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与现任》司康太甜

2、狗仗人势

　　到了墓地园区，停好车，三人下车。
　　“你要是不舒服，就在这等我们。不会很久。”宋欢礼貌开口，声音很是温婉。
　　楚然家庭幸福，老一辈都还没过世，这种地方她是第一次来，虽然山清水秀，但总觉得露着一股阴气。
　　“那，我车里等你们，不用着急。”见宋欢体贴，楚然也就收了性子，要是一般人让她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待的久，怕是她上去就要胖揍一顿。
　　“那你等我们一下哈，别着急。等烦了就找你那些小弟弟玩。”李悠言跟楚然从来都是直来直去。
　　楚然无语，宋欢微笑。
　　宋欢也不过多客套，背上鼓鼓的老旧书包，领着李悠言上了山。

　　因为林漫一的固执，冯烨丢了性命，永远留在十五岁。
　　那时的林漫一说话有点说不清，个子不高，身形像球，不知是婴儿肥还是真的胖，脸圆滚滚的，露着一种愚蠢。
　　当别人在十四五岁的年纪开始蜕变，或抽条或变美，她除了白，一无是处，同学给她取外号叫白狗熊。
　　样貌的困扰如果说可以靠运动来改变，那智力上的落后则像黑洞一样，看不到头，见不到希望。
　　愚蠢，傻子，笨蛋，智障，是老师和同学嘴里对她最多的形容词，白眼，责骂，嘲笑则是老师和同学对她最多的动作。
　　只有冯烨不一样，她学习好，长得也标致，老师同学都喜欢，她也爱交际，但却喜欢跟林漫一说话。
　　“你好，我叫冯烨，你叫什么？”
　　“我……我叫林漫一……”
　　“很好听的名字。我之前观察你很喜欢读推理小说，我也喜欢，有兴趣一起交流吗？ ”
　　那天下午，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走到她身边跟她说话，第一次对她和煦的笑。
　　“冯烨，你跑我们班干什么？别跟那个傻子玩，拉低你智商，快过来，我们一起看新买的杂志！ ”
　　远处传来同班同学的声音，冯烨抬头笑着应答，随即又低头悄悄对她说：“放学南门等我。 ”
　　“你跟那傻子说什么呢？全年级都能考90多分的考试，就她不及格，不是傻子是什么，她能听懂吗。 ”
　　林漫一没有回头，她习惯了嘲讽，但笑声里面似乎没有那个叫冯烨的声音。
　　放了学，林漫一走到一半突然想起冯烨的话：放学南门等我。
　　她有点犹豫，要不要回去？
　　上一次也有人跟她说同样的话，可那是个恶作剧。
　　这一次，林漫一虽然犹豫，但还是堵了一把，如果再有第三次，她就去死。
　　冯烨没有让她失望，这次是冯烨等她。
　　从此，有人上学陪她，放学等她，课间会教她作业，体育课会带她跑步锻炼，没事就约在图书馆的小角落一边看推理小说一边交流心得，她们还有了一个本子，上面勾勒着俩人合作的小说雏形。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是个笨蛋。 ”
　　“很多时候你只是不得要领，只要有人提点，你就会很快领悟。 ”
　　“可我还是学习不好，长得丑，胖…… ”
　　“是那些人笨，教不会你，你很聪明，否则我不会跟你交流推理小说。 ”
　　“可是…… ”
　　“没有可是，你以后一定会有完美蜕变！你会是更好的人，所以不要愁眉苦脸…… ”
　　开着车的林漫一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可外面明明艳阳高照，原来是她红了眼眶。
　　她的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抖动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跌落在唇边，接着便是两滴，三滴……
　　过了十五年，林漫一还是止不住，握紧方向盘，任由自己痛哭：“对不起……”

　　“爸，妈，我跟言言来看你们了。”
　　宋欢对着墓碑深深鞠躬，然后从书包里拿出手绢，细心擦拭着盛放贡品的托盘。
　　李悠言这边也小心从包里拿出洗净的水果和零食，整齐码放。
　　“叔叔阿姨，我来看你们了。你们放心，有我看着欢欢，她不会受委屈。”
　　宋欢鼻头一酸，忍住了眼泪。
　　俩人一套标准流程走完后，分别靠在墓碑旁，晒着太阳，说起心里话：
　　“爸，妈，姥姥最近精神还不错，我这边也工作稳定，你们不要太担心。”
　　“叔叔阿姨，小时候你们老给我做吃的，现在我没事就会给欢欢做，虽然比不上你们的厨艺，但还是能吃的。要不是怕荒郊野岭有大仙跟你们抢吃的，我一定给你们带来闻闻味道。”
　　李悠言说完还吧唧吧唧嘴，这一举动把宋欢逗乐了，原本有感伤的氛围轻松不少。
　　俩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诉着心肠，讲着希望，不知过了多久。
　　“爸，妈，今天是言言朋友送我来的，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李悠言没起身，拉着宋欢道：“不用在意那家伙，虽然看着嚣张跋扈一脸事逼样，心善着呢，再跟叔叔阿姨说会呗。 ”
　　宋欢笑着摇摇头，温柔开口：“人家很好就不要乱用人家善意。谁的时间都是宝贵的，每次让你请假带我来我就很不好意思了。”
　　“嗐，你这什么话，那来看叔叔阿姨不也是我应该做的嘛。”
　　李悠言起了身，她很尊重宋欢的每个决定。
　　俩人再次鞠躬后，拿起包向山下走。

