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林屿道末

28、第 28 章

　　杨烨行一开始并没有说要在这里住，所以江引也没有考虑晚上两个人怎么睡的事情。

　　他看见杨姨和杨烨行简单地聊了几句，杨姨上楼去陪爸爸了，他才示意杨烨行往里面走。

　　“就，就你不要觉得不自在，我爸爸和杨姨一般晚上不会下楼来。”

　　杨烨行“嗯”了一声，跟着江引上楼，回头看客厅开着的灯，“杨姨就是你的后妈吗？”

　　江引有些犹豫，“嗯，我一般都叫她杨姨。”

　　“哦，”杨烨行看了他两眼，跟着他到了三楼，“杨姨人还可以。”

　　其实从小时候开始，江引的画圈意识就很强，家里有客人的时候，或者只有他和爸妈在的时候，他都喜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房间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隐秘的，私人的，安全的地方。
　　这也是当他陷入不好的情绪，没办法让人感受到，让人第一时间开导的原因。

　　当他推开房间门，看见杨烨行走进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除了陈课之外，第二个踏进他房间的人。

　　往常房间卫生都是他自己打扫，杨姨都没怎么进来过。

　　他默默地把门关上，顺手摸开了墙壁上的吊灯开关。

　　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杨烨行站在他的房间里面，意识到这一刻的时候江引忽然有些紧张。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江引点头，杨烨行在他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这个房间一直都是一个人，突然多了一个人的存在，江引有些不习惯，他慢慢从门口走进来，床头柜上摆着安眠版的药物，杨烨行可能看到也有可能没有看到，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挡在杨烨行面前。

　　“你先把衣服脱了吧。”

　　“啊！？”江引一阵惊恐，“干啊！？”

　　杨烨行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叫你去医院你又说是小事儿，我帮你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其它伤口。”

　　江引捏着衣角，“不用了吧。”

　　“害羞什么，都是男的，脱了你真好去洗澡。”

　　江引一直不想住校的原因就是这个，几个学生一起挤在澡堂光溜溜的，况且现在，他还是对杨烨行有着那种心思，他更加不好意思。

　　但他不想表现得太明显，还是跟这杨烨行的意思做了。

　　杨烨行的视线从床头柜上收回来，进这个房间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哪里不一样，太暗了，不开灯的时候完全看不清东西。

　　他看着江引从脱掉衣服，终于看清楚江引手臂上的东西。

　　但他视线很快就转开，把江引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还好，他在心里想。

　　江引不喜欢晒太阳，也不太爱运动，全身上下都白得发亮，成年之后，男生的躯体线条都要明显很多，但江引没有，浑身上下线条柔软。

　　杨烨行扭开脸，“你先去洗澡吧，一会儿出来我给你的脚上药。”

　　江引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捡起床上的衣服就进了浴室。

　　脑袋里想着一些不好的东西，江引六分钟就从浴室里面走了出来。

　　往常都是光溜溜地走出来，但是今天却穿好了整套睡衣。

　　跑了一个下午，杨烨行也有些累，差一点在座位上睡着了。他叫江引坐在床上，自己却绕到江引身前的地毯上单膝跪下。

　　江引一瞬间恍惚，脚被杨烨行抬起的时候，他感到了浑身上下一阵酥麻。

　　一瞬间的珍惜。

　　他静静地看着杨烨行的头顶，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难过。

　　“你怎么不上床来坐？”

　　杨烨行头也没抬，“跑了一个下午，到处躲躲藏藏，裤子脏。”

　　江引拧了一下眉头，洗澡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脚踝都青了。杨烨行手里抹着红花油，手上稍微用了一点力。

　　为什么你总是对我那么好？江引想问杨烨行。

　　但他觉得，杨烨行对人的好不是刻意的，再难过地想，杨烨行好像对每个人都挺好的。

　　“我不在意，”江引有些赌气地说：“你不脏。”

　　杨烨行没有不洗澡就上床的习惯，还是摇了摇头，“怕给你床弄脏了，就这样挺好。”

　　江引真的很喜欢杨烨行，他喜欢杨烨行对他好，喜欢杨烨行温柔，喜欢杨烨行无所不能，更喜欢杨烨行给他的松弛感。

　　可他太敏感了，他觉得杨烨行的客气就是一种疏远。

　　突然，他单脚站起来，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

　　杨烨行没有反应过来，被江引的大动作也带得坐到了地毯上，手里的脚一下就滑了下去，他迅速地把握到手里。

　　“杨烨行，”江引低着头，神色不明，“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杨烨行突然皱了一下眉，继续手中揉脚踝的动作，他不知道江引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大一个动作，但他能感受到江引回到家以后，和学校不一样的两种状态。

