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试试克家菜吗》姜夭

4、蛙人

　　周绎拎着大小不一的罐子走在路上，因为城市建筑限高，再加上他住在老城区，所以很容易就能看见天际边一团搅合在一起的乌云。那是一条条圆桶形的和蛇一样的家伙，周身遍布的不是鳞片，而是铅色的云雾，带着同色系的触须和同伴打架。

　　如果祂落在人身上，就会从周身毛孔钻进去，带走人的灵魂。这个步骤不会痛苦，反而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感，被发现的受害者都会嘴角挂着恬静安详的微笑，但这个时候他已经是植物人了。

　　周绎对祂的印象就是好吃和延绵不绝的大雨，祂的肉就像棉花糖一样软绵绵，入口即化，只留下雨过天晴的那种芬芳和略微带酸的味道，用他老妈说的话就是：柠檬味的棉花糖。

　　甜党的忠实拥护者拒绝再制作这种食材，无视了他的渴望，捂着自己豆腐都嚼不烂的牙齿离开。倒是他的老爸，偷偷带着他出去，用一根风筝线抓食材，老爸管这个叫套龙。然后他就收获了一个焦香的爸爸，是的，老爸被雷劈了。

　　回家后老妈暴跳如雷，但是第二天，伟大的母亲大人在餐桌上加了一碗柠檬味的棉花糖，这是个很有爱的行动，如果不是连着吃了一个月的话。

　　周绎如今已经对天上飞的祂们免疫了，这食材太高级，他处理不了。而且祂们很大，他吃不完，老妈也嘱托不能吃外面的祂们，还有过了这么久，他口味也许变了……

　　好吧，他承认，他馋了，回去就问老妈菜谱。

　　周绎最后再看了祂们一眼，希望祂们打架不要太猛，不然血（如果能称之为血的话）进入云层就会变成酸雨，他种在窗外的茉莉会死掉，会很麻烦。

　　祂们来了，代表着接下来至少会有一周时间是雨，他有足够理由宅在家里。

　　路过老奶奶待过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人，也许是卖完菜回家，也许是找了个人流多还能避雨的好地方。老奶奶不在，倒是有个奇怪的人蹲在雨檐下，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好吧，和他一样的穿搭。

　　那个奇怪的人蹲在路边，一只手捂住口罩鼻檐位置，死死盯着下水道口，换了旁人可能会有些奇怪他在看些什么，但周绎看得很清楚，他在看那些飞鱼。

　　那人把口罩慢慢往下拉，露出鼻子，再往下拉的时候动作飞快，一道残影掠过，然后口罩又被戴上。

　　周绎有些嫌弃地走过，这就是他没有反驳老妈“不要吃外面的祂们”理论的原因，太脏了。

　　这个人口罩下面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一张蛙嘴，一张有着蛙类大舌头的蛙嘴，他守在下水道不是为了其他，是为了自己的口粮，那些飞鱼除了会吃一点无关紧要的生机外，弱的很，几乎是处于食物链的最低端。

　　什么东西都能来上一口，但真正厉害的祂们是看不上这些小零食，单是里面的能量都供应不起抓飞鱼的消耗。而且，祂们很脏，吃的是很杂的生机，住的是很脏的下水道，那种恶臭味是去不掉的，用再多的调料都去不掉。

　　只有这种刚被诡异侵蚀的人才会对下水道里的飞鱼垂涎，他刚刚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条舌头吐出来，很幸运地卷到一条飞鱼，但也很不幸地沾染了排水盖的泥泞，然后又塞进了自己嘴巴。

　　一种从脊背升起的恶寒和不适让他加快速度，那人看见有人经过，木讷地转动自己的脖子，盯着他走过去。

　　“救…救救…我。”声音微弱又含糊，这是因为他嘴已经变了结构，宽大厚重的舌头已经不适合用原来的说话方式，但变化太快，他也来不及学会新的说话方式，但没有必要，异变还在继续，直到死亡，还没来得及学会，他就会成为另一副模样。

　　周绎回过头，正好看见那人往前跳了一步，鸭舌帽被扬起来一点，露出下面的凸眼，比一些甲亢的凸眼还要严重，已经完全更改了眼睛的结构。

　　被诡异侵蚀的人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一个怪物，自己却无能为力，看着自己日渐奇怪的表现和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自己却控制不住，对着平日里看都不看一眼的下水道流着口水，把作呕的味道卷进自己嘴巴，还要津津有味地咽下，这种感觉还不如死了算了……

　　“杀…杀…”

