系统便可为宿主续命,您正处于一本书中,这个世界里宿主仅仅是上位者的垫脚石,不久后将会被人陷害万箭穿心而死,如果想逆天改命,最好选择绑定。”穿成系统的沈晚棠斟酌着用词。
“绑定。”宴卿早慧,又阅尽千帆,再离奇的事也见过。
他竟是一个话本中的人物?宴卿难以置信。
“宿主每帮助一人实现愿望,就能延长一刻钟寿命,人数达到一千便可修复身体,若能消除皇家对底层百姓的轻视,宿主方可避开早亡结局。”
“可我要如何助人实现愿望?”宴卿不解,纵然他能理解这个系统的意思,但有些词生僻,他从未听过。
“这是一款能容纳任何愿望的APP,宿主只需要让别人主动许愿就可以了。”
“若我实现不了,又当如何?”宴卿心绪杂乱。
“建议宿主找人合作。”
闻言,宴卿面露难色,哪怕是算命之人也不敢在保证自己能实现每一个人的愿望,若不成,他岂不是招摇撞骗?
“啪!”沈晚棠突然跌倒,勾回宴卿的思绪。
“好汉饶命,我只是出来混口饭吃,什么都不知道。”沈晚棠声音中略显哭腔,宴卿细细看着这张脸,眉黛青颦,明眸皓齿,被泥水掩盖也挡不住天生丽质,他微微怔忪。
“你是那个赊刀人?”宴卿沉声道。
男人言罢,沈晚棠心弦一松,她得让男主主动看到自己的优势才行,身为男主系统,能发布任务,但她本人若不在男主身边,万一出事她必然鞭长莫及,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男主带上她。
赊刀人在大梁属于最下等的存在,地位仅在罪犯之上,位同奴隶。
哪怕在沈晚棠看来大梁赊刀人的业务能力不错,但依旧被歧视排斥。
大梁赊刀人属于一个门派,他们帮助皇室子弟收集各国情报,实力堪比经验丰富的细作,可助人们实现心中执念,还能预言未来局势,上到国家大事下至生活琐事,赊刀人都能预言成功,并且赊刀人从不奢求回报,只要能给他们一口饭吃,一件衣裳保暖,足矣。
最初,老百姓觉得新奇,想着逗逗他们,结果,不久后与赊刀人随口胡诌的话竟全部成了真。
可惜,成功率太高让百姓心觉惊悚,觉得赊刀人就是天生邪祟,不能靠近,凡人怎么可能比神仙还要厉害?!
“你、你听过我?”沈晚棠反问。
原身在这几条街巷很出名,由于预言能力拉满,导致算命摊贩的生意渐渐凋零,加之百姓对赊刀人的偏见根深蒂固,原身一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被迫承受百姓的蔑视。
“三月前,皇城司指挥使下令追捕的人,是你。”宴卿声线清寒。
听罢,沈晚棠心脏揪起,因为宴卿说的不错,根据原身记忆,三月前她于酒肆门口撞见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那男子问她自己近日是否会遇到祸事,沈晚棠当时饿了几天为混口饭吃,直言对方近日恐怕会后宅不宁。
哪知对方不依不饶非要刨根问底,沈晚棠只得言明,是对方后院的女人不太安分,说完沈晚棠差点将小命折在这条街。
但事情并未结束,翌日,皇城司指挥使后院的苏小娘与外男私通一事传开,皇城司指挥使被绿的秘密彻底败露,而沈晚棠作为唯一一位敢说真话的勇者,自然难逃一劫。
糗事重提,沈晚棠骨寒毛竖,他不会是想绑了自己去皇城司邀功吧??
然而---
“不错。”宴卿淡淡道。
沈晚棠:“???”
察觉到男人的凛凛杀意稍有淡化,沈晚棠见缝插针道:“公子,行行好,给我个机会,我不会吃白饭!”
定定看着少女的俏颜,宴卿话腔凉薄:“不要动旁的心思,否则......”