　　“坐上去。”

　　江引：“不！”

　　“地上冷。”

　　江引很任性，“我就不！”

　　“没有。”杨烨行说。

　　江引偏开头，“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分得那么清？”

　　杨烨行从来不会问他的任何事情，任何！

　　一开始他觉得对方很尊重他，但是后来觉得不是。

　　有的时候他觉得他和杨烨行天下第一好，但有时候杨烨行的反应告诉他不是。

　　杨烨行根本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脚揉完了，他帮江引把裤脚放下，他的实现又看向了江引的右手腕，语气有些冷淡，“我只是不想你那么不爱惜自己。”

　　江引一瞬间惊讶，他都不知道生病不去医院的杨烨行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正准备质问的时候，他看见杨烨行站了起来，杨烨行一般外出运动背包里就会带换洗的衣服。

　　他拿起书包，越过江引，只留下江引一个人坐在地上。

　　进浴室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一改之前冷淡的语气，“我今天就跟你睡吧，希望你不要嫌弃我。”

　　……

　　江引在地上坐了一阵，才慢吞吞地睡到了床上。

　　浴室的水声很快响了起来，江引抱着双腿在床上坐着。

　　杨烨行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一会儿他一定要问清楚，究竟是谁不爱惜自己了？

　　可当杨烨行从浴室里走出来，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不吹头发吗？”杨烨行问。

　　江引眼皮翻上来看他，“我不想吹。”

　　在杨烨行家里的时候就是杨烨行帮他吹，现在他不吹了，看着杨烨行是什么反应。

　　怎了呢？就是暗恋的人也挺作的。

　　杨烨行果然叫了他，他拍了拍床的一脚，叫江引坐下。

　　一边唠叨，江引一边嗦了过去。

　　头发吹干了，杨烨行才和江引并肩躺在了床上。

　　这种感觉很不真实，能和自己暗恋的人躺在一起，脑袋里也不能干净到哪里去。

　　脑袋都是空的。
　　江引自认为自己没怎么开窍，第一次梦遗实在他初三的时候，他被吓醒了，裤子湿糟糟的，原因是那天白天，他看柯南的时候新一和小兰亲嘴了。

　　但他梦里的主角也不是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而此时，他的呼吸有些沉重，他好像拥抱面前的人。

　　杨烨行应该是太累了，之前去他家睡觉的时候，他就发现，杨烨行睡觉前几乎不说话。

　　盯着对方的后背看了一阵，江引不禁悲观地想，要是自己一辈子不表白，是不是毕业之后就见不到杨烨行了？那他要不要悄悄去他家看他，可是大学是住校，怎么去看他？那他去他学校看他？

　　江引一边想着，杨烨行一边翻过了身来。

　　“我睡不着，”杨烨行突然说。

　　江引有些心虚，反应过来，杨烨行此刻的语气有些像小孩子，问他，“想什么事情就睡不着？”

　　“江引，”杨烨行突然转身，单手撑着脑袋的一侧看江引，“我们考一个学校吧。”

　　“啊？”黑暗中，江引有些懵，“怎么突然说这个？”

　　“算了！”杨烨行突然又躺平了，双手撑着脑袋，“你还是要去更好的学校。”

　　江引有些不高兴了。

　　杨烨行突然说：“你知道吗？我好久没有和别人一起睡了。”

　　江引觉得杨烨行想说点儿什么，就没有说话。

　　杨烨行继续说：“我爸妈总是很忙，小时候都是我外婆带我，三岁的时候他们才把我接到城里面，都是全托。就算是周末回家，也让我一个人睡觉。”

　　江引感叹：“你还那么小……”

　　“无所谓，”杨烨行眼睛看着天花板，“他们不觉得，他们觉得早一点独立，是一个男子汉应该做的事情，所以大多数我都是和同学生活在一起。”

　　“初一到初三，我都一个人住在家里，偶尔能碰上他们回来一次。”

　　杨烨行的妈妈和爸爸，都是学校很出名的老师，常年带初三，江引想起自己到现在都还有人晚上等自己回家，杨烨行却生病也要自己忍着。

　　他突然有些心疼杨烨行。

　　“你可别觉得我可怜啊，”杨烨行，“我就是觉得这样也挺自由。”

　　江引没忍住问：“那你为什么想要我和你考同一个学校呢？”

　　“说说而已，可能我觉得自由的同时，也太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