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拾月Z

8、紧张的不止是学习

　　距离高考只剩100天。
　　慕阳一中从前年开始，高三下学期开始收手机，一周只发一次，高三全体住校，没有特殊情况不得离校。
　　黑板旁的倒计时一天比一天少。
　　晚自习如往常一样。
　　朱彦阳待在图书馆刷题。
　　可他的心却不在这儿，一会儿看表，一会儿看题。
　　他始终没能等来她。
　　正要走时，对面坐下了一位素不相识的人。
　　她扎着饱满的高丸子，额前的碎发显得脸更小。
　　她把怀里的书放在桌子上，双臂屈着。
　　她趴在胳膊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朱彦阳，嘴里叼着个棒棒糖。
　　“朱彦阳？”
　　朱彦阳听到自己的名字，放下东西。
　　“？”朱彦阳一头雾水。
　　“你是？”
　　“我是陆欣媛，文科八班的。”
　　陆欣媛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朱彦阳，一只手拿下棒棒糖。
　　朱彦阳的眼神没有温柔，没有热情。
　　朱彦阳询问陆欣媛找他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单纯地…喜欢你。”
　　朱彦阳的眼底毫无任何波澜。
　　他也觉得无语，拿起书就离开了。
　　身姿慵懒，步伐轻盈，背影单薄，逐步消失在图书馆外。
　　陆欣媛坐在那儿看着朱彦阳的背影慢慢消失，轻蔑地笑了一声。
　　“朱 彦 阳.”

　　朱彦阳去了文科六班的教室门口。
　　眼睛看了许久都没看到许璇。
　　夏漫做题做久了，打了个哈欠，抬眼便看到了窗户上反光的朱彦阳。
　　她捋了捋头发，拿起许璇走的时候留下的纸条。
　　那是她让夏漫交给他的。
　　走到门口，夏漫问他是不是朱彦阳。
　　朱彦阳点点头没有说话，仍寻找着她的身影。
　　“许璇不在，这是她让我给你的。”
　　朱彦阳接过那张折叠的纸条，手微微颤抖。
　　朱彦阳的手很长，骨节分明。
　　他心里很怕，颤颤微微地打开纸条。
　　纸条上的字很漂亮，上面写着：
　　阿阳，对不起，我家里最近有急事，请了几天假，不用担心，勿念.
　　少年的卫衣很薄，外只有层长袖校服，已然不像冬天那样冷，只是仍有几分寒意。
　　他合上纸条，就这样在文科六班门口站了许久许久。
　　直到晚自习下了，他才回了宿舍。

　　宿舍里，他才得知江宁也请假了。
　　朱彦阳闭上眼睛，回想刚刚在文六班门口有没有看见江若若。
　　脑海里闪过一遍又一遍。
　　没有。
　　郑燃推开门来到2303宿舍。
　　看到朱彦阳正心无波澜地坐在靠椅上，他走到朱彦阳身旁，靠着他的桌边。
　　“哎，彦阳，听说江宁的一个亲戚那啥了，真是可惜啊！”
　　郑燃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他的眼里还是惋惜的。
　　朱彦阳对郑燃的话满脸疑问。
　　“嗯？什么那啥了？话给我说清楚点！”朱彦阳朝郑燃扔了本书，然后骂道。
　　郑燃以为朱彦阳知道，就想和他聊聊这事。
　　可朱彦阳根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郑燃一五一十地向朱彦阳说了。
　　谁都没想到，短短一个晚自习竟出了这等事。
　　朱彦阳二话不说就跑出去找宿管借手机给许璇打电话。
　　“您好，您拔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朱彦阳再次打给江宁，江宁接了。
　　“喂？江宁，出什么事了？”
　　江宁没有说话。
　　这把朱彦阳急得团团转。
　　过了一会儿，江宁才隐隐开口，“许璇的外公死了…”
　　朱彦阳听后愣在了原地，仿佛这世界的一切声音他都没有听到。
　　“喂？阿阳，这件事许璇本不打算让我们告诉你，她不想让你担心…”
　　不等电话那头说完，朱彦阳开口说：“嗯，我知道了。”
　　便挂了电话。
　　说不担心是假的，他在会宿舍的路上都在想她，出了神。

