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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吾乡何处(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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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俱是十分惊异,陆秋白当即问道:“是谁死了?”
捕快面色不虞:“是谁,她心中不应心知肚明?你们村的王二德,今儿个一早被人发现死在河边,经仵作初步检验,凶手力量较小,所以给王二德下毒后又将人勒死,结合近期王二德结仇之人,符合所有条件的,只有王顺娘一人,还请配合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顺娘听此消息十分震惊,王二德居然死了?
陆秋白也不可置信地看着捕快,忙道:“不可能,顺娘昨日一直与我们在一起,她没有作案时间。”
捕快才懒得与她们继续掰扯,当即就将她顶开,直接上手去抓人。
“走吧。”
顺娘被他们控制住,哀求似地看着陆秋白和姜林,挣扎道:“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
陆秋白也十分着急,阻拦道:“你们空口白牙毫无凭据就要抓人,如何能叫人信服?”
捕快见她不依不饶,肃着脸冷漠道:“公子也莫要为难我们,我们不过是奉命办差,若是公子要替她伸冤,随我们前往公堂便是,何必在此胡搅蛮缠。阻碍官府行事,只会罪加一等!”
陆秋白只好让开,与姜林对视一眼,二人一齐跟了上去。
今日公堂氛围要严肃许多,衙役尽数林立两侧,神情肃穆威武,高坐明堂之上的县令正襟危坐,眉目凝重,不复昨日轻松之态。
堂下放着一具白布蒙着的担架,应是那王二德的尸身,在捕快将王顺娘带上公堂之时,猛地一拍惊堂木,威吓似地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王顺娘被他这般一吓,心中底气又没了三分,颤颤巍巍心惊胆战地跪下,回答道:“民女王顺娘。”
“有人指控你谋害舅父王二德,可有此事?”
顺娘激动道:“绝无此事!民女冤枉!”
县令不管她如何叫冤,正值他升迁调任的紧要关头,再差几天他就能离开这个县,前往州郡任职,谁知此时竟还能出这样的岔子。
不仅死了人,还闹得人尽皆知,县衙外如今站满围观的百姓,此事闹得十里八乡尽皆知晓,让他想要低调处理,隐瞒之后不了了之都不行。
此事不仅会在他的政绩里留下不光彩的一笔,若是处理得不当,甚至还会引起更多连锁反应,恐怕升迁路途,就要因此而断送了!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十分气愤,这该死的王顺娘!若非她这般多事,也不会有这一系列的麻烦!
王庆还在堂下叫屈,指责王顺娘,指控此案的也是他。
虽然他认为嫌疑最大的并不是王顺娘,而是王庆,毕竟王顺娘若是有这番胆气,最该杀死的应当是王庆,而非是王二德。
再者王庆与王二德串通好了要将顺娘家的那点子遗产据为己有,王二德脾气暴躁,铁公鸡一个,说不定是他二人争执之下,分赃不均,王庆才因不满,或是想要私吞而杀死王二德。
但是他可不可能去审问王庆,毕竟他知道许多他的私事,他手中捏着他的把柄,若是轻易处置他,只怕会招致祸端,被反咬一口。
而王顺娘就不同了,亲娘死了,亲爹还是个赌鬼,不过无依无靠的孤女一个,没有人会为她出头。
至于那两个外来人,最多无非是那公子哥看上这小妞,想要博个好印象罢了,但乡野之人,哪里会占这贵公子多少心思,顶多只是觉得新鲜有趣,回头他好生赔礼补上就是,想必不难安抚。
之前只是怕万一得罪他背后的家族,但和实打实有会记在政绩里的笔墨来说,这个人情尚有挽回的余地。
强龙不压地头蛇,想必这公子哥也会知难而退。
打定主意后,县令当即喝道:“狂悖刁民!草芥人命,还敢嘴硬,来人,棍棒伺候!”
陆秋白见状不对,在堂外高声道:“你这是屈打成招!”
县令不将此方在心上,吩咐左右道:“何人扰乱公堂,赶出去。”
二人被驱赶出衙,无法得见堂上情形,不由得忧心万分。
“看样子这县令并不打算仔细调查,而是想要屈打成招,快速结案了事。”
“顺娘根本作案时间,你我都知道顺娘是无辜的,可要如何证明她是无辜的?”
陆秋白不由得将心里的担忧说出来,她只恨自己不是个官,不能还顺娘一个清白。
姜林沉默地看着她,自顺娘被抓之时起,她就没有一句言语。
陆秋白发觉她的不对,问道:“你在想什么?”
姜林远远望着摩肩接踵围观的人群,里面的情形在外面丝毫看不见,耳边只有细碎的议论声,听不到里面都在说些什么。
她回道:“我在想,或许这些努力都没有用处,最终他们还是会强行给顺娘安一个罪行,将她钉在某个罪名之上,承担她不该承担的污水与谩骂。”
陆秋白并不认同:“不,一定有办法的,如果我们能查清凶手究竟是谁,能找到证据,就可以证明顺娘的清白,为她洗清冤屈。”
姜林收回目光,转过头看着她:“或许,只有一个办法——”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拨开人群回头向衙门内走去。
陆秋白眼皮跳了一下,这一刻她竟不知道姜林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打算怎么做?
