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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肖勇 ...

  •   穆扬觉得自己这人太奇怪了。

      那天江桦在她跟前舌灿金莲、绞尽脑汁说服自己的时候她能意志坚定地选择拒绝,结果对方没再出现,这几天她脑海里反而不停回荡起他那些劝说自己的那些话,回忆里的那张脸也不再让自己升起警惕心,甚至有点觉得……对方说的好像挺对的。

      从江桦的角度来说,如果他真的被人举报了作风问题,那确实值得特地上门找她来协商解决办法。毕竟军队在这方面的管理很严格,尽管江桦只是把公司挂靠在部队下属,但该受到的管控估计不会少。

      哪怕穆扬本心里觉得性其实完全是自由的,像喝水饮茶、品尝美味一样,是一件全然愉悦,出自本心、自发自主的行为,两个有主观能动性的成年人决定做一场愉快的性//事难道不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北大校风开放,中文系的才子才女们这些年已经开始逐渐歌颂爱情,向往爱情,他们认为“爱而生性”,性是爱的体现,是爱的延续,所以并不避讳在自己的作品中提笔描绘。

      相较而言穆扬受外国作品影响更多,她会阅读原文书籍,因此比起译作的内涵委婉,她能直接体会到国外文豪更加大胆热烈的笔触,更加激烈直白的情绪表达,更加奔放的性格作风,所以穆扬觉得“爱”与“性”其实没必要非要联系在一起,性是性,爱是爱,没有爱依旧可以有性,也因此她并不介意和江桦春风一度。

      可惜大学校园往往是一个国家最开放包容的地方,社会环境通常会落后几步,当前社会对性的认知还在“流氓罪会被判刑”的阶段,军队更是保守中的保守,这件事在江桦那里确实可能被当做把柄。

      ——所以他来找自己也很合理。
      又一天晚上被噩梦惊醒,穆扬面无表情坐在床上,在心里给江桦、或者说给他们协议结婚的合理性找理由。

      说实话,比起刚从家中逃离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那段时间,这几年穆扬晚上睡觉依旧会做噩梦,但勉勉强强能睡几个小时,足够活下去,暂时死不了,习惯之后也还好。可惜曾经沧海难为水,在有过一次久违舒适甜蜜的睡眠后,现在这些被噩梦纠缠的夜晚就显得不再能忍受了。

      看着窗外稀疏的星辰,穆扬难得有一点羡慕小时候的自己。

      虽然那时候她是家里最不值钱的姑娘,虽然那时候她也有很多农活要干,但那时的穆秧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什么时候能吃饱饭,以及一点点惆怅,阿娘为什么喜欢弟弟多过自己,除此之外她的睡眠好到一塌糊涂,干活都能站着睡着。

      那时候的穆秧绝对想不到,十几年后的自己躺在以前绝对没有的舒适的床被中都难以入眠,甚至需要香烟、性//爱来麻痹自己。

      ·
      穆扬又一次前往今宵歌舞厅,就是之前她和江桦跳过舞的那个歌舞厅。

      其实穆扬并不经常来歌舞厅跳舞,来也只是为了赶赶时髦,体会一下通俗小说中舞厅的氛围,不过这次她不为跳舞而来。

      她是来找人的。

      今宵歌舞厅的设计很有意思,唱港台歌曲、跳男女双人舞的场子在二层、三层的位置,舞曲激烈震耳欲聋的迪斯科舞厅则在一层和地下室,附庸风雅的暴发户和爆炸头喇叭裤们双方互看不上,但也互不干扰。

      穆扬走进歌舞厅地下的迪斯科舞厅,奔着最热闹人最多吵闹声最大的那张桌子找到了肖勇——今宵歌舞厅的老板。

      能想到同时收割有钱捧钱场的暴发户和没钱捧人场的迪斯科青年两拨人的钱包,肖勇毫无疑问是个头脑聪明的精明人,但任何人在看到肖勇的第一眼都不会认为对方聪明,反而会先被那锋利眉毛上横跨额头到太阳穴的伤疤吓一跳,紧接着便不敢言语,认定此人十有八九是胡同里出来的“狠茬子”。

      狠茬子肖勇没事的时候最喜欢带着自己手下的兄弟和妞子在迪斯科舞厅喝酒跳舞,中间那个最大的卡座是他的固定位置,常客基本都知道,穆扬想来找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里。

      她穿过狂魔乱舞的人群,在舞厅硕大的彩色灯球忽然变黄的时候跟肖勇对上视线。

      穆扬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到外面说话,肖勇看到她咧嘴一笑,额上那道伤疤被牵动,越发显得人狠凶戾不好惹,他一手搭在卡座靠背,另一手扬扬,让穆扬过来坐。

      穆扬眉头微蹙,忍住钻入鼻端的各种味道,慢慢走过去。

      “哟,大知识分子终于舍得脚踏我们这地儿了!”
      肖勇长相是那种很凶的锋利,刀削斧凿似的,声音粗哑,在喧哗的舞曲中扯着嗓子调侃,“不怕我们身上的烟酒味熏着您娇贵的鼻子啦?”

