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与归路》浣蕖

2、与堇虞奇遇之一

　　每天被阿珉从床上拉起来时，常羲都会想，若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存在的话，她一定第一个拜师，学一门让她可以摈弃困意的仙道。不求长生，但求……
　　常羲又迷迷糊糊的闭上了双眼。
　　郡主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起床也能成为常羲的绊脚石，传出宫外实在是没几个人相信的。
　　等到常羲觉得自己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今日沈贵妃心情不错，没有盯着常羲让她练字弹琴，所以常羲可以自由安排今天的时间，而且只要不违反宫规，就没有人管她。
　　规矩都开放到这等地步了，怎么还能呆在阁里呢。于是乎，常羲拖着碎碎念的阿珉一路奔向六公主崔堇虞的寝殿。没什么特殊目的，只为了拉上一个人一起疯。
　　过去十几年每次推开堇虞的殿门，堇虞都端正地坐在踏上看书，弄得常羲每次都愧疚好一阵子打扰了这位才女的静修。
　　今天太阳似乎打西边出来了，常羲还没走到目的地，就看见堇虞似乎心情不错，步履轻盈，面带笑意地朝她走来。
　　等到走近，堇虞拉起常羲的手，道:“去凤池。”
　　常羲忙点头哈腰地称是，随即跟上了堇虞。
　　过了好一阵子，堇虞侧目见常羲抿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皱了皱眉。
　　常羲笑嘻嘻道:“今日公主貌比西施，不知道用的是什么胭脂，让我也好倾国倾城一次。”
　　堇虞微微瞬目，知道常羲定是口是心非。
　　无语了半晌，堇虞道:“每次你这样说话，都没有好事发生。我看，要不别去凤池了，妖气怪重的。”
　　常羲心中暗自佩服，论阴阳怪气，眼前这位若居第二，谁敢当第一？
　　常羲肃然道:“没什么公主，以往我来找你都被甩脸子，今天头一次没有被甩，心里很震撼。”
　　听了这话，堇虞又抬步往前走不理她。等凤池马上就在眼前了，堇虞才压低声音说道:“有贵客，你且先噤声。”
　　凤池是皇宫里众多值得人们驻足欣赏的美景之一，全年掩映着岸边或青或赤的树木花草。春天有樱花，夏天有芙蓉，秋天有木槿，冬天有雪梅。一年四季，只要你愿意为它们停留，它们便会以最绚烂的姿态面对你。此时正值春夏相交之时，岸边竹林苍翠蓊郁，池中芙蓉花开满池。但这般绝世无伦的风景，都不如凤池桥上两名少年带来的光彩夺目。
　　其中一位年纪稍小的身着黑衣窄袖，肤色黝黑，身姿挺拔，两只手臂抱在胸前，一眼就可看出是习武之人。另一位年纪稍大的身着青灰色宽袍，面色白皙，腰上系着金腰带，双手负于身后，一举一动都儒雅至极。常羲与那两人中间隔了还是有一段不小的距离，看不清他们的神色，但看他们的目光投向的是凤池，应该是在赏荷花。
　　堇虞早就注意到这两人，缓缓停了下来，走在常羲身后。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地悄悄踱到桥边一块巨大的太湖石后，听见了桥上的对话声。
　　两名内侍恰好路过此地，见到桥上两人，皆上前行礼道∶“宁王殿下，韩将军。”崔洵见状颔首，再抬眼看时望向了常羲与堇虞藏身处的太湖石。
　　常羲原本蹲在石后，小心翼翼探出半个头去一双手紧紧扒住石上的沟壑以平衡身体。没想到刚好看见崔洵望向这边，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双手，闷哼一声摔坐在了地上。
　　一抹淡粉色裙摆的影子掠过崔洵眼底，他嘴角微微上扬，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一旁的韩将军原本在与崔洵交谈，忽然对方不说话了，转头看他却发现崔洵上扬的嘴角。韩将军顺着崔洵的目光朝太湖石处观望，什么也没看见，奇道∶“殿下看见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块石头有什么好看的?”
