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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债 ...

  •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了过去。

      “来,”宋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账单,递给她,“告诉他,他该还多少。”

      阮云琛接过账单,低头扫了一眼,利息加本金的数字清晰地写在上头。

      “两千八百七十。”她抬起头,声音冷静地念了出来。

      那男人的脸色更白了,他连连后退,脚后跟撞上了一辆自行车。他哆哆嗦嗦地说:“祈哥,您知道的,我最近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宋祈的声音一瞬间冷了下来,他从阮云琛手里接过账单,随手一甩,砸在男人脸上,“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男人慌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祈哥,您再宽限一周,我一定想办法还钱!真的,我发誓!”

      宋祈冷笑一声,吐出一个烟圈,目光懒懒地落在阮云琛身上:“你说,该怎么办?”

      阮云琛没有说话,她的视线从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男人身上移开,低垂着眼,仿佛认真思索着宋祈的问题。
      空气里满是烟草的辛辣味和铁锈般的压迫感,她的手微微握紧,指尖隐隐泛白。

      “说呀,别装哑巴。”宋祈声音里多了几分不耐,嘴角却扬起一抹冷笑,像是猎人随手拨弄陷阱旁的小猎物。

      阮云琛抬起头,看了一眼宋祈,又看向那个跪在地上、哭得满脸是泪的男人。
      她的唇抿得很紧,像是在逼自己说出什么。

      “有答案了?”宋祈笑道,“有答案就说出来,怕什么?这里可都是我们自己的人。”

      “砍条胳膊。”

      这声音不大,却是字字清晰,冷不丁地落在这狭窄的修车铺里。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宋祈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渐渐地,那笑声开始变大,直到肆无忌惮地喷涌而出。
      他捂着肚子摇了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上来就玩儿这么大的?”

      他用已经被抽得都灭掉了的烟头点了点阮云琛,眉眼间带着些戏谑:“还真敢说啊。”

      阮云琛没有接话,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
      她的确不懂这些,但她记得电视里的画面,收债时不是断胳膊就是砍腿,灌水泥桶扔进河里……她甚至还记得自己在福利院时有个小男孩儿偷偷和她说,那些人把人五花大绑沉进水里时,身上会绑着旧电风扇。

      她没见过真的,但......

      她知道力气够了,刀刃够快,就能让人闭嘴。

      永远地闭嘴。

      宋祈看着她的表情,眼里掠过一丝兴趣。
      他甩了甩手里的烟灰,像是下了什么结论,玩味地笑道:“搬点东西得了。”

      他说完这句话,车铺里的人一个个都愣住了。

      “搬东西?”其中一个跟着宋祈的手下迟疑地问了一句,语气里透着点儿难以置信。

      “搬点儿值钱的当利息,有问题?”宋祈挑了挑眉,眼神一转,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我们这可是法治社会。”宋祈吊儿郎当地补了一句,掸了掸烟灰,站起身,指了指墙角那一堆工具,“先把那些带走。”

      修车铺的老板跪在地上,哭得嗓音都哑了,嘴里不停地喊:“别、别动那些……我儿子明天还要用啊,求求您,给点时间!”

      可宋祈甚至连头都懒得回,只摆了摆手。

      几个手下心领神会,三两下就把墙角的工具箱和几台机器搬了出去。修车铺的老板瘫在地上,脸上的泪痕混着灰尘,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却没一个人同情他。

      阮云琛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她第一次近距离目睹这种场景。

      总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宋祈点了一支烟,吐出一口雾气,看了她一眼:“不错,挺上道的。”

      阮云琛没接话,眼睛盯着地上被丢弃的扳手,手却攥得死紧。

      “记住,以后这就是你的活儿了。”宋祈的声音悠悠传来,“能干,就一直干下去。干不了的话......”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笑了笑,转身走向门外。

      天色更暗了。

      阮云琛回到福利院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车子停在门口,送她回来的手下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把她从后座赶了下来,没发完的传单也一同扔了下来,散了一地。阮云琛没吭声,默默地把传单捡了起来。
      车子“嗡”地一下就走了,喷了一路黑了吧唧的尾气。
      阮云琛敲响了福利院的门。

      门口的保安不耐烦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也没问什么,直接就扯开了门口的铁链,让她进了去。
      铁门咯吱一声关上,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得干干净净。

      阮云琛站在门口,隔着裤子兜握了握口袋里藏着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冷风从裤腿里钻了进来,冻得她的浑身发木。
      门内很安静,只有隐约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空气里有一种异样的安静,像是一场酝酿中的风暴。

      阮云琛拖着一身疲惫推开宿舍门,还没来得及迈进去,就被迎面冲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一下。那力道不大,只是她太累了,直接被撞了个踉跄,手掌下意识撑在门框上。

      是同屋的蒋翠儿。

      “昨晚回来得挺晚啊,”她漫不经心地开口,语气里透着股居高临下的闲适,“都没赶上查房吧?运气倒挺好。”

      阮云琛没有理她。
      她只抬眼扫了一圈屋内,见屋里几乎都空了,转身就打算出去。

      “回来不看一眼自己的床铺?”蒋翠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带着点掩不住的幸灾乐祸,“我跟你说啊……昨晚可热闹着呢。”
      蒋翠儿换了个姿势,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目光不怀好意地追随着她:“要不然,我帮你猜猜丢了什么?”