　　许璇满脸通红地走到江宁面前。
　　“怎么了江宁？谁的电话啊？”
　　江宁收起手机，小心翼翼地说道，“阿阳打来的。”
　　许璇顿时不知所措。
　　“他都知道了？”
　　江宁：“嗯……”
　　许璇豆大的眼泪落下，打在了她的手上，很痛很痛。
　　江宁上前想安慰他面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
　　可是，她很要强。
　　她转身走了，刚走两步就停了下来。
　　“没事，他总要知道的，早晚没什么区别。”
　　说完，许璇便跑了。

　　因为她外公这件事，程紫芸从外地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赶了回来，就连八百年才回一次家的许瑞都赶回家。
　　江母和程紫芸连忙到慕阳一中将三个孩子接回家。
　　许璇的外公是江母的干爸，江母和程紫芸的关系好到可以一块儿洗澡，程紫芸的爸爸对江母也如亲女儿一样，对江宁和江若若也跟许璇好无差别，许璇的外公死了，他们自然也会一起守灵。
　　他们三个将孩子接到家，便让他们换上了全白的衣服，裤子和鞋子，再戴上白披帽。
　　三人跪在棺材前，上香，跪拜……

　　次日清晨。
　　三人仍跪在棺材前，即使已经乏了，也不闭眼。
　　程紫芸和江母早就看好了墓地。
　　墓碑上刻着：
　　程紫芸之父程民之墓.

