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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冥婚新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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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这可怎么办啊?他们又都活了!”一个有几分茫然的女声在头顶上响起,声音的主人伸手摸过来,让初初醒来、还没能睁眼的许杏十分不舒服,她皱了皱眉,努力接受着刚刚得来的一切。
“你个蠢货!”一个略带几分沙哑的中年女声响起,同时还有巴掌拍在人身上的声音,“你儿子没死你还不满意了是不?我们长青造了八辈子的孽,给你这么个蠢婆娘当儿子!”
许杏眼皮轻颤。
之前的女声又响起来,带着几分哭腔:“娘!我儿又活了,我咋能不满意呢?我就是,就是不知道该咋办啊,这,这,他们不能再停在堂屋里了啊。”
“废话!人都活过来了,还停在这里干啥?快点儿的,把孩子抱回屋里去,身上这身衣裳也给脱了,好好的人可不沾这晦气!”中年女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动起来,但是许杏听到的脚步声却并不急促。
“那这丫头咋整呢?把她弄哪去?”年轻的女子接着问。
还不等那个中年女子回答,又一个有些尖利的女声响起:“什么叫怎么整?自己家人怎么还‘怎么整’?难不成你想退回去?我大侄儿好了,说不得就是这丫头给冲好的,可不敢乱来!再说人都买回来了,这样的亲事可没有退的道理!快点儿,我来抱我大侄儿,你把这小丫头也抱走!”
许杏不想让这些陌生人碰自己,便睁开了眼睛。
同一时间,她身旁的人也动了。
他俩的动作都不大,但足够惊动旁边正准备抱他们的人,于是那个站在床——唔,姑且说是床吧,其实就是两块大些的木板——另一侧的身形有些矮胖的女人就用她越发尖利的声音叫道:“长青啊!我大侄儿!你醒了?认出大姑来没有?”
从许杏的角度看过去,这位大姑眼角的泪花晶莹闪耀,绝不是干打雷不下雨,然而许杏还是觉得有些违和,如果真的关切,不是应该先问问她的侄儿身体感觉如何吗?
果然,许杏身边躺着的这个叫长青的少年反应冷淡,他甚至连“姑母”这个称呼都没有叫一声,在周围几个女人的注视中慢吞吞的坐起来,回头往许杏的方向看了一眼。
视线交错的时候,许杏发现,面前这少年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惊诧,似乎她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瘦高个子的妇人连忙伸手去扶他,嘴里说道:“长青啊,你刚醒了难受不?身上哪里不好?咱这就回屋去歇着啊。那个,这个是给你买的媳妇,哎,就是那个那种媳妇,说是已经不成了,谁知道这又睁眼了……”
叫长青的少年有些不耐的推开她的手,自己扶着木板下了地,慢慢的往外走。
许杏已经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红布衣裳,只觉得荒谬又憋屈。就算她是个孤儿,又单身,没什么牵挂,可也有事业有房子,怎么就一场车祸来了这么个未知但显然愚昧落后的时空中呢?不愚昧不落后,怎么会有配冥婚这种事?
配冥婚,也叫结阴亲,是一种非常落后的民俗,而其中担当新娘的,多数是买来的女孩的尸体,甚至也有活人,而她,准确的说,是她的原身,她抿抿嘴,嘴里的味道和刚刚得来的记忆都在说明着一个可怕的事实。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许杏也撑着木板坐起来,没想到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头昏眼花的,她咬牙坚持着,自己下了地。
脚一沾地,许杏腿一软,差点栽倒,只得赶紧抓住木板边沿,努力站稳。
那矮胖的女子就道:“这丫头瞧着就是个有造化的,到了长青身边儿,俩人竟是都好了!我大侄儿哎!”说着又抹起眼泪来。
“行了你!”那名中年妇女——不对,应该说是老太太,现在许杏看清了她皱纹密布的脸和花白的头发,估计她怎么也得五六十岁了——没好气的下命令,“快去把你五舅母请来!”
矮胖的女子应声而去。
高瘦女子,也就是长青的母亲,不大愿意来扶许杏,就像有点怕她似的,只瞧着大姑姐的背影嘀咕道:“怎么又去请她?神婆的话真的做准吗?”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她背上,那声钝响让许杏一个激灵,可见是用足了力气:“你个不知深浅的蠢货!满嘴的胡说八道,神婆的话不准,你说的话准?你什么事儿办得有章程了?快点去,把你李大叔叫来,给长青看看身子!自己的儿子知道心疼不?我儿怎么找了你这么个道三不着两的玩意儿当媳妇?”