　　“如果是十年前，我可能会动手，但我答应了妈妈，抱歉。”周绎冷冰冰地说道，眼里没有所谓的怜悯或者可怜，就像看路边的一块石头，或者一节草木，只是看见，没有关注。

　　蛙人微微躬身，他现在的脊背已经硬化，只能驼着，但还留着一点人的理智。

　　他弯下去的时候弯的很低，很慢，苦涩和眼泪一起随着躬身压在内心，起来的时候也是极其缓慢，他那么嫌弃的样子不是错觉，等他起来的时候想必人也走了。就看不见他和雨水混在一起的眼泪。

　　抬起头的时候，却看见他还在，甚至还有一种纠结过后的释怀。

　　周绎最讨厌这样了，他明明答应过老妈的……

　　他在空中画了一个圆，空中的雨水汇集在一起，成为一面水镜，周绎的手伸进去，却没有从另一面伸出来，而是在另一个纬度。银光乍现，周绎的手抓着一条银色的飞鱼出现，蛙人看得出这和下水道的飞鱼一样，只是更大，更鲜美。

　　蛙人闻着空中的味道，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如果说下水道的飞鱼是发酵后的潲水，那么周绎手里的飞鱼就是高山上纯净的泉水，带着矿物的甘甜。

　　周绎可不敢让他用舌头来接，随手把鱼放下，用水镜来洗了一下手。那鱼就像被放在了无形的托盘上，还是被束缚的情况下，祂不断挣扎，却摆脱不了。

　　“给你的。”周绎转身离开，他还要做果酱，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蛙人伸出手，伸出指间已经长出了蛙蹼的手，异变很快，他刚刚还是正常人的手，转眼间就变成这副怪物的样子。但他没有在意，伸出手接住了那条鱼，一条被去了鱼鳍和嘴巴的鱼，这样的鱼就是他这种弱小都能吃掉。

　　这种鱼，像他这样的情况，他连摸到都机会都没有。

　　蛙人深深地弯下腰，额头几乎要触地，而他所拜的人早就离开，这对周绎来说不过是很平常的事情，但对蛙人来说弥足珍贵。

　　这条鱼虽然不能让他恢复，或者抑制变异，但祂能满足他对能量的需要，至少不用吃那些充满恶臭的鱼，能在最后的时间里更有尊严一些。

　　回到家的周绎看着温暖明净的客厅，长舒一口气，身上的雨水滴落，被地毯吸走，保持着地板的干燥。观赏鱼屁颠屁颠地爬过来，手忙脚乱地接住周绎丢过来的玻璃瓶，这动作很蠢，但屋里的祂们没有像往常一样笑话祂。

　　祂们都察觉到了，小主人不开心，情绪波动很大。

　　周绎一件一件扒掉已经湿漉漉的衣服，去往浴室。植物早已经关上窗，拉好窗帘，玄关处的衣架也把湿透的衣服拾起，送到洗衣机里。

　　“不要告诉母亲。”

　　周绎说完，关上浴室的门，浴室里的大浴缸已经放好了热水，还有几只充满童趣的小鸭子，旁边是祂们准备好的衣服，干净的温暖的。

　　周绎把自己泡进水里，小黄鸭随着水的波纹游了过来，被周绎抓住，轻轻一捏，发出一声清脆的和鸭子类似的叫声。

　　“我在想今晚是铁板鱿鱼还是海藻汤。”周绎扬声让门外的祂们听见，手里用力，小黄鸭发出十分凄惨的叫声，好像外面谁的未来一样。

　　浴室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出现又逐渐远去。

　　林队是最近被派过来的警员队长，说是警员，实际上警员的事情轮不到他动手，他来这里就是类似于医护科室轮转一样，每个市待三个月，他已经转了三个市，处理过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像厕所总是堵，实际上是史莱姆黏在上面，像是花总是种不活，实际上是有诡异深夜过来吸花木的汁，值得一提的是，那花是外地品种，那只诡异是偷渡的，所以那人培育的这个品种的花才总是种不活。

　　大多都是这样，平平无奇的小事，面对的诡异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说任他们揉圆搓扁，毫无威胁。

　　这是最后一个市烟雨市，本来还以为他和他的队员们又是天天过着养老的生活，结果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有很强大的诡异出现，甚至已经到了能够侵蚀人的地步，这引起了组织的注意。

　　还有调查中发现，烟雨市出现了未注册但能处理那些诡异的人，这件事也很重要，甚至优先级还高于诡异事件。

　　要知道从建国初期起，这类人就被严格管控起来，每一位异士都被登记在册，他们不仅自身很危险，有时也是组织的秘密武器。

　　林队走进调查小队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正忙得火热，检验材料，查看监控，势必要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有结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