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拯救计划进行时》月二十

9、净化

　　陈旧时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入了尊境之后，他便鲜少做梦了，这次却梦到了他少时向他师父问道之事。

　　他师父对他一直是散养的模式，任他在各种道统中摸爬滚打，坐下来与他论道这件事在他记忆中寥寥无几。

　　可能也和陈旧时修行路上一路顺遂有一定原因，毕竟他从小修行速度就极快，说句讨打的话，陈旧时从未遇到过瓶颈，无论是学符还是学剑，一点就透。

　　一直到现在，大道三千，他需寻己身之道。

　　还没等陈旧时思考个所以然出来，不远处的打斗声打断了他，那些怨灵突破了符箓所化的水龙，正向他们三个人攻击而来。

　　盛同舟把他和陶枝都护在身后，正在一个人孤军奋战。

　　“醒了，不去帮他？”陶枝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不需要，这些怨灵还奈何不了他。”陈旧时伸了个懒腰，他只向盛同舟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判断。

　　“但可能会受伤。”陶枝声音放柔，似春风拂面，极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陈旧时看向陶枝，眉毛挑了一下，这姑娘不像是这么心软的人呀。

　　但转而他在心里发出感慨，养心丹真不愧是药中上品，昨夜，陶枝还一副重伤难愈的样子，今早，除了面色还有些苍白便看不出其他端倪了。

　　“陶姑娘，修行哪有不受伤的？”陈旧时双手撑地，一派闲适悠然，笑着反问道。

　　“也是，毕竟是斩刀仙子的弟子，少年英才榜第七……”陶枝说得很慢，她在试探。

　　陈旧时看着她，保持了适时的惊讶，先是不走心地“啊”了一声，再随口胡说八道，“原来岳道友还有这样的身份，确实是我眼拙了。我就说岳道友看着就器宇不凡，非常人出身，果不其然。”

　　陶家家风严苛，陶枝何时见过这一副睁着眼睛说瞎话，丝毫不遮掩的样子。

　　她直觉，陈旧时已经看出了她的试探，现在是在明示她，大家应当心照不宣。

　　但关于陈旧时，她的信息实在太少了，未知这二字让陶枝不安，她只当没有听懂陈旧时的潜意思，“陈道友能和盛道友做朋友，想必也是不凡。”

　　“比不得陶姑娘。”陈旧时伸手拔掉了木簪，然后扶正自己乱掉的发髻，再把木簪重新扎进去。

　　“陶姑娘，人都有秘密，有时候，不深究也是一种修行。”陈旧时自醒来后就又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我便不会问陶花姑娘去了哪里。”

　　陶枝眸光深深望着陈旧时，陈旧时就笑着任她打量，她知道陈旧时在提醒她到此为止，聪明人就该及时打住，而她刚好是聪明人。

　　陈旧时将目光从陶枝身上移向不迷笼罩下的鬼母与鬼婴，又望了望远处，那里一片平静，不见任何风吹草动。

　　陈旧时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轻声抱怨，“真麻烦。”然后向陶枝问道，“陶姑娘，除魔司有消息了吗？”

　　是啊，陶枝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抬眸，按照常理来说，该来了呀，怎么会？怎么会现在还没到？

　　陶枝拿出咫尺符，却只见符文虽暗淡，却已然完整。这便代表着千百楼已接到求救并已然赶来，且与他们应就在一处，但如今这番情况——

　　“大概是被什么事绊住了？”陶枝有些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焦躁不耐。

　　“也可能是都死了。”陈旧时说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陈旧时话音刚落下，陶枝便仿佛被触怒，一字一字带着怒意，“陈！旧！时！”

　　陈旧时眼睛微微睁大，真善变呀。但他转而看到了陶枝腰间的铜铃，似乎明悟了什么。

　　陈旧时挡住嘴巴，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再多言，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的眼睛弯了一下，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错觉，一切只是少年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罢了，他笑一笑，便没什么大不了。

　　陶枝说完后立刻冷静了下来，她怎么会如此易怒，这太不像她了。

　　陶枝弹了弹自己腰间的摄魂铃，碰撞的声音不似其他铜铃清脆，而是有一种沉闷之感，好像有千斤重。

　　是了，那些村民，以她现在的境界操控摄魂铃还是太勉强了，她果然被反影响了。

　　“陈旧时，那些村民，我快控制不住了。”陶枝面色慎重，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祸不单行。

　　残魂、怨灵、鬼母、鬼婴。

　　这该死的邪修，活着就是个祸害，死了死了还偏偏留了这一堆烂摊子。

　　盛同舟抵挡时还不忘关注陈旧时与陶枝，见他们两个都醒了，吐出胸中郁气，他手臂酸痛，这些怨灵不强但是很难缠。

　　他们不知疲累，一波接着一波，可偏偏盛同舟还不能下死手，只能用灵力把他们拍到远处，紧接着周而复始地纠缠。

　　“陈旧时，醒了就快想想办法。”盛同舟喊道，他此时略显狼狈与疲态，但看向陈旧时的眼睛却充满希冀与信任，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陈旧时有办法。

