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冥王星教父

10、乌鸦

　　杀手们习惯了在夜色降临之后离开舒适圈的生活，维利亚大道各处叫人难以发觉的暗角放置了四、五个叠起来的皮箱，西维尔匆匆跑过罗马式建筑的长廊，趁机将太阳徽章扔进花瓶里。

　　“呼叫内鬼01，呼叫呼叫，蓝鲸准备就绪。”

　　这里曾发生过一起重大刑事案件，目击者称由两个男人在街道斗殴，到最后气急败坏动了枪子，超过十人死于他们的战火。

　　西维尔知道是洛兰在这遇到了某个天国成员，他担心自己也会遭遇突袭，继而重蹈覆辙，可他不像洛兰那样反应迅速，他害怕当场身死，散财还丢命，太吃亏了。

　　洛兰全程监听，“收到，注意目标去向，拖住他，越久越好。”

　　警察绕着街道巡逻，瞧见了在殿堂墙角鬼鬼祟祟的西维尔，其中一位黑人警员朝他高喝一声：“嘿先生，看见现场保护封条了吗，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前不久闹了人命，保不准你会踩中什么狗屎运。”

　　突如其来的叫唤吓西维尔一哆嗦，他回过头讪笑道：“不好意思警官，我的猫丢了，就进来看看它有没有在教堂里乱跑，要是你们空闲可以帮我找找吗？没空也没事，我马上离开。”

　　警员们用锐利的眼神驱赶他，西维尔转身裹紧外套，在街区外急躁地乱逛。他无法相信天国能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找到徽章，洛兰却要求这样做。

　　简直被洛兰忽悠了。他心想。

　　西维尔按照计划寻找带有太阳标识的人，四处都是警察，他只好隐入偏僻的角落守株待兔，压低声音说：“警察巡逻，蓝鲸待命中。”

　　·
　　世人都说乌鸦象征死亡与转变，它们被称为灵魂引导者，会将死者的灵魂带入另一个世界。

　　此刻群鸦盘旋上空，黑羽宛如一封封死诏书，在空中摇摇晃晃着翻飞落下，洛兰握住一片黑羽，置于掌心凝视了会，再掀眼扫视山脚下的灯火辉煌，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今晚会怎样？”

　　“它们替我回答了。”约瑟斯指了指上空，“如果出现意外，你可以带上我的尸身跟着它们躲进洞穴，吃我的肉，吸我的血，以你的食量存活三到四天不成问题。”

　　“......我没有啃尸体的癖好。”洛兰拿出一支灌满猩红色药剂的针管，引得约瑟斯好奇地看过来，洛兰弹弹针管说，“特制毒药，必要的时候给自己来一下，被群殴的过程享受无痛按摩式死亡，死前死后保持祥和的心态，这个死法我称为‘王的葬礼’。”

　　约瑟斯视线飘向他，轻声笑了：“你好像不怕死，又好像很惜命，一人千面，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你？”

　　“一人千面，哪一面都是我。”洛兰听着暗鸦哀嚎，令死寂的夜色诡异更甚，他心境却无比平和，“死不可怕，痛才磨人，荒漠中枪那次我就一直准备着，为我，也为你。”

　　约瑟斯握紧他的手，轻轻地啄吻洛兰手背：“我们都不需要，你待会别离开我太远就够了。”

　　他背在身后的手拿了支白玫瑰，悄悄插进搭档的卫衣口袋。

　　一道纯白晃进余光，洛兰没低头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他早瞄见了约瑟斯背后的小玄机，只不过没想到是给他的。

　　这是洛兰平生初次收到花，尽管送花人同为男性，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打开心门，让小鹿在胸腔内蹦跳。想不到该说什么回应搭档莫名其妙的浪漫，于是他想到先前安慰搭档的方式——踮起脚亲吻搭档的喉结。

