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林屿道末

24、第 24 章

　　“疯了！”陈课躺在床上摇头，“疯了。”

　　喜欢杨烨行这个事情其实也是江引才弄清，这段时间，每天睡觉之前，他老是忍不住去想杨烨行，也……

　　陈课摇完头之后揪着他的枕头，江引吹完头发，小心地坐在陈课旁边。

　　床凹下去一大块，江引问陈课，“你会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才怪！”

　　江引心里咯噔一下，嘴唇刚被他咬了一个破口，“那……”

　　“你喜欢杨烨行就很奇怪！”陈课气不打一处来。

　　江引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原来对方在乎的不是他喜欢男生，而是这个人是杨烨行，他哭笑不得地拉了一下领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嗯？”陈课扭头看他。

　　江引笑着摇头，“没什么……”

　　.

　　陈课就是莫名其妙地看杨烨行不爽，按理说杨烨行对他也没有过很傲慢的态度。

　　但他更怕的是，江引现在这个病情，他在这个时候喜欢上杨烨行，会不会是一种依赖？
　　他以前看到，得抑郁症的人，很容易别人对他好久喜欢上对方。

　　像杨烨行和江引没认识多久，江引就喜欢上杨烨行，他不理解。

　　“那你看我和你认识那么久，你对我那么好，我也没有喜欢你呀。”

　　“谢谢，”陈课冷着脸，“大可不必强调。”

　　江引和陈课和好了心情就很好，背着书包，脚步轻快地像要飞起来。
　　陈课在身后看着他。

　　情绪是会相互影响的，刚才那个话题抹过去，陈课的心情也跟着好了。
　　看着江引的背影，想起自己昨天说的话。

　　陈课想，算了，喜欢就喜欢吧，又怎样。

　　.

　　江引放下书包，在陈课的再三叮嘱之下走进了教室。

　　陈课像个老父亲一样，警告他不能去对方家里，也不能和对方有亲密的接触。

　　可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告诉杨烨行。
　　也没有告诉陈课，他已经去过杨烨行家里了。

　　喜欢一个人是很敏感的，他能感觉到，杨烨行对他，不是他喜欢对方那样的喜欢。

　　知道自己喜欢对方之后，他莫名地心虚。

　　杨烨行叫他名字的时候，他吓得差点儿从凳子上蹦起来。

　　“你怎么了你？”杨烨行把他把悬在桌子沿的书推回来，摸了一下他的头。

　　江引本来想躲，但还是乖乖地让他摸了，摸完之后他嘀咕，“别摸了你……”

　　杨烨行也没看出他哪里不对，自顾自地问：“昨天说住校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啊？”

　　杨烨行为什么突然想让自己住校，很奇怪。

　　“看起来是忘了。”

　　对，就是忘了。

　　江引拍了一下桌子，有些急，“不过我现在也可以想。”
　　“你可以考虑一下。”
　　杨烨行垂着眼眸，好像没有精神的样子，江引小心凑过去问：“你生气了？”

　　“我生气干什么？”杨烨行托着下巴，“我就是太累了。”

　　“因为自主招生吗？”

　　“远哥找你了？”

　　“嗯。”

　　江引点头，他突然想起王远的话，说他们两个都是犟种。

　　他眼神小心地问杨烨行，“你肯定是去B大吧。”

　　杨烨行会看了他一眼，面露不悦，“不去。”

　　“那你……”

　　“C大。”

　　“C大的分数和B大相差挺多的，赵老师他们知道吗？”

　　杨烨行语气淡淡，“知道。”

　　看来杨烨行想学建筑的想法不是开玩笑的，江引突然明白远哥说的那句话了。
　　“那就好，反正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你不去试试吗？”杨烨行问。

　　江引说：“不去。”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问理由，就是相视一笑。

　　.

　　自主招生考试的资料才提交上去半天，赵云就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正好就是和赵云对视了一眼。

　　上次没敢仔细看，现在一看发现，赵云和杨烨行之间也没有那么像。

　　杨烨行眉宇之间总是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温柔，他性格不张扬，却是非常干练。江引时常偷看他，杨烨行做事情的时候总是表情轻松，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样子。

　　但赵云，也就是杨烨行的妈妈，是一看就很严肃的人。有着都市女强人的那种从容不迫，看起来很强势。

　　赵云朝江引招了一下手。

　　江引慢悠悠站起来，紧张地两手握拳朝她那边走。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被上完厕所回来的杨烨行给截住了。
　　“……”他仰头看杨烨行。

　　杨烨行看向自己的妈妈，又看向他。

　　“回去。”杨烨行小声说。

　　江引还没有开口，赵云也朝他挥了一下手，“谢谢啦，你先回去吧。”
　　“嗯。”

　　上课铃刚打，杨烨行跟着自己的母亲出去了。

　　江引虽然好奇，但他要上课，但其实不上课他也不敢。

　　赵云刚才的表情非常不好，江引猜应该是因为杨烨行自主招生的事情。

　　那样的家长一定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在选择的时候出任何错误的。

　　.