“砰!”男人挥刀一舞,刀风凛冽,沈晚棠惊惧闭目。
预感中的痛楚没有袭来,沈晚棠睁开眼,看到自己的一缕头发被生生削断,而身旁的台阶碎成两半,满地狼藉。
“我发誓!皇城司那位追捕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我这种小蝼蚁没人会注意!”沈晚棠睁眼说瞎话,实际上这几条街的商贩都恨不得生吞活剐了她啊!但她实在没法子,只能先骗骗男主了。
“而且,若不出我所料,城里的药价很快会涨,最好借着现在多买些备下。”话落,沈晚棠将怀中老刀递到男人面前,刀口已然生锈,可见这把刀究竟用了多少年。
垂眸凝着老刀,宴卿心生涟漪,依照赊刀人的规矩,预言之后他们会赊出一把刀作为抵押,待到预言成真才会收回。
俄顷—
“带路。”男人收好老刀,示意沈晚棠先去找药,见状,沈晚棠一颗心重重落地。
*
两人一个见不得光,一个惨被追捕,骑马自是行不通了,沈晚棠在原身记忆中搜寻到一条出城的小路,而路上就有几间药铺。
道路泥泞,且雨越下越大,宴卿呼吸急促,心口阵阵剧痛,让他连刀都拿不稳。
“要不然......”沈晚棠语气担忧。
“闭嘴。”宴卿淡言反驳,丢给她一锭银子,沈晚棠乖乖接住,两人脚程还算快,约摸着一个时辰左右,便逃出了汴京最繁华的地段。
时间紧迫,沈晚棠自知没有时间乔装,她只得抓几把泥抹在脸上,以免让人看清她的五官,宴卿有蓑衣,不必担心。
路过一间药铺,沈晚棠挑了几味炮制好的药,又买了几颗药丸,宴卿沉默寡言,心思倒细腻,提前把银子塞给沈晚棠,让她快去快回。
买好药,沈晚棠正欲原路返回,却被人拦住。
“呦,这是打算换地盘行骗了?”说话的人瞎了一只眼,身着大褂,瞧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尖酸语气却让人作呕。
怎么是他?沈晚棠咬牙。
这人是个算命的,但因为技术不精,被赶出汴京城最热闹的地段,碰巧那时候慕名来寻她的人很多,这人觉得是被她抢了饭碗,便将怒气全撒在她身上。
“江湖骗子罢了,还敢出现!你这种人就只配被沉塘!”瞎眼男子叫嚣着,很快,周围百姓纷纷起哄,里面显然有不少人认识沈晚棠。
“这就是你说的没人注意?”宴卿定定回望,语调平缓。
沈晚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的确是这样。”沈晚棠干巴巴地回答,心中却有了盘算,别看宴卿挥刀力道不小,但若真打起来,沈晚棠怕宴卿刚出手就昏过去。
算了,还是跑吧。
刚想拖着男人撒腿狂奔的沈晚棠,发现男人利落拔刀,无所畏惧,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此刻更显惊心动魄,沈晚棠忽然升起愧疚,她居然让一个貌美的病秧子挡在前面。
罪过。
男人长身玉立,虽然清瘦,满身煞气却不容忽视,沈晚棠屏息凝神。
猝然—
“啪嗒。”宴卿用刀尖撑住身体,偏头猛咳。
“诸位,不知我家姑娘何处惹了你们,竟如此咄咄逼人。”说着,宴卿眼底的控诉倾泻而出,嘶哑沉着的嗓音变得异常谦卑,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此刻尽是无可奈何,见者心酸。
“就是,一个男人竟与小女子争辩,不成体统!”
“这番话,着实不该出自男人之口。”
......
细碎的斥责声让瞎眼男子无处可逃,只能愤恨地瞪着宴卿与沈晚棠,偏生宴卿不肯罢休。
“她才十几岁。”男人不敢置信地追责,引得周遭百姓心中怒气横生。
病歪歪的漂亮公子带着小姑娘走南闯北实属不易,竟这般坑害人家。
真不是东西!
瞬时,瞎眼男子愣住,一时接不上话。
“哎呦,我上有老下有小,当初就是为了这个小姑娘才让全家人都吃不上饭,到头来我还要赔不是,敢问,你们谁家里没几张等着吃饭的嘴?”瞎眼男子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番话声泪俱下。
此话一出,风向逆转。
“我家姑娘实在腼腆,不曾与人红过脸,为何......独独与先生交了恶?”宴卿声调轻浅,似羽毛飘过,了无痕迹。
听着,沈晚棠惊愕,太会演了。
她前生见过的男绿茶太多了,这位居然是个绿茶中的战斗机??