　　约瑟斯愣了片刻，将他带进怀里，压抑不住的喜悦自绿瞳内迸发而出，“我猜你会喜欢，倘若你没有作出反应，那大概率是我猜错了，我会再换一种，直到猜对为止。”

　　玫瑰剪了刺，有些地方还尖锐，透过布料扎得皮肤刺痒，花瓣似乎挂着水珠，洛兰指尖无意划过，触感湿润微凉。

　　洛兰已经想象到约瑟斯生着气坐在阳台剪花刺的模样了，有可能这是搭档几乎揉碎了所有玫瑰才勉强完成的一支，因为约瑟斯技术笨拙——他摸到了约瑟斯指骨内侧的纱布。

　　他捏了一下搭档的指尖：“你应该先猜消毒液跟碘伏混入伤口的时候疼不疼。”

　　“没感觉，玩一样。”约瑟斯说。

　　洛兰说：“这怎么来的？”

　　约瑟斯不想直白的告诉他原因，话语卡在喉咙辗转多次，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别管，看过霸道总裁小说都知道，这个时候你应该哭得稀里哗啦。”

　　洛兰说：“谢谢。”

　　约瑟斯威胁似的说：“那你不准收别人送的花，谁都不允许，我正好缺几个训练沙袋，禁闭室关不住我。”

　　洛兰配合地点点头，嘴上却说：“收了你会伤心欲绝而跳楼吗，或者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约瑟斯的情绪一下窜得高：“你别激我！”

　　“受不了去死啊。”洛兰语调轻快许多。

　　约瑟斯气急之下朝洛兰挥拳，即将打碎洛兰鼻梁骨时硬是调转方向砸在树干。他狠瞪了眼一动不动的搭档：“我真想撕碎你这张冰块脸。”

　　洛兰往后倚着中断出现轻微裂痕的枝干，暗含笑意的眼神往上移：“那你杀了我。”

　　当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彼此眼里反射的世界清晰明了，他们都不确定，是通过对方的眼睛在看自己，还是在看对方。

　　约瑟斯的目光逐渐灼热，愤怒又狠戾，看着洛兰眸里的点点月辉凝聚浮动，仿佛要将洛兰吸入眼底。
　　他想，洛兰本人和芙伊尔口中的洛兰没有一丝相同，简直是个欠揍的小鬼。

　　月光埋没了洛兰的冷淡，虚虚地替他披了层柔色惬意，洛兰脸上不笑，眼中似有明光蔓延而开，短短几息内便蓄满了光华，出卖他此时无尽的欣喜。

　　约瑟斯瞧着他没有要道歉的意思，没由来生气道：“你他妈想死吗？”

　　洛兰再度点点头，“如果你想的话，我愿意为你去死。”他说得并不算认真，只是句玩笑话，却还捏着约瑟斯指尖，在约瑟斯掌心画圈圈，无辜地拿眼盯着搭档，不动声色地示弱。

　　这副模样让约瑟斯收起了情绪，他暗示道：“首先该道歉，老规矩。”

　　“且等等，我们忘了一位重要朋友。”洛兰避开视线望向教堂，那里群鸦环绕，它们首尾相衔，忽高忽低地旋转着，诅咒般的黑羽密密麻麻落下。

　　约瑟斯烦透了他刻意推拒，倏地凑近了距离，啄吻洛兰的睫羽，他见洛兰巴巴地望着天空，接着得寸进尺地咬住洛兰的脸。

　　对此洛兰已经学会淡然置之，搭档会不定时的进入发.情期，不予理会比一切拒绝的借口都管用。

　　·
　　“你先一步杀了神父？”
　　“那怎么了？”

　　两道影子一前一后钻进教堂，典型的拉丁十字布局，交错拱顶，墙体巨大而厚实，使用大量雕刻装饰，每个人物被拉伸变形，面目扭曲显得十分恐怖。

　　西维尔越发慌张的决定不再环视，努力作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他说：“朋友，请先证实你的身份。”