　　“你真的是疯了，杨烨行我问你，你真的就是一点都不顾及家长的感受吗？”

　　杨烨行表情冷漠，“从自主招生开始我就有和你说过这个事情。我哪里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赵云语气很急，“可你明明知道B大和C大的差距是什么！”
　　“是，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杨烨行缓缓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因为如果达不成自己的要求，读B大和读其它学校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你有什么要求！”
　　赵云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好！你说你想学建筑，我们告诉过你，给你分析过原因，我和你爸都希望你以后工作的环境是在一个高知识分子的环境，你现在还小，没有考虑过这些会带给你什么，建筑行业的门槛太低了。”

　　“那是你们的偏见。”

　　“我们的偏见？”赵云觉得不可思议，“我们是在为你考虑。”

　　杨烨行眼神坚定，缓缓走向自己的母亲。

　　很奇怪，可能是小时候太听话了，他的一切决定在自己母亲面前都那么幼稚。

　　“我说我考虑过，”他的嗓音变得低沉，像是在按捺什么。

　　赵云根本不想听杨烨行的狡辩，但杨烨行还是把话说完了，“难道为我考虑不是站在我的角度出发吗？你说我不顾及你的感受，你们想要我朝你们的目标前进，你们真的有在为我考虑吗？”

　　“为什么啊！？”赵云接近尖叫。

　　他们在赵云的职工宿舍，现在这个时间段，这里面并没有多少人。

　　“你为什么总是想和父母反着干，你觉得现在的自己很牛是吗？”
　　空荡的房间里传出一声声嘶吼，
　　赵云就像是一头被逼疯了的狮子，杨烨行已经习以为常。
　　自己的母亲在外总是冷静、克制，可只有杨烨行知道，在这些极端克制的背后，是无止境的欲望和控制。

　　赵云吼完拉住杨烨行的手，她的手很热，杨烨行的心却莫名地发冷，“为什么就不能听妈妈的话呢？你小时候很乖的。照妈妈的话做有什么不好？”

　　“我没有和你反着干，而且，C大的要求也不是你们想的那么低，我也没有一定会被C大录取的能力。而且我去B大，人家也不一定要我。”

　　“你能的！只要你愿意，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杨烨行没有说话，眼底的情绪陷入了遥远的记忆。

　　——你必须要做到。

　　——一次不行就反复做

　　——这个不好，妈妈相信你能够做到，你不必别人差。

　　——为什么考了第二名，找找自己的原因，妈妈相信你能成为第一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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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所有的画面都成了赵云抱着奖杯指着课本说着严厉的要求。

　　而杨烨行的记忆停留在了一次又一次的补习班、从小学就开始写作业到凌晨。又因为没有得到第一名，在第二名的讲台上看着下面面色难看的赵云的画面。

　　——你一定要做到。
　　那是赵云对他的要求。

　　可他开始麻木，赵云总是会阻拦他和其它的同学玩，就因为别人的成绩不好，不让他去打篮球，因为怕他耽误学习。

　　“高中开始，你说你不想当班干部我们有干预过你吗？你说你不想参加各种竞赛，把自己关在房间，你觉得这样就是对自己好吗？你看看你大姑二姑的儿子，他们哪一个像你这么忤逆过父母？”

　　“……”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赵云像是想和杨烨行讲道理，可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现在就去改，让老师把你的申请撤回来，既然你不去b大，那去C大也没有意义。还不如回来好好参加高考。”

　　嘭——

　　屋里发出一声巨响，是杯子碎了的声音。

　　赵云停下脚步猛地转身。

　　杨烨行挣脱开赵云的手推翻了面前的水杯。

　　“你能不能不要再干涉我的决定！”他终于忍不住了，“没有必要把你们的遗憾放到我的身上，我没有义务去弥补你们的想要却没有得到的那些东西。”

　　赵云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杨烨行也瞪着他，“如果你生我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只是为了完成你的遗憾，那我宁愿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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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杨烨行第一次爆发。

　　母子对峙，闹成这样总是很难堪。

　　从宿舍出来，杨烨行漫无目的地走。
　　离开的时候他知道赵云又要去找他爸，回去免不了一顿打。

　　至少他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真正的想法。

　　入秋之后，学校里的银杏树叶子开始掉落。心情随着秋季的氛围有些隐隐的低落。

　　这是很正常的。
　　以前他就是这样，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就沿着滨江路走。关掉手机，不想活在任何人的监视之下。
　　但他今天觉得有些烦躁。

　　他是很少受情绪影响的人，该闹的在以前都闹过了。现在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能算什么。

　　走啊走，他突然停了下来。

　　操场的入口，他突然想起有一个人对他说的话。

　　“你就是很招人喜欢啊……”

　　他曾因为达不到赵云的要求而自责，他曾因为赵云说的话，觉得全世界都没有人爱他。

　　那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不用活在别人的话柄之下。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了他却不快乐。

　　后来他发现，他身边的人总是会因为成绩带上一层滤镜去看他，而这一切都存在于他发挥得好坏。

　　从来没有一个人问他是否快乐。

　　也没有过一个人，像江引那样，夸他很坦荡，嘀咕着说：“本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