　　这片墓地看着很大，但葬着的人也多，为了最大利用，墓碑与墓碑之间紧密相连，也就导致爬坡的路很窄，且有限。
　　下坡路上，李悠言在前，宋欢在后，即使很小心，还是不小心撞上上坡的人。
　　“哎呦……”侧身之间，上坡人的背包打到了李悠言。
　　很重，很闷，很疼。
　　“你都不说道歉吗？ ” 见来人也是女人，李悠言仗着人多有点想发火。
　　女人没有过多停留，面无表情冷眼扫了一下李悠言，便继续爬坡。
　　“大白天见鬼啊！ ” 李悠言揉着肩膀大喊。
　　宋欢对着那人抱有歉意点头后，快速跑来查看伤势： “没事吧？”
　　李悠言揉着胳膊，嘟囔道：“也不知道包里装了什么，又沉又硬还有棱角。还有就是那态度，什么人啊，大白天一身黑衣，还那么白，鬼啊！ ”
　　宋欢轻揉着被撞的地方，回头向黑衣女子望去，刚才点头之间她发现女子的眼眶通红，精致的鼻尖留着淡淡血红，应该是被纸巾疯狂擦拭后留下的印记。
　　“她刚才在哭。 ”
　　“什么？ ” 李悠言露出惊讶表情，随即也向黑衣女人那里瞄去。
　　只见她在一处墓碑前停下，矗立着，高挑纤瘦的身材，黝黑的长发，像是一尊凄凉的黑色石像。
　　“唉？那个墓碑位置，不是冯姐姐的吗？ ” 李悠言微微皱眉，心里默数着墓碑所在的坐标。
　　宋欢也抬起手指，边努力回忆边一个个数着。
　　“她是谁？”
　　宋欢摇摇头。
　　“我记得冯姐姐家除了她父母不会有人来看她。”李悠言继续回忆着。
　　“我记得还有一个姐姐，有点胖很白，除了白，感觉也不像她。”宋欢想着每早必看的日记内容应和道。
　　“算了，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坏人，或许是亲戚，我们走吧。”李悠言最后望了一眼黑色背影，带着宋欢继续下山。
　　刚才的一瞥，样貌没有看清，但手腕上的编织手环却被李悠言注意到。
　　她有点熟悉，小时候好像见过，但过去太久，记不清了。

　　山脚下，楚然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本来找了一个备胎想聊会天，但突然觉得有些油腻没意思，应付几句关掉手机，开始晒太阳睡觉。
　　楚然做了一个梦，她来到沙滩，快乐的狂奔，身后还有另一个人，只有笑声，是女孩子，她转头想看清是谁，却被一阵敲窗声吓醒。
　　“你他妈有病啊！”楚然睁眼第一句就不是什么好话。
　　李悠言的脸贴在车窗上，嬉笑着看她。
　　楚然放下车窗，刚想对着李悠言一阵乱喷，谁知李悠言悄悄后退，露出身后的宋欢。
　　“楚小姐，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说嘛。”李悠言笑得十分得意。
　　楚然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奋力睁开，咬着牙，堆着笑：“李悠言，我劝你收敛一点，不要狗仗人势。”
　　李悠言做着鬼脸，乐呵呵地绕了一圈，一屁股坐上副驾，揶揄道：“我就狗仗人势怎么了？你咬我啊。今天欢欢在场，我就得瑟，怎么了？有本事你别在意她。”
　　楚然喘着粗气，握紧拳头，强忍。
　　李悠言满意了，也不再气人，看了眼时间道：“走吧，别耽误时间，欢欢还有她的计划，我们还要去吃饭。 ”
　　“今天麻烦你了，改日请你到家里吃饭。 ” 后排的宋欢及时补充，声音软糯且充满真情。
　　楚然很是开心。

　　楚然轻车熟路来到李悠言家的小区，虽然路上已经邀请过宋欢一起吃饭，但被她婉拒，原本还想趁下车时再次邀请，却被宋欢识破她的心思，提前说道：“改天吧，今天时间不够了。 ”
　　“那我们快点吃，反正你们都在一个小区，我熟，送你很方便。 ”
　　宋欢温婉笑笑，关上车门走了。
　　看着宋欢离开，楚然觉得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说不上来，就是不舒服，苦闷。
　　“走吧，我的大小姐，今天请老奴吃什么山珍美味啊？ ”
　　“我请你吃空气！ ”
　　一脚油门，楚然狂飙上了环路。
　　酒足饭饱之后，楚然的空虚苦闷感还没有消失，那一脸愁怨清晰刻在脸上。
　　“你这是怎么了？是生吃顶级和牛吃坏了肚子，是生鱼片的刺卡了你的喉咙，还是师傅没戴手套包寿司让你洁癖犯了？ ”
　　“李悠言，吃饱饭都堵不住你的碎嘴。 ”
　　“你不就爱我这碎嘴吗？ ” 李悠言坏笑着。
　　“你去讲脱口秀吧，省得你一身劲没处使。 ”
　　“这你就不懂了，脱口秀是们高深的艺术，不是碎嘴俏皮话可以比拟的。你现在看到的国内脱口秀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脱口秀，自成一派的圈子，为钱为利的不纯粹意图，还有什么都不能说和无法说透的限制简直是无聊。我最喜欢的还是乔治卡琳老爷子的表演，以小博大，以浅入微，展现人性恶里子，丝毫不留情面...... ”
　　李悠言叭叭一阵输出，算是点亮楚然的一根弦，只见她拍手道：“我知道一酒吧今晚有线下脱口秀演出，咱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