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心与乖乖女》红玉波特糖

3、白雪2

　　白雪薇很焦虑，她约了周三这天的门诊，去了市妇幼保健院的生殖健康门诊。试管前还有一个前置程序——人工授精。

　　李景松很忙，两人交流不多，白雪薇对此并不介意，或者说，就算交流，两人也根本聊不到一块儿去。婚前白雪薇就知道这一点，只不过婚前她还能有所尝试，婚后她已经放弃这种无效的沟通了。
　　如果说要她给陆晓恬一点什么建议的话，她会说：找一个跟你成长背景相似的人吧。

　　人的认知是由大大小小的经历组成的，不同的成长背景，注定了认知结构的巨大差异，她不愿意妥协。

　　她是想要孩子的，培养一个孩子对她来讲是件充满挑战、有趣的事情。
　　她喜欢那种甜美聪明又礼貌的小女孩，她很愿意花时间陪伴她，参与孩子的整个成长过程。把一个一无所知的自然人一点点培养成具备期待的社会人，她很喜欢。她很清楚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也很清楚这期间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但她愿意这么做。

　　她和李景松说过这事，她说：“我喜欢女孩，我想要两个女儿。”
　　李景松当下没什么表情，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女儿挺好，但是为什么要两个呢？有一个就可以了，一男一女不好吗？”
　　“那也行。”白雪薇觉得这反正也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儿子也挺好。

　　至于白雪薇为什么那么明确地喜欢具备甜美、聪明、礼貌这三个特质的女孩呢？这要从她的高中时代说起。

　　高一年时，她的后桌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生，中考全市第三名。这位女生安静甜美，且知识面广博，什么话题都能说上一点。

　　白雪薇当时喜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国小组合，意外的是那位女生竟然也知道。白雪薇聊到的冷门电视剧、三流小说家，某种闻所未闻的昆虫，某个奇葩英语单词，她都清楚。

　　白雪薇报了和她一样的形体选修、合唱选修、天文学选修、模拟联合国，看着那些老师从一堆优秀的同学中精准选出她。她是领舞，是合唱指挥，是天文学课代表，是模拟联合国主持。白雪薇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十项全能且漂亮可爱的女生，她很喜欢她。

　　然后也不出意外，这位全市第三名没有参加高考，而是参加了SAT考试，去了美国留学，往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白雪薇搜了她的空间，这位女同学在初中时就在日志里写道，她要去美国读本科。

　　白雪薇和李景松说过她，而李景松对此很不赞成：“这种就是父母从小报了一堆补习班的，她肯定上过课呀，至少英语肯定补过，舞蹈钢琴肯定也有。”
　　“应该吧，”白雪薇说，“补课也没什么不好。”

　　李景松不赞成：“我不需要我的小孩这样子，就算考不上大学考不上高中也没什么。你看现在那么多抑郁跳楼的，补课有什么用？”
　　“我小时候也补过呀，”白雪薇挺诧异的，“又不是塞得满满的，一周一次也还好吧。”

　　李景松直接略过英语这事，转而说起了乐器：“我小时候被我妈逼着学小提琴，还考了级，现在还不是忘得一干二净，学这些有什么用，压榨孩子的课余时间。”
　　“可是万一孩子喜欢呢？我以前就挺喜欢上钢琴课和芭蕾课的。”

　　李景松依然直接略过了乐器，开始说起了出国：“而且你看，父母辛辛苦苦培养的小孩，现在就出国了。国内不能读吗？清华北大不可以吗？为什么一定要出国？这样的就是父母没教好。我一个同事就一直跟她女儿说，毕业了一定要回家，就住家里，不准去其他城市，更不用说出国了。都出国了，这小孩不是白养了吗？”

　　白雪薇：“……”
　　白雪薇不懂他为什么在这个话题上情绪激动，她说：“那人家确实聪明呀，有些专业国内就是不如国外嘛。孩子如果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尊重孩子的意愿呢？”

　　李景松根本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了，他说：“聪明的人那么多，做研究的人那么多，但就是不能是我的孩子，让其他人去改变世界吧，我的小孩安心留在我身边就行。”

　　白雪薇觉得以他俩的基因说什么改变世界也有点不切实际，做这种假设来吵架也是没必要，她于是说：“随便吧，只要尽力了就行，尽力了就算考不上也没关系。但孩子要是有致学的天赋或者想法，做父母的肯定还是要给她提供好的环境和条件的。”

　　李景松摇头：“我就讨厌现在炒学区房，搞什么精英教育，老家小县城的教育就比不上大城市了？小县城的房价只要一万块，我们这小区现在八万块，住得还没小县城舒适，我以后肯定是要回小县城的。”

　　白雪薇有点惊讶了：“你看过数据吗？中考是全省统一的，中考我们市640分排名两万多，你老家640分排名两千多，这能比的吗？”
　　李景松说：“那不正好回老家读。”

　　白雪薇要很努力才能不和他吵架：“如果是这水平那当然要回老家读啦，至少有高中。但问题是，高考是全国的啊，你看过老家学校的本科录取率吗？”
　　“多少？”李景松挺不屑的，“和你母校会差很多吗？”
　　白雪薇：“……”

　　白雪薇不理解，李景松家境不错，还是官二代，虽然从小成绩不好，没有上过好学校，能到现在的职位靠的都是爸妈，但怎么在养育孩子上观念就和她差异这么大呢？
　　小区宝妈群里，那也都是富二代，偶尔也有官二代，怎么人家就那么重视教育呢？到底为什么李景松会是这样？

　　但好吧，这些都是后话，她要先把孩子搞出来，再去谈教育。

　　白雪薇躺在妇科检查床上，脚踩在两边，护士拿着一根长长的夹子，夹子上是一大团消毒棉球，这棉球在外面擦了一圈，便往她下面捅。这很疼，也很丢脸，她要很努力才能装作习惯了不在意。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这次一定要成功。

　　晚上的时候，白雪薇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早上的医院，小护士开心地祝福她生了对双胞胎女儿。白雪薇心想，两个女儿吗？这么好，痛苦一次就直接得到两个孩子。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并不开心，相反，她有种沉甸甸的喘不上气的感觉。
　　为什么会难受，白雪薇不理解，两个孩子，还都是女儿，这不是很完美吗？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出了医院去月子会所，公公婆婆来看望她，四位老人很开心，婆婆催她给李景松打电话，白雪薇没有打，推辞说：“他在值班，没法过来。”

　　这梦到这里就结束了，白雪薇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里莫名有些轻松——还好我还没生孩子。
　　迷迷糊糊中，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在庆幸自己没有结婚，但这个念头没一会儿就被她推翻了。她结婚了，办了婚礼，还领了证呢。事已至此，一切盖棺定论，无法推翻。

　　结婚，这在孩童时期的她看来，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好像她必然会有爱情，爱情的结局必然是婚姻。当时年幼的她怎么也想不到，爱情是个奢侈品，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白雪薇从小到大没有喜欢过哪个男生，甚至连男明星都没有喜欢过。

　　在被催婚最厉害的那段时间里，她和一位关系要好的已婚同事童菲谈过这件事，童菲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白雪薇绞尽脑汁道：“聪明有礼貌的。”

　　童菲又问：“可以具体一点吗？你能用哪个男明星给我举例吗？”
　　白雪薇觉得不行，但她说：“我可以用动漫人物，或者小说人物给你举例。”
　　童菲看着她，说：“那完了，你爱的是抽象的人，现实的人你是不会满意的。”

　　现在想来，童菲姐姐说得很对，白雪薇知道自己性取向为男，但二十多年来，白雪薇没有喜欢过身边任何一位男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