她只好跟着姜林回去,衙差已经认得她们二人,伸出手将她们拦下来。
姜林平静地看着前方,拿出一块令牌,声音冷峻道:“见此令牌,如见侯爷,尔等还不让开!”
衙差被她这番气势唬住,观她气度不凡,虽有些不可置信,但也立即抱拳行礼,给她们让开一条道。
姜林提起衣摆拾阶而上,县令不明所以地坐在堂上,示意一旁的师爷将令牌呈上仔细查验。
县令将令牌拿在手中反复查看,见上面做工雕刻都十分细致,也确确实实是勇宁军的纹样,立即吓得走下堂来,向姜林行礼,谦声道:“卑职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不该,请郡主见谅。”
姜林受他一礼后方道:“我游历到此,蒙你治下王顺娘留宿两日,期间她一直与我待在一处,听闻有人指控她谋害舅父,如此可是怀疑我是为帮凶了?既然如此,我定是要配合调查的,你不必拘礼,公事公办便是。”
县令额上沁出一些汗,心中骂了无数句,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连声应是。
此等唯唯诺诺,前倨后恭之态,让在外围观之人唏嘘不已。
陆秋白没有料到姜林竟然是这个意思,不由得愣在原地,迟迟没有靠近公堂,只是立在堂外远远地看着她,这一刻她觉得与姜林的距离竟是这样的遥远,她这样子,看起来也是无比地陌生。
姜林坐在一边,并未看她,也没有回头关心她是否有跟上来。
县令被她这样一打岔,审问的气势顿时就弱下来,浑没有先前的针锋相对之态,而是一板一眼地问起王顺娘昨日行踪,又叫仵作上堂,仔细汇报死者伤情和死亡原因,一一调来王二德相关人等,逐一审问,仔细复盘王二德死前行踪,互相佐证。
案子一直审到日落西山,最终锁定的嫌疑人除了顺娘,还有三人,其中包括顺娘亲父李大狗。
因为时间太晚,留待第二日收集证据继续调查盘问。
姜林表示明日还会前来配合,县令只能恭敬送她离去,待到人走远了,才直起腰来。
她见陆秋白还站在原地,身后是灿烂的红霞,衬得她一身霞光,不由得柔声道:“回去吧。”
陆秋白回过头,神色晦暗不明,问道:“原来这就是你的办法吗?”
姜林抬头看着她疏离的目光,面上古井无波:“对。”
陆秋白不明白:“以权压人,这和他们有什么分别?”
姜林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淡淡的失望,可她依然十分平静地回道:“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陆秋白垂下眼帘,叫对方看不清她的情绪。良久,她才松开攥着衣角的手,认命似的道:“没有。”
“或许你是对的。”
姜林不再看她,转身向顺娘家走去。
却听身后那个声音续道:“但是我不认可。”
姜林偏过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留个陆秋白一个落寞的背影。
有外力施压,县令很快就查清杀害王二德的真凶,正是顺娘亲父李大狗。
那日李大狗欲将顺娘带走抵债不成,心中愤懑,又再次遭人催债,于是找上顺娘舅父王二德讨要说法。
只因事先王二德叫他带去假婚约诬陷顺娘,便答应要分他银钱。
诬告不成,强拐顺娘也未得手,李大狗白跑这一趟很是恼火,于是找上王二德索要钱财,王二德视钱如命,一分都不肯白给出去,李大狗索要不成,起了歹心,索性将人杀了,抛尸河中,再将王二德家中钱财卷走,拿去还债。
李大狗本就身形瘦小佝偻,一番痕迹状似女子,再加上他刻意留下的线索引导,让衙门将第一怀疑对象指向女子,也就是王顺娘。
他自以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但没有料到那晚抛尸之时,正被几个小儿看到,加上更夫也曾见到他夜间出没的身影,以及仵作验出凶手当是个缺少小拇指的人,正与李大狗特征对上。
案件就此结束,顺娘虽洗刷掉杀人嫌疑,却依然处处遭族人白眼,毕竟害死她舅父的乃是她的亲父,这与她亲自杀了自己舅父并无多大区别,她在族人眼中一样是个不孝女。
姜林给她写了封信,让她去城中悬济堂分号,留下做个药童,也是个谋生。
先前并未直接这样做只是因为她尚有自保之力,并没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悬济堂虽是医堂,却并非善堂,能养活容纳的人数也是有限的。
陆秋白心中五味杂陈,她心中依然觉得,这世间应该有公道法理存在,若是治世先是遵循人情,而后才是法度,那还有什么公义可言?
可是她没有办法去否认姜林就是错的,她又凭什么去质问姜林?
因为这个世道法则就是如此,姜林只不过是选择顺应而已。
“我要往北去,林姐姐本要西行,再往前并不顺路,我们便在此分道吧。”陆秋白拉着缰绳,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