　　过了几天，江若若和江宁回了学校，而许璇还在家。
　　可一桩未平一桩又起。
　　程紫芸和许瑞又因为许璇外公留下的财产而大吵大闹。
　　程紫芸将电视机那两边的花瓶朝许瑞摔过去。
　　“许瑞！你还要不要脸了？！我爸才刚走，头七还没过呢！！你就要他的遗产，你想钱想疯了吧！！”
　　“许璇马上要高考了，你成心不让我们娘俩好过是吧！”
　　程紫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哭。
　　家里的东西都被她砸的七零八碎。
　　许璇安静地待在房间里，趴在书桌上。
　　她的大脑告诉自己，此刻只想睡觉。
　　可是程紫芸和许瑞的大骂声和摔东西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许璇根本安静不下来。
　　她戴上耳机，放了首英文歌《Take me to your heart》，心境得到舒缓。
　　“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什么叫我不要脸？！！那老头都死了！遗产怎么不能拿？！啊？？！我告诉你！当初也不是看你长得还有几分姿色，谁会看得上你！！！没想到我几句话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了！也就你活该！！”
　　许瑞食指指着程紫芸，面部凶狠，像是在说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程紫芸听到这话一脸不可置信。
　　“啪——”
　　声音很大很响。
　　一巴掌落在了许瑞的脸上。
　　程紫芸也没想到当初追她说爱她的男人会说出这种混账话。
　　许瑞正要打程紫芸时，许璇甩门而出。
　　看到家里一片狼藉，许璇忍了很久的脾气终于爆发出来。
　　“你俩闹够了没有？！这个家让你们都闹成什么样了？！有必要吗？啊？！我告诉你们，外公遗产的受益人是我！！你们谁都别想从我这儿拿到一分钱！！！”
　　许璇的眼神犀利，这还是程紫芸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
　　许璇骂完就回了房间，换上校服，拿了书包。
　　她急匆匆地回到学校。
　　这一天，许璇过得很是茫然，总比别人反应慢几拍，心不在焉的很明显。老师上课点她名，若不是夏漫提醒，她仍无动于衷，沉浸在不属于当下的时间里，就连排队打饭时，轮到她，也不动声色，江若若问了好多遍“没事吧，璇璇”，她也强撑着说“没事没事”。
　　同时，她也躲着那个少年。
　　天色逐渐昏暗，校园里的灯光纷纷亮起，星星若隐若现。
　　晚自习。
　　许璇看向窗外，她清楚地记得她和他的约定。
　　但是她犹豫了。
　　现在的她不知道该去还是不该去。
　　过了一会儿，许璇从抽屉里摸出镜子。
　　照着镜子，她轻轻地在脸颊上打了些许腮红，涂了粉粉嫩嫩的润唇膏，让她看起来不那么苍白无力，是有气色的。
　　许璇整理好自己后，便拿着习题去图书馆了。
　　图书馆内。
　　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做题。
　　他依旧记着他们的约定，每天都来图书管等着她。
　　这天，
　　他终于等到她了。
　　可是，他的身边却出现了另一个女孩。
　　女孩绑着双马尾，青春活泼，比高丸子的她更显得可爱一点。
　　陆欣媛坐在朱彦阳的旁边，总一脸花痴样地看着朱彦阳，还时不时地搭几句话。
　　忽然间，陆欣媛凑近了朱彦阳，双目凝神地盯着他。
　　朱彦阳从一开始就没搭理陆欣媛。
　　清秀的脸庞感受到气息的临近，他也不多看陆欣媛一眼。
　　陆欣媛灵机闪动，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拍了拍朱彦阳那边的肩膀。
　　朱彦阳转过头去，看见没人。
　　他像是被戏弄一番，忍无可忍，猛地将头转回来，紧闭双目，“你烦不烦啊？”
　　就在刚转回来的那一刹那，陆欣媛的唇吻上了他的脸颊。
　　此时，许璇拿着的书“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朱彦阳连忙起身闪开。
　　一旁的陆欣媛却暗自窃喜。
　　朱彦阳看向了许璇。
　　少女红了眼眶，眼泪在眶中打转，即使打了腮红，也依然能看出憔悴的模样。
　　许璇看向朱彦阳的眼睛，简直不可置信。
　　两人对视了几秒。
　　不到片刻，许璇慌张地捡起地上的书。
　　不经意间，眼泪掉了出来，打在地上。
　　她抹了抹眼睛，迅速起身向图书馆外跑去。
　　朱彦阳意识到了不对，立马追了上去。
　　“许璇！”
　　正要跑出图书馆时，陆欣媛从后面拉住了他。
　　“朱彦…”
　　话还没说完，陆欣媛就被打断了。
　　“别烦我了行吗？我不喜欢你，离我远点，行不行啊？！”
　　朱彦阳说完便甩开了她的手，追了出去。
　　只留下陆欣媛一个人在那儿。
　　可是许璇早已不见人影。
　　他转念一想，去了操场的看台上。
　　看着眼前消瘦的背影，他满眼心疼。
　　“许璇，刚刚那是意外，我根本就不愿意搭理她。”
　　朱彦阳上前走到她的旁边。
　　“朱彦阳，我…不想考青大了。”
　　“我今日就是来与你说清楚的，青大，我不考了。”
　　许璇背过身，离朱彦阳愈来愈远。
　　朱彦阳急忙追上前，不敢想象她会说出这话。
　　“许璇，为…为什么？”
　　朱彦阳拉住了许璇的隔壁，让她停下脚步。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考了。”
　　朱彦阳：“那你想考哪个学校，你给我说，我们一起考。”
　　许璇：“不用了，朱彦阳，我考江大，你考你的青大吧。”
　　江城大学，简称江大，是江城中位居于第二的大学，次于青大。
　　“没事，许璇，江大也很好，我们考江大。”朱彦阳卑微地说着。
　　许璇挣脱出他的手。
　　“你是听不懂吗朱彦阳，我不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学了。”
　　“你敢看着我说吗？”
　　朱彦阳语气坚定，他想看看，看看眼前这个曾经一心想和他考青大的女孩是如何会说出这些话的。
　　过了好一会儿，许璇才转过身。
　　眼前的视线已经模糊，泪水将腮红褪去，只剩下一片苍白，毫无任何气色。
　　少女面色苍白，像是棺材中已逝之人，眼泪沾湿了两鬓的刘海。
　　朱彦阳上前，伸出了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触摸她的脸颊，擦去了她的眼泪。
　　他打心底儿地心疼她。
　　心疼他的女孩。
　　许璇看着他的眼睛，说：“朱彦阳，离高考不远了，学习越来越紧张了，我不想拖累你，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你考你的青大，我考我的江大。”
　　话刚说完，许璇转身就跑了。
　　朱彦阳低下了头，小声呢喃道，“你怎么会是拖累呢？你是我喜欢的人啊！紧张的也只有学习吗？”
　　紧张的不止是学习，
　　还有他们。
　　她知道，他一定能考上青大，她也许不会。
　　她不敢赌，外公希望她能考上大学，不要有多好，只是自己喜欢就行。
　　外公未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她考上大学，这是外公的遗憾。
　　青大，一所录取分数线极其高的大学，她赌不起。还不如选择分数与她想接近也较好的江大，江大是最为稳妥的。
　　同样，朱彦阳值得最好的，青大是他最好的选择。
　　她不希望他为了她降低自己的分数标准。
　　她不想耽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