　　崔洵这才移开视线，笑道∶“太湖石后面好像有个人在偷窥。”
　　这话一出韩将军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惊呼∶“这这这还了得，堂堂大内皇宫，居然有人偷窥皇子！”说完就想去把所谓偷窥者抓个现形。
　　崔洵抬手本欲阻拦，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出手，打开折扇跟着韩将军的步伐笑意吟吟地走到了太湖石旁。
　　堇虞还在掀起常羲的裙子看她的脚踝有没有被扭伤，一下子被从前面窜出的一个黑衣人，还是一个欲拔剑砍人的黑衣人吓个半死。
　　两厢对视，堇虞一下子满面红晕，退后几步转过身去不再看韩将军。韩将军也愣了愣，看看眼前裸足的郡主，又看看远处耳垂可以滴血的公主，一时愣在原处手足无措。
　　“哎呀，不小心撞破了襄城郡主，实在抱歉，但这一只脚穿了鞋一只脚没穿又是怎么回事？”
　　常羲狠狠瞪向说出这话的崔洵，慌忙垂下裙摆遮住自己的右足。但失去了堇虞的扶助，她一只脚站着摇摇欲坠。
　　“堇虞……鞋还在你手里，你是打算救我还是逃跑，我都可以接受，快给个痛快吧！”常羲哀求道。
　　堇虞这才反应过来，红着一张脸慢慢磨过来。
　　崔洵看在眼里，却道∶“六妹先回去，鞋子就交给我吧。”他声音轻缓，看似温柔，语气却令堇虞不容置喙。
　　堇虞于是朝崔洵一福，同情地看了常羲一眼，顺着原路返回了。
　　这时常羲脚下一紧，低头一看，崔洵一手抓住她的足踝，一手拿着绣鞋，在弯腰帮她穿鞋！常羲心里一个翻江倒海，便想要把脚从崔洵手中抽回去。没想到崔洵看起来文质彬彬，手劲还挺大，多方面发力都没办法抽回脚。
　　“五哥这是……？”常羲嗫嚅道。
　　话一出口常羲猛地想起贵妃叮嘱过她无数次在外人面前不能叫崔洵五哥。
　　常羲声音压得低低的∶“抱歉，殿下。不过还是谢谢你。”
　　崔洵帮她穿好了鞋，站直身子，微笑道∶“几天不见，常羲妹妹怎么都生疏了。难道做哥哥的帮妹妹穿个鞋都越礼了吗？”
　　常羲心下一惊，忙道∶“五哥说的是。”
　　他们也算是同一个母亲，关系原本比旁的兄弟姊妹要亲密一些。可自从崔洵成家，常羲长大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开始微妙起来。
　　说微妙其实也不准确，是常羲单方面感觉微妙，崔洵的性格举止，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样子。以前他们的亲密都是双向的，如今面对崔洵，常羲心底却有一丝隐隐的逃避。
　　常羲心想∶“这人怎么长不大，就算是亲兄妹都要避嫌何况是我们？说到底还是你行为出格，我好像并没做错。”想完自己首先松了一口气，自己安慰自己。
　　崔洵这时开口想说什么，顿了顿，道∶“你自己回去吧，六妹一个人你去陪陪她。还有，今天这件事我会吩咐不让他们乱说，你也别大嘴巴。过几日我会去看望姐姐，到时候有事再说。记清楚了吗，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被他囫囵吞枣一般交代了许多，常羲一边清理着他说的话一边回答∶“记住了。”
　　崔洵点头，朝远处努努嘴。常羲回头看，原来是皇后殿中的几名侍女正朝这边走来，为避闲话还是先走为妙。
　　常羲道别二人后匆匆返回，走到一处拐角时回头看崔洵二人走远没有，却正对上了崔洵的目光。原来他一直没走，想来是留下来搪塞那些侍女。
　　常羲不禁心中一热，心想崔洵虽然偶尔顽皮，但善后工作总是做的不错。还好他平时接触宫外闺秀的机会几乎为零，不然他定会成为少女们争风吃醋的对象。如此带有少年气却又不失稳重的人，任谁接触过都不会抛之脑后。
　　想到这里，常羲不禁捂嘴偷笑，心里又感到小小的得意，她们连面都见不到的大名鼎鼎的宁王，是她从小玩到大的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