长青娘不敢还手,也不敢顶嘴,只缩着肩膀出门,不过许杏还是听清楚了她小声咕哝的话:“你儿都几年没回一次家了。”
许杏有些头疼。这家人看上去人口不多,但是情况并不简单,她这个死而复生的冥婚新娘也不知道要如何自处。
她低下头去,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心中又是一凉。这明显就是一双孩子的手,作为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子,在这个古代,她好像很难支应门户独立生活吧。
两个年轻女子都走了,堂屋里只有自己和老太太大眼瞪小眼,许杏只觉得十分尴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老太太皱着眉头看她:“把你这身衣裳……算了,你这里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块布,先穿着吧,反正也没死,就先去东厢房伺候我孙子去。”
许杏应了一声,就推门出了屋,也才有机会打量这个新环境。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三间正房坐北朝南,两间东厢房,都是石头的,屋顶上有瓦片,西侧应该是一间厨房一间柴房,也是如此,但是各自只有三面墙壁,倒也省了门窗,西南角用石头累着一圈,估计是茅厕,南边有石头院墙和一扇破旧的木门,此刻正开着。
根据刚才看到的几人的衣着打扮和刚刚接收到的原主的一些记忆,这里是古代无疑,而这家人家可能也算过得还不错的,至少原主的家里就只有三间四面漏风的草屋,比这差得多,可是也不会太好,因为这里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年久失修的气息。
有风吹过来,许杏打了个哆嗦,正月底的天气还很寒冷,她身上的衣服也确实单薄。
老太太只说了东厢房,许杏也不知道是哪一间。正犹豫着,离正房更远的房间里传出了些许声响,接着门就打开了,长青已经换下了身上粗制滥造的新郎喜服,穿了一件半旧的青布棉袄站在门口,看着她说:“你进来一下。”
许杏依言进屋。
屋里居然还有炭盆,不过这会儿里面的炭火已经熄灭了,只屋子里有一点淡淡的烟味儿。长青也不绕弯子,看她进来了,风再吹不到,就问:“你家是哪的?我叫人,咳,叫我娘她们送你回去。”
许杏对这个和她一样“死而复生”的少年并无恶感,便老实回答:“我是许家村的,可是我爹娘把我卖给你家了,是不会退银子的。”便是没有恶感,她也没法面对他们是“鬼夫妻”这种事,便只说卖给他家,没有特指长青本人。
长青皱起眉头,脸色有些阴沉,说的话却十分大方:“银子就算了,你自家去便是,时疫凶猛,都不容易。你好了,你家里人也必定欢喜。”
听出了他话中的善意,许杏抿抿唇,心一横,恳求道:“你,少爷,您能不能别把我退回去?我能养活自己,不占您家便宜,只求给我个容身之处!我,我交房租给您!”
“不必这么称呼,我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长青这才正眼看她,语气却冷硬起来,“也用不起丫鬟。”
许杏没理解他脸上的嘲讽之意从何而来,不过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突兀,便实话实说:“少爷,我不是要攀附你家,更不敢肖想什么,实在是回去我也没有活路。实话说了吧,我是得了时疫,却已经好了,是我娘,收了你家的五两银子,便灌了我一碗老鼠药。”
长青看着她的眼神骤然一变:“你此话当真?若真如此,你怎么还能活过来?”
没活过来啊,所以才换成我这个倒霉蛋,许杏腹诽,脸上却十分可怜:“我也不知道,病了多日,我娘也没给我吃过饱饭,昨日我觉得身上好些,就出去偷偷捡了我奶家的鸡蛋吃,因为怕被人看见,就生着吃了,许是这个缘故。您若不信,找个郎中来验验便知了,我真的没骗您。”
长青脸上表情严肃,也不知他相信了没有。
不等他说话,院子里人声响起,大姑的声音很好分辨:“五舅母您这边儿走,快看看我大侄儿,是不是福大命大?”
刚才许杏进来也只是虚掩了一下门,这会儿她们一推就开了。许杏下意识的扭头看,就见一个瘦小的老妇人探身进来,一脸严肃的看了长青两眼,又盯着许杏看了看。
被一个神婆盯着,许杏感觉有点怪异,便扭过脸去,正看到长青有些不耐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