　　男人举着太阳徽章快速晃过他眼前，“这下总可以了吧？”

　　依稀能看出太阳形状，西维尔也没要求细看，他点点头说：“我，蓝鲸。”

　　“赏金猎人。”

　　他们握了手，猎人自座位底下拖出神父的尸身，说：“目标已替你解决。他们的钱在哪？”

　　“数目太大，我分批藏在街道各处角落。”西维尔看着尸体稍作思索，“情况有变，罗伯佛特内部排查卧底，我待不久，光是带钱出来够我折腾一晚上了，尽快回总部。”

　　猎人将尸体踢回座位底下，“带我去清点，两千万一分不少，上头命令难违。”

　　此话一出，西维尔顿时慌了神——罗格萨夫吃了不少，去哪里凑齐两千万！洛兰没预料到有还这茬！
　　担忧被猎人看出异常，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说：“当然，你得保证有条绕开地雷的路，否则连钱带人将被炸得稀碎。”

　　·
　　闻风丧胆二人组在不远处的咖啡厅观察周围情况，他们经过易容看不出原本样貌，洛兰戴着卫衣帽子遮住耳麦，瞧见个男人在人流中比了个暗号手势，洛兰立刻拽起约瑟斯跟上。

　　他们跟着绕了大段路，还在街道附近徘徊，约瑟斯有些不耐烦：“能不能一枪送他们去死，拖延时间是最愚蠢的决定。”

　　“或许是西维尔露破绽了。”洛兰保持警惕，双目紧盯前方，拉开和那两人不远不近的距离，双手在口袋里揉搓玫瑰花瓣和手.枪，“我想的是，为什么这位天国成员能和西维尔周旋这么久，西维尔不会泰语，只用英文交流按理来说他应该被杀死在教堂里了。”

　　约瑟斯迅速换弹上膛，随后垂下手，说：“也许是蓝鲸本人蠢过头了，同事们不得不放开心胸包容他。”

　　洛兰否认道：“不，他会泰语，并且勇气滔天，不做防备直接暴露在我眼前，混战时叫你察觉不到说明他反应不比我差，若有戒备心我不一定拿得住他。”

　　约瑟斯闻言不乐意了，扳过洛兰的脸狠亲一下，他语气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是啊，浑身上下散发出浓郁的弱智气息。我讨厌你说任何赞赏别人的话，你再夸别人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十分钟前还是柔情蜜意的样子，原来嫉妒心还能使人变脸速度堪比车速240迈。
　　“......”洛兰消了声，他几次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跟踪到了偏僻处，洛兰缩进灌木丛短暂地凝视正在清数纸币的两人，悄声无息地攀上树，再举目望去，西维尔貌似出了不少汗，头发湿了大片，满脸写着紧张的字样，他双唇开开合合，看嘴型像是祈祷。

　　这时洛兰发现耳麦里听不到西维尔的说话声，他调大音量，难听的电流声嗞嗞作响——估摸着猎人身上带有信号干扰器。
　　他想起教堂里的谈话没受到干扰，显然是猎人故意将他们引来。

　　这样的话，时间越是延长对他们眼下处境越是不利，猎人速度极快，依照一万一捆很快便清点完这里所有纸币，洛兰侧耳静听，隐约听到他转过身对西维尔说：“一共四百万，剩下的我会让‘麋鹿’接手。”

　　西维尔暗暗松了口气，猎人伪装过的声音再次拔高他的危机：“不过我很好奇，对接的时候你怎么不试探我的真伪。”

　　西维尔微微颤抖的手要伸进外套，却被猎人眼疾手快捉住手腕，紧接着一个过肩摔将他翻倒在地。

　　洛兰默默地观察，并没有出手的打算，他想先摸清楚猎人的实力和战术，但西维尔单方面被爆揍，连掏枪子的时机都没有，偶尔抓住机会反抗，杀伤力却为0。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对身侧的约瑟斯说：“西维尔被冻太久了，各项指标均达到退休标准，不适合强攻。”

