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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   在第N次被楼上震耳欲聋的装修噪音吵醒之后,姜澄终于按捺不住满腔怒火,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就掏出手机给房东打电话。电话那头的房东还在强行辩解,但她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尽快逃离这个鬼地方。

      姜澄的出租屋位于H市一老旧小区,门口左转500米坐落着该市重点中学,周边小商铺遍地开花,交通发达。之所以选中它,也是讶于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掘地三尺竟然还能找出月租不到3千的房子,可谓是物美价廉。

      姜澄觉得自己捡到了天大的便宜。

      谁想,自打搬进来,每天不是在此起彼伏的车喇叭声中猛然惊醒,就是在嘈杂的人声中睡意消弭。老房子又大多需要翻新修复,往往这家刚结束,那家又紧锣密鼓地开始动工了。

      姜澄搬进这间不到20平的小出租房还不到一个月,便已然修炼出一副在电钻钻墙和挖掘机凿地混响中强制入睡的高超本领。

      她认识了二十几年的好姐妹白小暮过来帮忙搬家时借宿过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忍不住卷铺盖跑路了。

      用白小暮的话说,这出租房属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类型——地方不大,却兼具了停车场、建筑工地、小商品市场和学校等多重功能,多待一秒感觉自己都要确诊神经衰弱。

      姜澄倒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准确来说,姜澄是那种尽管有问题,但只要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就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
      她不擅长和人争辩,所以本能地避免一切可能招致的麻烦,遇到问题第一时间反省自身,然后自我安慰,最后不了了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就是了。吃得苦中苦,忍为人上人。

      忍耐是姜澄为数不多的美德。
      这是她的母上大人,深耕中学教育事业二十多年的赵桢女士对她的中肯评价。

      一直以来,姜澄都以好学生的光辉形象出现在邻里街坊和同学家长口中。她乖巧懂事,学习刻苦,一路顺风顺水地考上了C市最好的初高中,成绩也算名列前茅,高考后顺利进入了H大,攻读金融专业。

      只是,姜澄并没有像大家所期盼的那样继续出类拔萃下去。

      H大作为全国最顶尖的高等学府之一,人才济济,竞争格外激烈,她所在的金融系更是卧虎藏龙,像她这般只会埋头学习的反倒成了异类。

      姜澄喜静,每天除了上课和泡图书馆学习,就是窝在寝室里看书玩手机。几年大学读下来,和班上大多数同学都仅仅停留在点头之交的阶段,硬是一点儿人脉资源也没积攒下来。
      赵女士为此恨铁不成钢,责怪她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大三的时候,姜澄开始准备考研,寒窗苦读一年,考前一晚却突然发起了高烧,第二天强撑着去了考场,迷迷糊糊地答完卷子,但结果不尽人意,她落榜了。

      “别人家的孩子”跌落神坛。

      然而时间并不会因为一次偶然的失败而放慢脚步。
      她不得以被推搡着挤入就业市场,进了一家规模不大但还算体面的公司,做起了财务,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虽然工资去掉日常开销和房租也所剩无几。

      谁曾想,就在姜澄搬来这老小区的第七天,就赶上了公司裁员,她不幸成为了炮灰之一。

      收拾完公司里的个人物品之后,姜澄在出租屋里躺了整整两个星期,除了拿外卖和下楼倒垃圾就没出过门。白天窝在床上追剧刷微博看小说,晚上翻来覆去地失眠,刚酝酿出点睡意就再次被楼下魔音穿耳震醒。

      事实证明,失业一定程度上会催生人想要报复社会的念头。
      佛系如她,每次被吵醒后都忍不住在脑内幻想自己开着挖掘机将楼上夷为平地的情景。

      毁灭吧,连带着糟糕的生活和未卜的明天,全都一起毁灭吧。

      白小暮听闻她失业之后,一直嚷嚷着这房子有毒,说什么也要带她去寺庙烧烧香,祈祷水逆退散,顺便赶紧搬家,远离这不祥之地。

      说来容易,但由于租住时间太短,房东死活不同意退还押金,加上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姜澄只能将就着继续赖在出租房里,过上了她24年来前所未有的咸鱼生活。

      时至今日,她积攒已久的怨气终于一股脑爆发了。

      只是,还没等姜澄在电话里和房东结束缠斗,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姜澄有些疑惑,她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白小暮几乎没有人知道她在H市的家庭住址,怎么会一大清早就有人敲门?而且敲门声愈演愈烈,准确来说,应该称之为砸门声。
      就好像,门外的人和她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不把她家门拆了誓不罢休。

      姜澄赶紧三言两语打发了房东,挂断电话,轻手轻脚地凑近门口透过猫眼观察。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让她直接吓出一身冷汗。

      她的门口竟然围了三五个体格健壮的彪形大汉,看起来面色不善,其中带头的那位大哥还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疯狂砸着她的房门。

      姜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确定房门反锁好后,刻意放大了音量隔着门发问: “请问是哪位?”她边说着边探出手去,摸索着拿起放在门后储物柜里的报警器和防狼喷雾。

      听到声音,门口的大汉们似乎都愣了一下,刚刚砸门的那位大哥抬头看了看门牌,有些难以置信地跟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请问这是顾先生家吗?”