果真是茶香四溢。
瞎眼男子被众人围猎,有苦难言,宴卿与沈晚棠趁乱离开。
雨天作祟,宴卿的身体状况愈发不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沈晚棠架着男人高大的身躯,终于找到一处简陋的歇脚点。
这地方应该是被废弃的宅子,居然还有药罐与木柴,沈晚棠面露喜色,安顿好宴卿后,沈晚棠进山采了一些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回去路上,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大娘,大娘皮肤粗糙,面色枯黄。
“姑娘,你们是赊刀人吗?”
这片山区穷困,沈晚棠心生警惕。
“别误会姑娘,我就是看着那位公子的刀很眼熟。”大娘语气焦急。
“家中老父卧床多时,其实就是受了风寒,可一直买不到药材,若公子肯多说几句,说不定老父能熬过这一关。”大娘失声痛哭,沈晚棠心中不是滋味,一般主动找上赊刀人的百姓家里条件都不好,这些百姓更像是对着赊刀人许愿,希望老天爷能够开眼眷顾。
“大娘有话直说便是。”沈晚棠喉咙发紧,她前生不曾见过真正的穷苦百姓,如今一见,太过辛酸。
“老父是个工匠,前些日子才接了朝廷的活,这几日多雨,身子骨就受了寒,连筷子都拿不住,官命难违,若不能按期交工老父会没命的,我不会识药,请你们算一算有没有好心人能来帮帮我家,让老父把工期赶完,呜呜呜。”大娘声泪俱下。
不远处,宴卿似乎在等她,沈晚棠心下一急。
“接到一张许愿清单,请宿主尽快兑现。”系统冷清的声调传开,宴卿眉峰微动。
旋即,少女清丽的声音娓娓道来。
“大娘放心,这些日子山里的神人很多,不出半日,定会有好结果。”沈晚棠说得笃定,大娘欣喜若狂,连沈晚棠没有赊刀的细节都未曾注意,那把老刀在宴卿手中最保险,沈晚棠叹息,若非惹到皇城司,她不至于这般狼狈,只能先坏了赊刀的规矩。
不一会儿大娘走远,宴卿眯眸,沈晚棠见他神色有变,心中了然,宴卿必是听到脑海中APP发布的任务了。
只要完成任务,便能为宴卿延续一刻钟寿命,这位大娘败在不会识药熬药,但她对此手到擒来,沈晚棠眸色坚定。
......
熬药时,宴卿在破旧的草屋中昏昏欲睡,沈晚棠方才已经记下大娘离开的方向。
暮色降至,沈晚棠擦去额前汗珠,药终于熬好。
借着宴卿还未醒来的时间,沈晚棠将药罐放到大娘家的墙头,这片山的村民极少,就那么几户人家。
放完药,沈晚棠拍拍手回去,前脚刚踏入草屋,后脚就听到马蹄声踏风而来,宴卿率先惊觉。
“给我搜!”
“一个女人能跑多远!”
外面的叫喊声越发清晰,宴卿眼皮狂跳,如此大规模搜捕只能是巡防营官兵,皇城司不会跑这么远。
最近,汴京城除去二品官员林家败落之外,再无大事,而林家所有女眷全部被发配到边境,据说是跑了一个远房表小姐,到现在都音讯全无,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忽地,宴卿朝向沈晚棠射来一记眼刀。
“你、骗、我。”男人字字狠厉,沈晚棠双腿发颤,她真不是故意的啊,纵然她是林家的表小姐,但林家兴旺时从未管过她,败落了却要连同她一并拉下水。
她虽为蝼蚁,却也想活!
“公子,你我已是一条船的人,现在问责没用了。”沈晚棠硬着头皮说道,宴卿面沉似水,向来都是他将旁人玩弄于股掌间,今日算是破例了。
很好。
“那边,里里外外给我搜!”门外官兵开始吩咐,沈晚棠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