      穆扬白他一眼,没管桌上其余人的起哄调笑,“我有事找你,我们出去说!”

      “你说什么?”肖勇依旧扯嗓子。

      穆扬憋憋气,大声道:“我说!我有事找你到外面说!”

      “有事儿找我的人多了去了,您哪位啊?”肖勇掏掏耳朵拿乔。

      穆扬:“……”

      在穆扬一气之下甩手离开之前,肖勇终于舍得高抬尊臀起身,“别生气啊,小气吧啦的。”

      他越过给自己起身让座的一排人,走到穆扬跟前,笑嘻嘻地试图搭她肩膀,“走了走了,我们出去说。”

      穆扬躲开他的手,二人保持距离走出舞厅。

      后面坐下来目送二人的一桌人又恢复了热闹,喝酒打牌行酒令,时不时搂着身边的姑娘张扬大笑,卡座角落一个新加入的小年轻跟自己身边的人搭话,“刚才那谁啊,勇哥的马子?”
      他挤眉弄眼的,学港片里的称呼。

      “什么呀,”被问的人意味深长又嬉皮笑脸的,“咱勇哥说了,人小穆跟他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不让我们把他俩扯一块!”

      小年轻得了答案,但心里还是有点迷糊,这话说的,究竟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啊?

      ·
      穆扬跟肖勇在歌舞厅前门找了个说话的地方,根据肖勇这个老板的经验,现在后门那全是野鸳鸯,不是说话的地方。

      俩人站在初秋的冷风里。

      肖勇一旦脱离声色犬马的场合脸上就没了那点张扬肆意,五官放松的时候并不凶狠,“什么事儿来找我啊?”

      穆扬递给他一张纸,写着几个字,“我想问你,你知道这个保得利贸易公司吗?”

      肖勇觑一眼,叼着烟思索回忆一阵,“听说过,好像是个做外贸的公司,明面上跟港岛那边有合作,不过……”他挤眉弄眼一下,表示这里面有猫腻,“我听人说这公司私底下是跟老x那边搞走私的,你懂吧?”

      穆扬皱一下眉,“你确定?”

      “嘿,你还不信啊,”肖勇对自己消息的来源再确定不过,“这公司挂靠在部队名下,总经理是个大院出身的子弟,有背景有渠道的,听说生意铺得挺开。”

      “不过要我说这人就是个傻帽儿,我就没见过那些二代们哪个敢在明面上光明正大搞这种事的,还把自己放在总经理位子上,嫌自己倒霉的不够快呢,到时候这公司要被人搞了第一个拿出来杀鸡儆猴的就是他!”
      肖勇咧嘴直笑,不屑地在脖子上一划。

      穆扬:“……”江桦也似乎、确实、好像被人搞了。

      “那你知道这总经理叫什么名字吗?”她问。

      肖勇挑眉,“全名儿不知道,听说是姓江的,军区大院出身的,跟咱也没那个关系啊。倒是你,打听这么清楚干嘛,想进他们公司?”

      他摇头,“算了吧,您那北大文凭值钱的很,这种国字头都不是的企业可不值得去。”

      穆扬短暂笑一下,抬下巴的时候说不出的矜持自傲,“你倒是看得起我。”

      “嘿!”肖勇也跟着笑了声,正想伸手,被穆扬的声音打断。

      “你看得起也白看了,我现在穷得叮当响,你们迪斯科舞厅要歌手不?”
      这几天穆扬思来想去,终于打算把自己的老本行捡起来。

      83年的时候她才到广城,当年有部被引进的电影里一段迪斯科歌舞洋气极了,节奏感极强,几乎席卷全国,穆扬学会的第一首外国歌曲就是那支迪斯科歌曲,也因此成功在广城赚到第一桶金。

      现在她想在短时间内赚够自己的生活费,就又想起这个“来钱快”的活了。

      肖勇摆手,“你也看我们地下室舞厅那闹劲儿了,不适合你,你要唱歌还是去三楼得了,那正好有邓丽君的伴奏带。”
      三楼都是要请文工团旗下的歌手驻场的,高贵的暴发户可不是来你舞厅听录像带的,甜美唱得好的人声伴奏才是他们追求的范儿。穆扬声音好,唱邓丽君的歌没有违和感。

      穆扬摇头拒绝,“在里面碰到认识的人怪尴尬的,就在楼下唱吧,我在广城时候就唱过迪斯科的歌了。”

      她给自己要争取的临时工作老板表演了一下自己丰富的舞台表演经验,“我还会老外扭的这两下呢,保证到时候嗨翻全场,全北京的年轻人都给你吸引过来。”

      肖勇:“……”他咽了咽喉咙,心想这姑娘还真有两下子,港岛那边专门唱歌的歌手都没她有范儿,没她放得开的这股劲儿。

      “……那你先试试吧,不行到时候再说。”
      肖勇已经忘了自己原本想拒绝的台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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