      顾先生?

      姜澄迅速地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她在H市所有的人际关系圈子,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什么顾先生。

      姜澄赶紧回应道: “不好意思,我是这里的租客,从没听说过什么顾先生,你们可能找错地方了。”随即又想了想,加上一句: “如果有问题的话,麻烦到楼上401找方先生,他是这儿的房东。”

      门外似乎听起来安静了。

      姜澄屏住呼吸,不放心地又看了一下猫眼,不巧正对上了一双眼睛——门口的大汉也在试图透过猫眼观察里面的情况。
      她见状吓得一激灵,心脏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这群人也没再继续纠缠,在门口左右打量了一会儿,便齐刷刷地转身就往楼上去了。

      姜澄哪见过这种大场面,惊魂未定,话不多说立马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她的东西不算多,简单打包了一下衣物和生活用品也就收拾得差不多了,什么锅碗瓢盆她也懒得拿,索性轻装上阵,准备溜之大吉。

      此地不宜久留,到时候,这群大汉若是折返回来想要硬闯入室,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能够招架得住。
      她可不想第二天登上社会新闻的版面。

      顾不上和房东继续掰扯押金问题了,姜澄给房东发了条微信消息,拎上行李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三月底的H市乍暖还寒,出门太急只穿了件风衣的姜澄迎着冷风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在心里问候了一下那位来路不明的“顾先生”。

      如果不是他的“宾客”突然造访,她现在说不定还可以在温暖的房间里慢悠悠地收拾行李,顺便再磨蹭一下。

      谁料,姜澄还没离开出租房多远,又和那群大汉迎面碰上了。
      为首的大汉怒气冲冲地往前走着,嘴里还一直骂骂咧咧,姜澄依稀能听到几句细碎的“小王八蛋”、“被骗了”之类的话。

      看来这个姓顾的,不是什么善茬啊。

      本着不要多管闲事的原则,姜澄赶紧退到一边,佯装淡定地等大汉们依次路过,然后慢吞吞地继续赶路。

      说是赶路,但她此时此刻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和目标。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今晚要到什么地方过夜。

      住酒店不是个长久之计。
      前去投奔朋友吧,她在H市的朋友寥寥无几。

      出发前她给白小暮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白小暮自从去年考上H师大研究生,就过上了每天24小时围着导师打转的生活,经常往实验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工作日几乎处于失联状态。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现在也不知所踪了。
      姜澄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偌大的城市里漫无目的地乱撞。

      “姜澄?”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

      姜澄有些惊讶,回过头只见一个染着一头醒目红发的男生正咧着嘴朝她笑。

      之所以说男生,是因为他一副学生打扮,oversize的扎染连帽卫衣搭配宽松的浅蓝色破洞牛仔裤,脚踩一双匡威高帮帆布鞋,又十分做作地在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墨镜,双手插兜,看起来活泼中带了一股慵懒的痞气。这种穿搭组合在这个中老年人居多的小区里颇为少见,就好像有人在一堆白纸中间打翻了调色盘,又像是自动售卖机里一排整齐划一的可口可乐中间突兀地混入了一瓶美年达。

      我怎么不记得我还认识这么花里胡哨的男人。

      姜澄心里嘀咕,她的潮人恐惧症要犯了。

      对方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倒也没反思一下是不是认错了人,直接快步走到她跟前,摘下墨镜,上下打量着她。

      姜澄也上上下下观察着面前的人。

      他肤色偏白皙,即使是跳脱张扬的红色头发也能轻松驾驭。姜澄的视线沿着对方的红发向下移动,一双小狐狸一样狭长的眼睛正饱含笑意地望着她,眼尾微微上扬。除了那一排在自然光线衬托下白得放光的牙,让他看上去不太聪明之外,母庸置疑,这是一张挑不出毛病的完美脸蛋。

      精致,帅气,还有一定的辨识度。是丢在茫茫人海中也能一眼望见的类型。

      姜澄还在盘算着怎么开口回应听上去会礼貌一些,对面的帅哥已经自来熟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还真的是你!你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啊姜澄。”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目光顺着对方的面庞滑下来,最终停留在了锁骨上方3厘米的位置。
      那里是一颗不太明显的,小小的痣。

      她的心脏似乎突然砰砰地加快速度跳动了起来。她对面前的红毛感到陌生,但她记得这颗浅浅的痣落在的位置,记得那么清晰,就好像上一次她近距离观察它,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不记得我了?我是顾燕淇,我们以前是高中校友,C城一中,我比你低一届。”对方见她一言不发,主动自报家门。

      顾燕淇。
      她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我记得你的。只是……好久不见。”她沉思良久,斟酌了一下用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只是好久不见,不想上回见面仍是清秀少年,归来已成杀马特红毛怪。

      岁月不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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