　　陶枝也把目光移向陈旧时，目前情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把希望全部压在陈旧时身上了。

　　陈旧时靠在身后的树桩上，他环顾四周，阵法破除之后，天气正好。秋日的阳光温柔，这时正好是收成的时间，可偏偏遇见了这样的倒霉事，整个村子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无一人幸免。

　　而且，陈旧时抬眼望天，从昨天那道天雷之后，他就一直心有疑虑，他总觉得天道有些……外强中干。

　　这是个很荒唐的想法，无论谁听了都会觉得陈旧时离经叛道，可是——

　　陈旧时心底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你没想错，天道就是势弱。

　　陈旧时站起身，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是真不想再动了，这些人成为怨灵永远无法解脱与他何关？这些人放出去为祸世人又与他何关？

　　可是，还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他虽然没有大义凛然舍己为人的决心，但幼秉庭训，却也做不到置身事外完全无视他人苦难。

　　见陈旧时神情无奈，陶枝也意识到她的脑子竟然被盛同舟带着走了。

　　陈旧时年岁不大，这个年纪修炼到尊境，即便天纵奇才，也免不了日日苦修。能于符道精进已是令人诧异，哪里还有其他的时间去学别的东西？

　　而且，能净化怨灵的术法，被千百楼记录在案的只有佛宗的净灵咒。但净灵咒乃佛宗秘法，又怎会外传？

　　兜兜转转，竟又陷入陷入山重水复的困境。虽然邪修已死，可是此间事却难了。

　　陶枝心忧心烦，心神动荡，险些没有压制住那些残魂。反噬愈发激烈，陶枝清楚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陶枝先看向盛同舟，盛同舟已落入颓势。她又看向陈旧时，心中难免无力。

　　他们都知道，若邪骨造下的这些恶果四散开去，不知道会造成多少动乱。

　　他们这些修行者自然可以全身而退，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呢，又能怎么办？

　　陈旧时再次长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这两天叹的气比他过去一年还多，怪不得会有人未老先衰。但他还是做出了决定，他先对陶枝说，“陶姑娘，舍去摄魂术。”

　　见陶枝犹豫，陈旧时难得稳重温柔，“相信我。”

　　“好。”陶枝知道她此时只能相信陈旧时，她咬了咬牙解了摄魂术。

　　然后陈旧时又冲盛同舟喊道，“阿舟，回来。”

　　“什么？！”盛同舟一时分心被一只怨灵缠上了胳膊，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望向了陈旧时。

　　此时陈旧时身前悬浮着一支笔，他双手结印，这支笔化为无数道光影，以他为中心，渐渐环绕起数不清的金色符文。

　　盛同舟全力甩开怨灵，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陶枝身边。

　　“这是？”盛同舟看向空中流转的晦涩文字，他能从其中感受到无尽的玄妙，观之令人心神俱宁。

　　随后符文化作点点金光，升上空中形成了巨大的金钟，将整个桃源村笼罩在内。梵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牢牢遏制住了所有人的脚步，无论是残魂，还是怨灵，亦或是那对母与子。

　　盛同舟目光落在被金光笼罩的陈旧时身上，陈旧时此时双目化作金色，那些梵音便是由他念出。一时间，盛同舟觉得陈旧时仿佛不再只是陈旧时，他的身上带着悲悯尘世的神佛之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血色缕缕从怨灵身上剥落，被金光侵吞。

　　怨灵们渐渐化作人形，面容与那些村民无异。他们走向自己的躯体，一点一点拼凑着，合而为一，脸上的痛苦狰狞恐惧怨恨终归于平静。

　　然后一个一个地倒下，直到此时，他们才算是真正死去。

　　等到血色全部消失，那支笔隐入陈旧时识海。陈旧时眼睛中金光褪去，重新归于他本身的瞳色，他落在困阵之中，全身汗湿，面色惨白，没忍住咳了一声，一大口一大口血涌出。

　　“陈旧时！”盛同舟一直注视着他，看到这一幕，直接向陈旧时冲了过去。

　　陈旧时没撑住单膝跪在地上，他温柔地摸了摸已经平静下来的鬼婴的脑袋，口中默念往生咒，今生苦难，惟愿来生顺遂。

　　他轻轻地戳了戳鬼婴柔嫩的脸颊，小心地把他放在了鬼母的怀中。然后双指落在鬼母腹部，金光闪过，伤口在慢慢愈合，女人脸上青色已然褪去，她笑意温婉，若是没有这一遭，她一定会是个很温柔的母亲。

　　风过无痕，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平静，陈旧时倒在地上。

　　不迷落下，砸在他身边，但陈旧时连捡起它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旧时眼神涣散，意识消失之际感觉到盛同舟似乎把什么东西放到了他嘴里，竟然还是甜的，紧接着他彻底昏死过去。

　　此时，一声叹息在桃源村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