      阮云琛顿住了。
      她皱了皱眉,瞥了眼蒋翠儿,心里冒出来了股不好的预感,飞快地往最里头的床铺跑去。

      被褥皱得像一团揉碎的纸,衣服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枕头歪在一旁,露出底下光秃秃的床板。
      淼淼正坐在床角,抱着一只缺了耳朵的布娃娃,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淼淼没事,床铺和日常用品也都在,唯独......

      “……你的私房钱没咯!”蒋翠儿拖着长长的尾音,嘴角的笑容渐渐绽开。
      她的语气里有一种刻意放大的轻松,就像是往烧开的油锅里倒水,期待着某种剧烈的反应。

      但阮云琛只是低着头,将散落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重新叠好。

      “喂,你不会是真傻吧?”蒋翠儿忍不住又开口,语调里透着一种兴奋的迫切,“不问问是谁拿的吗?”

      “是你?”阮云琛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

      这一句问得太直接,直接到蒋翠儿一时间没接上话。
      她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故作夸张地笑了一声:“我?你可别瞎说啊。可没人看见是我拿的。”

      阮云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的眼神空荡荡的床板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动作从容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蒋翠儿盯着她,没有从她脸上找到半分预料中的愤怒或慌乱,心里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她绷了绷神色,故意提高了声音:“哼,少装得那么清高。还不是怕别人知道你藏私?”

      阮云琛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那种无声的冷漠,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威慑力。
      蒋翠儿被噎得话头一滞,心里堵得慌,恼羞成怒地甩了句“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转身出了屋。

      门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阮云琛这才站起身。她把捡好的衣服一件件放回床上,整了整被褥,最后坐在床边,低垂的眼睫在昏暗的光线里投下浅浅的阴影。

      直到看到蒋翠儿走,淼淼才用力吸了吸鼻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姐……姐姐,他们……他们昨晚趁你不在...我想拦着他们,但是我...但是我、”

      阮云琛没让她说完。
      她伸手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头发,把她揽进了怀里。

      她当然知道,淼淼连站稳都费力,又怎么可能护住那些钱?

      是她不该把攒的钱放在自己的床铺上的。
      不该觉得只是堆上一些衣服,那钱就不会被发现的。

      “他们拿去哪了?”阮云琛问。

      “院长......”

      阮云琛的动作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忽然被一脚踢了开。
      一个身穿褪色蓝工服的女人走进来,吊着牙签,脸上的不耐烦像一层油污,腻在那儿,怎么都不可能擦得掉。
      她声音刺耳地在房间里炸开:“阮云琛回来了?给我滚出来!”

      淼淼被吓得抽噎了一声,刹时脸色煞白,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阮云琛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站了出来。

      蓝工服的女人恶狠狠地走了过来,狠狠地拎住了阮云琛的耳朵。她身体被迫向前,踉跄着站起来。

      “姐姐!”淼淼哭着跑了过来,张着双臂,试图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挡住蓝工服的女人。

      女人拽着阮云琛的耳朵,力气大的像要把她的整个脑袋都扯下来。疼痛从耳廓蔓延到头皮,她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连牙关都咬得生疼。
      她转过头,看向那个站在原地的孩子——淼淼眼眶红得吓人。

      “闭嘴!”女人的呵斥声像皮鞭抽在空气中,淼淼的肩膀一抖,却死死盯着她。

      她的喉咙发紧,目光却始终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她缓缓地张了张嘴,声音低到只有淼淼能听见:“回去。”

      淼淼没有动,站在原地,脸绷得发白,脚下像生了根。

      “听话。”她说。

      淼淼的嘴唇动了动,拳头握得指节发白。
      她坚持了许久,最终还是挪开了脚步,慢吞吞地往后退,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地板上,又被外面的雨声给掩盖了住。

      阮云琛不再看她。
      她转回头,耳朵的刺痛让她的每一步都显得僵硬。走廊的孩子们悄悄探头,低声议论着什么。那目光刺在背上,像一根根冰冷的针。

      “她完了。”阴影里有人悄声说,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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