　　“看得出来，蛮力使用率大于技巧。”约瑟斯看着两人打斗场面连连摇头，想了个点子，“继续赌吗？”

　　洛兰来了兴致：“你说。”

　　“谁输了谁在下面，且无条件满足赢家的需求。”

　　“……荒谬，我拒绝。”洛兰不悦地撇眉，瞧着他一本正经，并非带有开玩笑的意思，正要再次启唇拒绝，却被两根手指堵住。

　　“驳回无效。”约瑟斯缓慢搅动他的舌根，贴近洛兰耳廓笑得轻浮，“赌局开始。”

　　话音刚落，约瑟斯松了手，连开几枪击倒西维尔，拨开叶丛跃下树。

　　动作太快了，洛兰根本拉不住他，连忙跟着往下跳。

　　“需要帮忙吗？”约瑟斯略微打量了一番对面的人。

　　同时洛兰看向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西维尔，“我猜……先生是我们的老熟人，信号相接立刻被屏蔽了，先生跟罗伯佛特应该有关系，尤其是先生佩了把日式左袖刀。”说完他摘了微型耳麦，掌心里红光闪烁。

　　“好眼力。”猎人抓上头顶一点点剥离人皮.面具，是张令灰海暴徒们憎恶的面容——罗格萨夫，他上前几步说道：“人老了，日渐不如你们敏锐。”

　　约瑟斯“啧”了声，“劳烦长官亲自行动，看来你真是恨透了黑恶势力。”

　　同样为财舍命。洛兰心里默默地补充后半句。他递给约瑟斯一个眼神。

　　“一千万，兑成纸币明天送到这。”约瑟斯撂下一句话就走，头也不回地朝斜下扣了板机，枪声惊动群鸦啼哭，子弹穿透了西维尔的头骨。

　　洛兰口袋里那枚徽章被他牢牢握在手里，背后传来一股无形的凶煞之气朝他挤压，他步调保持平稳，彻底远离维利亚大道之后，他将耳麦扔进垃圾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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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车，约瑟斯看见他擦拭着徽章纹路间的泥块，捡回徽章的时候约瑟斯就觉得这个行动不简单，直觉提醒他问出脑海深处一个疑惑：“洛兰，‘两明一暗’计划的真实规程是什么？”

　　洛兰把玩着徽章：“只要罗格萨夫得知西维尔离开基地，亲眼目睹他投放徽章，就会断定他是‘蓝鲸’，让他去追着西维尔，芙伊尔就有足够的时间将那我们手里剩下的一千万转移，维利亚大道其余角落那些根本不是纸币，而是一堆白纸。”

　　约瑟斯哈哈笑：“原来我在你的计划之内。”

　　洛兰：“我更在意你为什么选择杀了西维尔，明明来之前制定了更好的逃亡计划，没必要送他去死，我们正是缺倒霉蛋跑腿的时候。”

　　约瑟斯：“是吗？他挨你太近了，看你的眼神与看情人无异，总让我有种你在出轨的错觉。”

　　“他人就这样，看狗都深情。”洛兰撇过头躲开他的目光，“该分胜负了，我不想在下面。现在是分析环节，年迈的先发言。”

　　“罗格萨夫被你们耍得团团转，他估计是想留着西维尔的命找到剩下的箱子，你应该想到了。”约瑟斯说，“杀了情敌拿一千万，还保住一千万。我是你男仆，我的就是你的，那就算你赢吧。”

　　“不会赢得如此轻易，今夜太平静了，男仆先生。”洛兰斜倚着靠背，心不在焉地说，“算了，真想踩一颗地雷，大家全部去死。”

　　“别死这么快，”约瑟斯先是轻柔地吻了他，紧接着来了个深吻，他沾染欲望的嗓音渗透洛兰肌肤：“……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