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转周期》季吾等

1、对待

　　正值三伏天，蝉在绿叶繁茂的树上熙熙攘攘地叫个不停。
　　相较于外面三十多度的高温，室内沉默的气氛更让人感到害怕。
　　顾沉宇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盯着桌上的简历。半晌，他才将视线移到莫平乐身后男孩的身上。男孩察觉到他带有审视性的目光，下意识地往莫平乐身后躲了躲。
　　“这是什么意思？”顾沉宇收敛了锋芒，温和地说。
　　作为他的发小，莫平乐当然知道他是什么德行，直截了当地说：“找个新人给你带带，以免你天天上班摸鱼——来，小星，这是顾律师，我想你应该听过他。”
　　莫平乐把季随星推到顾沉宇面前，“这是季随星，A大的高材生，我花了好大力气挖过来的，你可要好好珍惜。”
　　珍惜？
　　顾沉宇默默在心里哂笑。
　　然而莫平乐没有给季随星反应的时间，简单介绍完丢下一句好好跟着顾律就推门离开了。

　　“你好，顾律，我……”还没等季随星说完，顾沉宇就硬生生地打断他：
　　“不用说这些客套话，”顾沉宇冷冷道，“我不管你是通过什么手段进来的，现在回去跟莫平乐说我不愿意带你这个新人。”
　　为什么？
　　季随星愣在原地，他不明白传说中温润儒雅待人温和的顾律师会说出这些话。他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快速的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而顾沉宇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随意地翻看手中的简介，毫不在意道：
　　“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带关系户。”
　　季随星攥紧手，关节都泛了红。他想说自己不是关系户，他想说这次的工作机会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他没有靠他那个市长父亲。
　　但是解释又有什么用呢？顾沉宇会信么？
　　明明他都习惯了啊。
　　顾沉宇见他不说话，便主动把门推开，逐客的意思非常明显。
　　“请离开吧。”

　　“哎，听说了没有，咱们事务所来了个新人。”
　　“这有什么稀奇的，不是来了一大堆么。”
　　午休时间，几个女生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办公桌，一边聊着八卦。
　　“你不知道，那个新人有多好看。我早上看他进了顾律的办公室，那样子，别提有多乖了——莫律师，你说是不是？”
　　季随星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莫平乐正在和几个女律师说笑，看见季随星灰头土脸地出来，才意识到不对，于是上前询问道：“怎么样？他是不是不愿意带你？”
　　季随星眼角红红的，点了点头。
　　莫平乐低声骂了句，突然感觉很头疼。他也想带带季随星，但是自己手下还有三个新人不说，案子还一大堆。
　　“实在不行你就跟着陆姚学习，或者你看我有时间再到我这来也行，”莫平乐拍了拍季随星的肩膀，知道再活泼的人也会有郁闷的时候，于是象征似的简单安慰了他两句，“你别把顾沉宇的话放在心上，他就那德行，傲得很。”
　　季随星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根本没听见莫平乐在说什么，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公室里，顾沉宇翻看着季随星的简历，眼神阴郁。
　　太完美了。
　　他想。
　　季随星的人生经历太完美了。与普通家庭不同，他有个脾气温和的舞蹈团团长妈妈和廉政清明的市长父亲，自己又从小学业优秀，琴棋书画都颇有成就，一家人的口碑一直不错。
　　也正是因为这样，顾沉宇才愈发讨厌他。
　　因为他与季随星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没有富裕的家庭，他只有一个整日酗酒脾气暴躁的母亲。他一出生下来就遭到了街坊邻居的议论，因为连他母亲未婚先孕不说，甚至都不知道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小时候，因为母亲要去工作，又没有爷爷奶奶照顾，他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背着书包朝家里走，遇到的同龄的孩子会骂他是野种。可笑的是，他竟然不敢反抗。因为他知道母亲的脾气不好，这样做只会让母亲变本加厉地鞭打自己。
　　所以他把所以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也曾一度因为太过劳累而进医院。
　　正当他感叹自己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成为受人尊重的律师时，季随星的出现又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上天的不公，正是这个原因，顾沉宇才拒绝季随星。
　　顾沉宇明白，在这看是孩子气的行为的背后，是他那来自内心深处对出身肮脏卑微的厌恶与反抗。

　　路灯亮起，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落下时，顾沉宇才处理好手中的案子。
　　台灯微弱的光打在他准备的材料上，那上面写着他要辩护的罪犯为洗脱罪行却苍白无力的证据。他简单地收拾好东西，边翻看手机边等电梯。
　　直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他才回头发现季随星还在公司。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可天空还是暗蓝色的，没有向这室内渗进一点光。顾沉宇看不清楚，等到季随星靠近了才发现他换下了死板的西服，穿着一身休闲装，头上还带着顶黑色渔夫帽。这显得他年龄更小了。
　　顾沉宇眼神微暗。
　　对上顾沉宇的视线，季随星先是一愣，随即小声打了声招呼。
　　即使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但是处于礼貌，季随星只能乖乖问好。
　　顾沉宇像是没听到似的，只是瞥了季随星一眼，没有说话。
　　他就是不给他好脸色看，想看看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少爷脾气能有多好。
　　季随星也不在意他这样，低头玩着手机，想着今天看过的旧案子。

　　之后的几天里，顾沉宇出差，季随星又恢复刚来时的模样，像个小太阳似的，东跑跑，西跑跑。因为是新人，手里没有案子，除了蹲在办公桌前看材料，季随星几乎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于是他很乐意帮其他同事跑腿。
　　时间一长，他慢慢与其他人熟络起来，而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好脾气的人，都很乐意与他交个朋友。

　　莫平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季随星是个不错的的男孩，所以不想让他一辈子在事务所里端茶倒水。
　　在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他找了个合适的时间把顾沉宇约了出来，一看到他就看门见山：“你怎么回事啊？”
　　顾沉宇不回答他的话，不紧不慢地坐下后点了杯酒。
　　莫平乐继续说：“以前那些普通的你看不上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要学历有学历，要颜值有颜值的，你还是不乐意，你是不是该检讨一下自己？”
　　“要颜值有颜值？”顾沉宇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酒，“你是给我找徒弟还是给我找对象啊？”
　　莫平乐本来就替季随星感到不平，听他这么一说更来气了：“哎，老牛吃嫩草，你还有理了！我跟你说小星要是跟了你，指不定要受你欺负！”
　　“你看小星这孩子多乖啊，嘴还甜，我稀罕还来不急，你倒是先嫌弃上了——你这样未来是不好找老婆的······”
　　莫平乐拿着酒杯前仰后合，嘴里还念个不停。看着桌上几个空空的酒瓶，顾沉宇知道他喝醉了，也顾不上他的胡言乱语，架着他离开酒吧。
　　把莫平乐送到家时，他还念叨着“好好待小星”这样的话。为了防止莫平乐再胡言乱语，顾沉宇只好敷衍地答应他。

　　回到家洗漱过后，顾沉宇像往常一样处理案子，可是今天他很异常，花了好长时间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他皱紧眉头揉了揉太阳穴，蹦进脑海里的是那天穿着休闲服的季随星，耳边是莫平乐说的那句“好好待小星。”
　　他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还需要什么？
　　顾沉宇一愣，突然有了一个好的想法。
　　不是都想让他带带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么？那他就顺从他们，好好“待”季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